第56章 商人(9)
“哪一方面的内容啊？张扬，别不是诗歌吧？我们总编对诗歌反感得很。都是那个狗屁诗人王仁均闹的。”刘斌斌说。
“不是诗歌，我现在已经不写诗歌了。是关于太阳能方面的小论文。”张扬说。
“你哪天拿来看看吧！不过能不能上报纸我可不敢打保票。”刘斌斌说。
“有你这句话就行！”张扬也是随口说的，心里也并不太当真。
“张扬，生意如何？”刘斌斌问。刘斌斌和张扬通过一次电话，知道张扬现在在推销太阳能灶。
“还可以！”张扬淡淡地说。
桌子上的暖水瓶发出了嗤嗤的声音，水蒸气冲的“热的快”就要脱离了瓶口。刘斌斌把插头从插座上拔下来。头顶的灯泡又闪了一下，屋子里马上亮堂多了。刘斌斌走进小厨房，在碗柜上取下两只玻璃杯，又在水龙头上冲洗干净走了出来。
“张扬，我这里连个茶叶都没有，见笑了！”刘斌斌一边往杯子里倒水，一边有些内疚地说。
“没事！我就喜欢喝白开水。”张扬说。柳红一直坐在床上不说话。
“刘斌斌，那个诗人王仁均又来过你们报社吗？”张扬问。
“我下乡的时候听说来过一次，不过我们主编没有见他。这个王仁均也真是，一点骨头都没有。人家不欢迎他，还硬说他的诗歌就是最好的。”刘斌斌不屑地说。
“张扬，你不写诗歌就对了，那个玩意儿，当不得饭吃的。你看你现在多好！”刘斌斌又说。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柳红。
张扬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两杯水不太烫了。刘斌斌给柳红端了一杯。
“柳红，在想啥子嘛？怎么不说话呢？”刘斌斌问。
“没想什么，听你们两个说话呢。”柳红接过杯子，说。
“刘斌斌，你今年多大了？”柳红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问刘斌斌。
“跟张扬差不多，25岁了。唉！还是光棍一条。命苦啊！”刘斌斌自嘲地说。柳红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张扬和刘斌斌又闲扯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刘斌斌还要写稿子，也不强留，只说下次空了再来耍。张扬和柳红答应着，走出了报社的大门。
“张扬，你觉得刘斌斌怎么样？”柳红问。
“挺好啊！”张扬回答。
“就是个子太小了，也不知道晶晶看不看得上？”柳红说。
“怎么，你要做媒婆吗？”张扬嬉笑着。
“讨厌！你才是媒婆呢。”柳红掐了一下张扬的手。张扬和柳红说笑着，向“百乐门”歌舞厅走去。
柳红做的一手好川菜，尤其是回锅肉，更是柳红的拿手菜。张扬总在柳红忙碌的时候想：“柳红不像是没有经历过家庭生活的人啊！”张扬心情复杂。柳红正在切菜时，张扬会站在她的身后，忽然就很冲动地从背后抱住柳红。
“柳红，你怎么会做那么多样菜呢？”张扬在身后抱着柳红，意味深长地问。
“我是个小女人嘛！”柳红说。
“柳红，你以前有过家吗？我是说，就像……我们俩这样的‘家’？”张扬斟酌着说。柳红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一下。
“没有，张扬，我……我从来就没有家。”柳红的声音有些抖。
“那个斜眼……我可是看见几回了。”张扬小心翼翼地说。张扬见到了两次斜眼和柳红低低地说话。张扬虽然心里动了一下，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张扬，不要说他了好不好？那天，他给我带来了我大哥的一封信，就是这样。”柳红说。
“噢，是这样。”张扬淡淡地说。
1995春节过后，张扬和柳红之间出现了认识以来的第一次争吵。那天，张扬看到了柳红不小心放在床底下的一封信，信是斜眼写给柳红的。张扬压抑了许久的一种感情忽然就爆发了。张扬铁青着脸，手里攥着这封信，恨不得马上把它撕个粉碎。可张扬忍耐着，等待着出去买菜的柳红。
柳红回到家里时，感觉到气氛不对，因为张扬没有像以前那样拥抱自己。张扬阴着个脸，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张扬的手里捏着一张信纸。看到张扬手里的信纸，柳红什么都明白了。柳红把菜放在地下，小心翼翼地走到张扬的身边。柳红坐在张扬的身旁，身子往张扬的身上靠。
“老公，怎么了？”柳红忽然抱住张扬，伸出了小舌头，想吻张扬的脸。柳红身上的香水味道让张扬一阵头晕。张扬忽然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把柳红的手挪开。张扬站起身子，把那张信纸在柳红的面前晃了晃。
“柳红，这是怎么回事儿？”张扬的声音颤抖着。
“就是赵红光写的……写的一封信。”柳红的声音低低的。
“赵红光，噢！斜眼，怎么会给你写这样的信？信中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儿？他说要跟你复婚是怎么回事儿？你难道是斜眼的老婆吗？”张扬怒气冲冲地发问着，手忽然抖了起来。
柳红从沙发上站起身子，望着张扬的眼睛，忽然抱紧了张扬。
