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爱情(9)
第二天，张扬和柳红双双醒来。张扬和柳红又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缠绵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爬起来。张扬和柳红简单洗漱了一下，走出了门。张扬把门锁好，转身抬头对着天空大口呼吸着，吸气吐气做着吐纳。柳红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
张扬深深吐出一口气，对柳红说：“老婆！每天练练吐纳功，就更有精力爱你了！”
柳红呸呸呸地嗔怪着，小拳头捶打着张扬的胸口。张扬一把把柳红抱起来，走到三轮车旁。张扬把柳红轻轻放到了座位上，打开了链子锁，把链子锁挂在车头上，推起三轮车，把三轮车推到了路上。张扬跨上了三轮车，双手有力地握住车把。
“走了！回家了！”张扬一边说着，一边蹬起了三轮车。张扬要把柳红送回“百乐门”歌舞厅旁边的汽车修理厂，那里也有柳红的一个家。柳红晚上和张扬在一起，那间房子就柳红的表妹张晶晶一个人住了。
“正月里来是新春，赶上那猪羊出呀了门。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给咱英勇的八呀路军。”张扬在穷开心。柳红的小拳头一边捶在张扬的后背上，一边咯咯咯地娇笑着。张扬的心里甜滋滋的，虽然蹬着三轮车，但感到很幸福。
张扬把柳红送到了修理厂，和柳红拥吻着告别。张扬一个人蹬着三轮车向“庄园”川菜馆走。张扬还是不愿意让陈忠和黄金宝见到柳红。
黄金宝正坐在陈忠的“庄园”门口喝茶，托着一碗三炮台，眼望着布达拉宫，姿势优雅。昨天晚上成功地调解了张扬和蛮牛的冲突，使黄金宝很得意。黄金宝觉得自己在三轮车夫们心中还是有一定威信的。唉！我是不想在这个行当混下去，如果真心混下去，怎么也会是这个行当里的大哥大啊！黄金宝心里感叹了一下。黄金宝的手表买卖已经趟出一条路来了。黄金宝心情很好，他在等张扬给他交车。每天的这个时候，是张扬交钱交车的时间。黄金宝轻轻吹开一颗饱满的桂圆，抿了一口茶水，闭上眼睛慢慢地品味。黄金宝一个四川人，却很喜欢喝这种西北的茶水。左手托着碗，右手用盖子轻轻地抚着茶水，对他是一种享受。陈忠躺在竹椅上，在闭目养神，身旁的塑料凳子上放着一杯茶。
“黄大哥好！陈哥好！”张扬推着三轮车，准时出现在了“庄园”川菜馆的门口。黄金宝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陈忠也睁开了眼睛，用一种怪怪的眼神望着张扬。
黄金宝望着张扬看了好大一会儿，最后嘿嘿一笑，说：“想不到你龟儿子还拽得很嘛！还是个天棒的嘛！”黄金宝在调侃张扬。
“黄大哥！多谢你昨天晚上帮忙，说实在的，我还真没有把握能不能把那三个杂皮放倒！”张扬说。
“张扬，不要总想着把人放倒。你能放倒别人，别人也就可以放倒你。”黄金宝说。
张扬哼了一声，虽然觉得有道理，心中却颇不以为然。
“张扬，你娃儿聪明，以后做事要多动脑筋，这里。”黄金宝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
黄金宝抿了一口茶水，说：“张扬，你娃儿的命金贵着呢！可不敢胡来啊！那个汉朝的韩信你肯定知道吧，忍得了胯下之辱，所以成就了大事。”黄金宝很看好张扬的未来，在给张扬上课。
“大道理谁都懂，可人家找上门来，你总不能把脸伸给别人让人打吧！那是基督干的事，我可没有那份爱心。”张扬说。
黄金宝望着张扬，忽然不说话了，脸色严肃起来。黄金宝大口喝了几口茶水，放下茶碗，说：“张扬，你跟那个眼睛有点斜的人到底有些什么过节？世界真是太小了，你怎么会遇到他呢？”黄金宝在说斜眼，那个几乎每天晚上都在“百乐门”小歌舞厅的角落里喝啤酒的脸色阴沉的人，那个似乎和柳红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不知底细的人。
张扬心里也奇怪，在拉萨怎么就会遇到这个斜眼呢？要不是浪舟，可能就不会和斜眼发生冲突了。唉！也不知道浪舟在日喀则怎样了？站没有站住脚？
张扬把自己和浪舟去年在文化宫广场摆烟摊子套圈做生意和斜眼发生冲突的经过讲给了黄金宝听。黄金宝仔细地听着。
“我就知道那个杨家娃儿不是个东西，张扬，你怎么会跟他钻在一起呢？”黄金宝对浪舟的成见很深。
“也不是说刻意就钻在了一起，谁让我在当雄县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他呢？”张扬想着浪舟对自己的好，黄金宝对浪舟的评价影响不了张扬。
“张扬，杨家娃儿，噢，就是浪舟。他现在在哪里呢？”黄金宝问张扬。
张扬犹豫了一下，本不想告诉黄金宝浪舟的去向。可黄金宝对自己也不错，尤其是近半年来，关系是越来越近了，要不是黄金宝，自己还不会蹬三轮车呢！
