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商人(7)
一天，张扬在一个小区又联系了整整6户人家需要太阳能灶。张扬兴奋地蹬着三轮车来到了王满堂的“拉萨阳光公司”，在库房里取出了3台太阳能灶。当货物全部放上三轮车时，三轮车的轮胎都快压瘪了。张扬蹬着三轮车先把3台送到了客户家里，又蹬着三轮车返回了库房，继续搬出3台放在了三轮车上。在上一个坡时，张扬满头大汗，实在是蹬不动了。明晃晃的太阳在头顶照着，张扬一阵头昏眼花，几欲昏厥。张扬慢慢下车，用手慢慢地推，像一头不堪重负的牛一样，一步一步往前挪着。这时，张扬忽然感到车子轻松了许多。张扬昏头昏脑地朝后面望去，就看到一个藏族女孩儿在帮忙推着车子。这是一个学生。她使劲地推着，对着张扬甜甜地笑着。
“叔叔，你来过我们学校，我听过你讲话。”藏族女孩儿说。
“哦！是吗？你是哪个学校的？”张扬喘了一口粗气，忽然感到不好意思，同时也有些心酸。都成叔叔了，我有那么老吗？
“我是八中的，那天就在第一排坐着。”藏族女孩儿说。
终于上了坡，藏族女孩儿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羞涩地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张扬对女孩儿说：“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卓玛！我叫卓玛。”女孩儿说。
“卓玛！度母，你真是一个美丽的女神，拯救苦难众生的女神。”张扬对女孩儿说。
女孩儿没有听懂，只是对张扬友好地笑着。
“卓玛，再见！”张扬对卓玛挥着手，眼角有些湿润。
“叔叔，再见！”卓玛也在挥着手，转过身子，消失在一个村子中。
张扬缓慢地推着三轮车，心底在轻轻唱着一首歌：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落 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是不是像我整天忙着追求 追求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
你是不是像我曾经茫然失措 一次一次徘徊在十字街头
因为我 不在乎 别人怎么说 我从来没有忘记我
对自己的承诺 对爱的执著
……
万里无云，火热的阳光照射在张扬的身上，张扬的影子投在地上，辛苦得东倒西歪，晃来晃去。傍晚，张扬把6台太阳能灶的钱放在王满堂的面前。王满堂盯着张扬晒得黢黑的脸庞，意味深长地说：“张扬，你的生意真好啊！”王满堂把“你”字咬的很重。兴奋中的张扬没有体味到王满堂的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张扬的生意真好，而不是自己“拉萨阳光”的生意真好。
生意越来越好，张扬越来越高兴。王满堂却越来越忧伤。王满堂忽然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给张扬的价钱太低了。王满堂觉得一台太阳能灶张扬赚了大头，而自己却赚了个小头。王满堂的心理开始不平衡。王满堂是一个好商人，却不是一个好朋友。王满堂决定给张扬涨价。
一天，张扬和往常一样蹬着三轮车来到“拉萨阳光公司”，看到王满堂的桑塔纳停在门口。
王满堂正在对郭丽娜交代着什么，张扬走了进来，准备今天的货。张扬搬起一台太阳能的左灶面就要放到三轮车上。王满堂说话了：“小张啊！有件事情跟你说一下，这个灶以前给你的价钱不行了。”张扬一愣，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要涨20元钱，440元你可以拿走。”王满堂严肃地说。
张扬心里算了一下，440元进货，450元卖出去，只能赚到10元钱。张扬一下子泄了气。张扬心里恨恨骂着王满堂奸商，脸上却还是带着笑容。张扬死皮赖脸地央求着王满堂，希望他看着张扬每天蹬着个三轮车，顶着个大太阳，如此辛苦的情况下，还是按照原来的价钱卖给张扬算了。