“张扬，你听我说。我跟赵红光现在没有一点的关系。我……我……”柳红似乎说不下去了。
“斜眼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啊？你们以前就认识吗？”张扬大声质问柳红。
“他是我的……我的……丈夫！”柳红低低地说。说完，柳红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这么多年结在心里的一个结解开了。柳红说出这么艰难的一句话，仿佛终于解脱了。
“什么？你丈夫？那我是你的什么？”张扬大吃一惊，一把丢开了怀里的柳红，不相信似的问。
“他是我曾经的丈夫，我们已经离婚了。而你……”柳红害怕地说着。
“你是我最爱的人，张扬，我爱你！”柳红哭了。
“你竟敢欺骗我！”暴怒的张扬扬起手臂，照柳红的左脸颊狠狠扇去。一声清脆的响声，像一个精美的瓷器破碎了，柳红的身子倒在了墙角。柳红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似乎不相信张扬的巴掌，泪水默默流下来。
“你竟然会跟那么丑的男人！”张扬望着倒在地上的柳红，感到屈辱。
“那时，我年纪小，架不住赵红光的死缠烂打。我……我还要救我大哥。”柳红号啕大哭，娇小的身子瑟瑟抖着。
“我不要听，你给我滚！”暴怒中的张扬大声吼叫着，恨不得把柳红撕碎了。
柳红惊恐地望着张扬，这么长时间里，柳红第一次见到暴怒的张扬。
“你赶快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张扬再一次对柳红吼着。
柳红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只被猎杀的小鹿，大哭着离开了张扬。
夜晚，张扬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感到异常的空虚和寂寞。张扬在想着柳红。张扬的情绪已经从暴怒中平静下来。张扬感到一种深深的倦怠涌上心头。
“柳红，你为什么要欺骗我？我对你那么好！”张扬喃喃着。其实，在张扬和柳红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柳红已经多次暗示过张扬了，只是张扬不愿意去正视。
“哼！斜眼居然是柳红的丈夫。那么丑陋的一个男人居然是柳红的丈夫。”张扬的心抽搐着，心口一阵一阵地痛。
“为什么我们不早一点相识呢？”张扬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天晚上，想起了柳红面带忧郁说过的话。张扬想起自己和柳红爱过以后，在清冷的月光下，柳红满脸的泪水。张扬打开电视，想让这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些声音。电视里正在播放广告：孔府家酒，叫人想家。
“家……家是个什么东西？女人又是个什么东西？”张扬苦笑着，取出一瓶“孔府家酒”，自斟自饮着。
“天天和你肌肤相亲，睡在一个被窝里的那个女人，你真的了解吗？你真的肯定她是爱你的吗？唉！同床异梦啊！”张扬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呛得张扬一阵猛烈的咳嗽。张扬自言自语着，过分夸大了自己的痛苦。张扬不知道，此时的柳红比张扬更加痛苦。柳红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修理厂张晶晶的住处，抱住张晶晶放声大哭。
“晶晶！张扬不爱我了。晶晶！我该怎么办啊？”柳红在向张晶晶倾诉着。
“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和张扬不是挺好的吗？”张晶晶安慰着柳红。
“张扬知道了我和赵红光以前的关系，就对我发了火。”柳红说。
“怎么？你一直没有把你以前的事情告诉张扬吗？”张晶晶吃惊地问。
“没……没有，我一直不敢说。我怕张扬嫌弃我。我……我爱张扬啊！”柳红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姐，你既然爱张扬，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以前的事情呢？不就是曾经和赵红光结过婚吗，况且现在已经早离了。这有什么嘛？”张晶晶不解地问。
“晶晶，你不了解张扬。他……他是一个活在幻想中的人。他喜欢一种‘完美’。这种‘完美’我说不上是什么，只是我的一种感觉。我好像……好像……把张扬心中的那个‘完美’打破了。”柳红说着话，沉浸在一种恍惚中。
“姐，你说什么呐？张扬是怎么知道你和赵红光的事情的？”张晶晶不太理解柳红口中的那个过于抽象的“完美”。
“我也不知道，张扬好像一直都感觉到，只是他不肯说。张扬今天看到了赵红光写给我的信。”柳红说。
“赵红光给你写信了？”张晶晶问。
“嗯！给我写信了。”柳红轻轻地说。
“张扬也是，不就是一封信吗？张扬的心眼也太小了。”张晶晶埋怨着张扬。
“晶晶，那封信里提到了孩子。我……我和赵红光的孩……子。”柳红嗫嚅着，似乎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我想，张扬可能在意的是那个孩……孩子吧！”柳红低低地啜泣。
“姐，你和赵红光离婚后，孩子不是归赵红光抚养吗？”张晶晶问。
“可是赵红光现在要和我复婚，孩子就是……就是他的理由。那封信说的……就是这些。”柳红说完，倒在了张晶晶的怀里。
“是这样！”张晶晶自言自语着。
“晶晶，我虽然是结过婚的女人，可我并不爱赵红光，要不是为了哥哥，我是死也不会嫁给赵红光的。”柳红在张晶晶的怀里稍稍缓过了些力气。
“晶晶，是张扬让我体会到了做女人的幸福，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爱情’。晶晶，我对张扬每时每刻都有一种牵肠挂肚的感觉。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他。这种感觉我对赵红光从来就没有过。虽然我们一起生活了几年，曾经睡在一张床上，我对他始终是一种陌生人的感觉。”柳红说完，轻轻咳嗽了几声。
“晶晶，你不知道，张扬虽然是一个男人，可他的那颗心很……很什么呢？脆弱？不……不是脆弱。敏感？对，好像是敏感吧。张扬的那颗心很敏感。他……他好像是受到过什么伤害。一种刻骨铭心的伤害，就像……就像赵红光留给我的那种沁入了骨髓的伤痛。”柳红进入了一种思索的状态。
“张扬也爱过其他的女人吗？”张晶晶问。
“我……不知道，张扬从来没有给我说过。可我可以感受到他的那颗心，那颗始终忧郁的心。我想，这颗心一定是被伤害得太深了，它才那么渴望纯粹，那么渴望唯一的爱，那么渴望这唯一的爱只属于它自己。”柳红越说越深沉了。
“唯一的爱，也就是专一了。姐，你对张扬不是很专一吗？”张晶晶说。
“张扬啊！我无法保证我的过去，可我可以保证我的现在和未来一定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张扬啊！我多爱你啊！多渴望用我的爱抚平你内心深处的忧伤啊！你知道吗？你那始终无法掩饰的忧伤多么让我心醉，多么让我怜悯啊！它唤醒了我内心深处的激情，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还拥有这种可怕的激情。张扬啊！因为你，我的生命也燃烧了。一个就要死去的人复活了。”柳红的心在说话了。
张晶晶似懂非懂地听着，只是把怀中的柳红越抱越紧。张晶晶今天忽然认识到了她的这个表姐还有着另外的一面。
“一个男人真的可以激发出女人的全部潜能吗？这难道就是爱吗？”张晶晶自言自语着。张晶晶低头看了看柳红，柳红似乎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张晶晶忽然觉得怀中的柳红变成了一个婴儿，刚刚睁开了眼睛，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张晶晶把柳红轻轻抱在床上，为柳红盖上了被子。柳红粉嫩的脸散发出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光泽。张晶晶盯着这张脸看了一会儿，默默转身走出了房间。张晶晶要去找张扬。张晶晶到了张扬的家时，房门紧锁，张扬不在家。张扬此时正在西郊的一家歌厅里喝得酩酊大醉。张扬在用酒精麻醉着自己过于敏感的心。
第二天的晚上，张扬又去了“百乐门”歌舞厅。柳红站在吧台里面，看见阴沉着脸走进来的张扬。柳红张开嘴巴，想叫张扬，却又不敢的样子。柳红低下了头。张扬从柳红身边走过，装着没有看见柳红。张晶晶和张扬打着招呼，张扬只是淡淡地望了张晶晶一眼，没有说话。张扬走到里面的一个沙发上坐下。张晶晶走到张扬的身边坐下。
“张扬，你和柳红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柳红姐昨天哭了一晚上。”张晶晶嗔怪着张扬。
“她哭不哭跟我有什么关系？”张扬冷冷地说。
“你……”张晶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晶晶，给我拿两瓶啤酒。”张扬吩咐着。张晶晶站起身离开了张扬，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把两瓶啤酒和一个杯子放在茶几上。张晶晶拿起起子给张扬打开了一瓶啤酒。
“张扬，求求你去哄哄柳红姐吧！”张晶晶央求着张扬。
“我凭什么要哄她？她不是有个丈夫吗？让她丈夫去哄吧！”张扬给自己倒满一杯啤酒。张扬向四周张望着，想看看斜眼在不在。张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斜眼了。张扬在昏暗的小舞厅里扫视着，没有见到斜眼。张扬的心稍稍轻松了一些。
“张扬，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柳红姐和赵红光早就离婚了。柳红姐现在爱的是你！”张晶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