“王经理，你这么大的老板，就不要再从我嘴里抠这点饭钱了。”张扬最后央求着。王满堂不为所动，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那……好吧！”张扬见王满堂不松口，很伤心地说。的确很伤心。张扬辛辛苦苦蹬着三轮车走遍了拉萨城的角角落落。不到3个月的时间里就推销出去了200台太阳能灶。张扬虽然挣到了些辛苦钱，却也为王满堂的公司在内地的太阳能生产厂家中树立了良好的口碑。随着拉萨人不断地接受这种新产品，王满堂与生产厂家的合作也会不断深入。王满堂赚的是大头，而张扬不过是赚了一些辛苦费而已。王满堂终究是典型的生意人，虽然心里高兴，见到张扬，却开始不断地抱屈了，总说生意难做。和张扬初次见到的王满堂不一样了，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唉！时间一长，人的本性就都暴露了。张扬感叹着，心里明镜一样。张扬想：“王满堂啊，王满堂，你还真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瓜娃子了？生意不懂，可以慢慢学嘛！总把别人当傻子一样使唤，就太不地道了。”
王满堂冷冰冰的话语，让张扬对他的感激荡然无存。商人就是商人啊！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什么感情义气，扯淡！跟王满堂这样的纯粹商人打交道，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讲的。实力才是王满堂真正尊敬的。只有有一天张扬的实力到了，才可以和王满堂平等地对话。张扬深深地咽下了一口气，接受了王满堂的价格。商人真是伤人啊！张扬在心里感叹着，蹬着三轮车失落地走了。郭丽娜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望着张扬的背影心里忽然就难受起来。
“王经理，张扬每天那么辛苦，为什么要给他涨价呢？咱们进货还不到300块钱……”郭丽娜胆怯地望了望王满堂，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就按我说的价钱给他！”王满堂口气很重。郭丽娜低下头，不敢再说了。王满堂见郭丽娜情绪不高，就放缓了语气：“小郭，胳膊肘可不能向外拐啊！这涨出来的20元钱，以后给你加工资。”王满堂宽慰着郭丽娜。
郭丽娜抬起头望着王满堂关切的目光，小声说着：“我不想涨工资，王经理，还是按照原来的价钱把货给张扬吧！”郭丽娜哀求着。
“不行！就这么定了！”王满堂严厉地说。
张扬把黄金宝和王满堂做了对比，觉得黄金宝属于江湖人，讲义气，耿直。王满堂属于庙堂人，讲利益，阴沉。一个讲义气，一个讲利益。所以黄金宝是一个三轮车夫，王满堂是一个“大老板”。黄金宝蹬着三轮车，王满堂坐着桑塔纳。黄金宝连一个传呼都没有，王满堂提着一个大哥大。可是张扬的心里更对黄金宝好感。张扬年轻，还在义气与利益之间纠结着。
张扬想了很久自己和王满堂的关系。张扬渐渐认识到，自己和王满堂之间没有多少感情，有的只是彼此的需要。张扬年轻，有力气，可以跑遍拉萨的角角落落去做推销。王满堂有货，有自己的门面，可以坐等客户上门，可也失去了许多潜在的客户。因为在拉萨和王满堂竞争的公司也有几家，王满堂不可能垄断拉萨的全部市场。因此，王满堂也需要张扬这个能干的年轻人为自己开拓市场。张扬和王满堂只是各取所需。张扬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王满堂看见推销的效果很好却那么急着给自己涨价，区区20元钱就断送了张扬对王满堂的全部好感。张扬最后把它归结于个人的胸怀。
“胸怀有多大，事业就有多大啊！”张扬最后说，并且认定了王满堂仅仅是个“小老板”。无论他暂时看着多么有钱，依旧是个“小老板”。既然自己和王满堂只是合作关系，那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既然自己在王满堂的眼里仅仅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那王满堂同样也就可以成为自己手中的工具。
张扬什么话都不再说，却用行动给了王满堂当头一棒。张扬转身就去了科委。科委也经营着江苏盐城的铸铁太阳能灶。只是科委是公家，员工吃大锅饭，干好干坏一个样，没有什么责任心，管理混乱。张扬找到了石山川。石山川答应给张扬的价钱和王满堂最初给张扬的价钱一样，每台420元。张扬开始从石山川的研究所进货。每天早上的上班时间，张扬蹬着三轮车来到研究所。刚开始是一手钱，一手货。后来慢慢熟悉了，可以缓个两三天再交货款。张扬每次蹬着三轮车都从王满堂的“拉萨阳光公司”门口经过。只要王满堂在门市，张扬就停下三轮车，大声招呼着，异常地热情：“王经理好啊！王经理发财啊！”王满堂看着张扬三轮车上和他的公司一模一样的商品，皱皱眉头，对张扬笑笑，说：“张扬，你这是从哪里进的货？生意好吧？”
“王经理，生意好得不得了，我现在基本上可以保证一天卖掉5台。”张扬得意地说。
“是吗？一天可以卖掉5台，很不错啊！”王满堂恭维着张扬。
“张扬，方便的话说一说，人家给你一台多少钱啊？”王满堂问。
“王经理，人家给我的价钱肯定比你给我的便宜。王经理，没有办法，人家还允许我可以赊账，卖掉以后再给钱。”张扬对王满堂说，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是吗？还可以赊账？”王满堂不太相信张扬的话。可以赊账，是张扬灵机一动对王满堂说的谎话。张扬知道王满堂不可能去问他的竞争对手石山川。
王满堂低着头，悻悻的样子。他好像在想着张扬所说的话，判断着话的真假。
“啊，王经理你忙，我要去送货了。”张扬蹬着三轮车，炫耀似的离开了王满堂。张扬一边蹬车，一边感叹，有竞争就是好啊！可以货比三家，哪家便宜要哪家。
张扬卖完了货，蹬着空车子也从“拉萨阳光公司”的门前经过。如果王满堂不在，张扬就把三轮车放在门口，进去和王满堂的店员郭丽娜聊几句。张扬感到郭丽娜望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张扬又自作多情了。王满堂觉察到了张扬与郭丽娜的关系密切，可是又对郭丽娜无可奈何，因为郭丽娜的一个亲戚在税务局。王满堂每年在税务上的一些手脚都要依赖郭丽娜的这个亲戚。郭丽娜就是《孔乙己》里的站柜台的那个少年，犯点错误也无所谓，因为荐头的面子大。王满堂无可奈何。渐渐地，“拉萨阳光公司”的太阳能灶开始滞销了，来门市咨询的人也少了许多。王满堂大惊，不相信每天蹬着个三轮车的张扬会有如此大的能量，居然游说着潜在的客户都跑了。好在王满堂的公司主要经营的是液化气，太阳能只是他很小的一部分。
一天，王满堂早早就来到了公司，他破天荒地把他的高背靠椅搬到了门市的门口。他现在经常待在门市，而很少在办公室坐着了。王满堂端着一杯茶，坐在高背靠椅上闭目养神。他在等待每天都要经过门口的张扬。张扬蹬着三轮车准时经过了“拉萨阳光公司”的门口。
“张扬，等等！我有话跟你说。”王满堂睁开了眼睛，对着张扬说。张扬停了下来。
“张扬，进来坐坐，早饭吃了没有？小郭，去到‘玉包子’买20个包子，两个茶叶蛋。”王满堂一边吩咐着郭丽娜，一边把张扬让进了大门。
郭丽娜“嗯”了一声，跑出去办了。张扬把三轮车用链子锁锁好，随着王满堂走进了门市的大门。
“张扬，辛苦了，快坐。”王满堂搬出了一把椅子，热心地让张扬坐。张扬坐下。王满堂又亲自为张扬泡了一杯酽茶，端给张扬。张扬一边伸手接了，一边对王满堂说：“谢谢王经理！”
“张扬，见外了吧！以后叫我王老哥就行了。”王满堂和张扬套着近乎。张扬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抿了一口茶水，没有说话。张扬不想先开口，张扬想要王满堂先说。
“张扬，我想了想，铸铁太阳能灶还是原来的价钱给你。你就回来吧，不要再为别人做推销了。”王满堂倒也干脆，直接就进入了主题。
“这……”张扬似乎在犹豫着，心里却乐开了花。哼，王满堂，你终于知道我这个推销员的厉害了。张扬踌躇着，不想马上就表态，显得自己好像多高兴似的。张扬低头喝茶，掩饰着内心的狂喜。郭丽娜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子，袋子里装着热乎乎的包子。“玉包子”店距离王满堂的公司不远，就在“狮子楼”的隔壁。
王满堂看郭丽娜回来了，就招呼张扬：“张扬，快趁热吃。玉包子的味道不错。”
张扬不再客气，对王满堂说了声谢谢，就抓起一个包子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王满堂笑眯眯地望着张扬。郭丽娜见张扬的杯子空了，赶紧拿来暖水瓶，为张扬续上了茶水。
“王经理，那咱们就说好了，还是原来的价钱420元。可不要再变了啊！”张扬连着吞下了几个包子，喝了一大口茶水后对王满堂说。
“放心吧张扬，再也不会变了，除非厂家给我涨价。”王满堂的话没有说死，还是留下了余地。但张扬已经很满意了。因为张扬的内心深处还是想和王满堂长期合作。王满堂虽然是个商人，没有多少人情味。但张扬逐渐也理解了。在商言商，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倒也简单。
张扬继续和王满堂合作，全身心地投入了太阳能灶的推销中。渐渐地，张扬对这个市场有了自己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