“他现在可能在日喀则吧！”张扬不肯定地说。是啊！半年多了，谁知道浪舟还在不在日喀则呢？况且日喀则大着呢，谁知道浪舟躲在了哪个角落？
“这个杨家娃儿就是个志大才疏的货！”黄金宝不屑地说。张扬心里却不这么认为，张扬觉得浪舟多才多艺，只是生不逢时，和自己一样沦落江湖罢了。
黄金宝沉吟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说：“张扬，你有大麻烦了！你知道斜眼的大哥是谁吗？”
“是谁？”张扬满不在乎。
“柳青，是柳青。”黄金宝郑重地对张扬说。
“柳青？柳青是谁啊？”张扬无知者无畏。
“柳青，人称青哥。他的正式身份是四川省××建筑公司拉萨分公司的总经理。他的另一个身份嘛……”黄金宝嘿嘿了两声，不再说话。黄金宝沉默了，似乎在想着心事。
“拉萨城里两条龙，半藏半汉是柳青！”黄金宝喃喃着，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什么半藏半汉啊？”张扬没有听明白。
“就是藏族人和汉族人都买他的账。”黄金宝叹了口气，自惭形秽般眼神中流露出羡慕和崇敬。
“柳青？他跟柳红是什么关系呢？柳红不是也有一个大哥在拉萨吗？也是一个包工头吗？”张扬心动了一下。
“应该问问柳红他的大哥叫什么名字了。”张扬忽然就坚定地认为柳红和这个黄金宝口中的柳青一定有关系。
“张扬，以后多注意些，那个斜眼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黄金宝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忠也望着张扬，一脸的严肃，本来就心事重重的脸更加阴郁了。
在爱情的滋润下，张扬阴郁的心境逐渐开朗。张扬成为一个三轮车夫已经快半年了，拉萨的每一个角角落落都留下了张扬的身影。张扬每天早上9点半左右把三轮车交给黄金宝以后就没有事情了，整个白天的时间全部都是自己的，张扬可以任意地挥霍而丝毫不觉得可惜。柳红也只在晚上才在“百乐门”上班，柳红也和张扬一样，整个白天都属于自己。张扬和柳红如漆似胶，如热恋中的情侣，不厌其烦地逛着不大的拉萨城。张扬和8个多月前跟深藏在一起逛遍拉萨城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时的张扬彷徨、苦闷、阴郁，现在有柳红陪伴的张扬宁静、充实、阳光。
一天晚上10点半左右，柳红的身子有些不舒服。柳红交代了张晶晶几句，就走出了“百乐门”小歌舞厅。
“张扬，我感到身子不舒服，头有些痛，可能是感冒了。我想早点回去休息！”柳红对正靠在门前的一棵树身上等待客人的张扬说。
“柳红！我们回家！”张扬赶紧走到柳红面前，柳红的脸色苍白，神情倦怠。张扬把柳红抱在了三轮车的座位上，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柳红的身上。张扬蹬起三轮车向嘎玛贡桑村走。距离张扬身后不远，一辆三轮车缓缓地跟着，车上坐着斜眼。他目光阴狠地紧紧盯着前面张扬的三轮车。
刚拐进村口，一个女人从村子里跑过来，焦急地对张扬喊着：“三轮，三轮！”
张扬蹬着三轮车经过女人的身边没有理睬她。张扬要把柳红送回家。女人望了望四周，没有其他的三轮车经过，只有张扬的这一辆车。
“三轮！三轮！”女人又在张扬身后大喊着。“三轮，20元！快拉我去水泥厂，我丈夫要死了！”女人带着哭腔喊着。
听到女人带着哭腔的最后一句话和20元，张扬的三轮车停了一下。柳红在身后说：“张扬，我现在感到好多了，把门钥匙给我！你去拉那个女人去水泥厂吧！”柳红要张扬停下三轮车，自己走回去。
张扬望了望前面的小房子，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况且20元的车费对张扬很有诱惑力。张扬把柳红抱下来，柳红把身上披着的衣服又披到了张扬的身上。张扬把衣服穿好，轻轻吻了吻柳红干涩的嘴唇，说：“在家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嗯，我知道！你路上小心一点！天黑！”柳红叮嘱着张扬。
张扬让那个小声哭泣的女人坐在了座位上。张扬调转车头，跳上三轮车，使劲蹬了起来。张扬沿着林廓路飞快地蹬着。张扬也在为这个女人着急，不知道她的丈夫到底怎样了，张扬也想快一点到水泥厂。到了西郊，过了十字路口，再往前走的路就是土路了，没有路灯，一片漆黑。
“老乡，慢一点蹬车！前面路不好走！”车上的女人关心地对张扬说。
“谢谢！我会注意的！”张扬说。
张扬蹬着三轮车跌跌撞撞地走着，终于到了水泥厂的大门，大门上挂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泡，发出暗淡的光芒。张扬喘着粗气接过了两张10元钱，调转车头继续往回走。
张扬从东面的嘎玛贡桑到西面的水泥厂，横贯了拉萨城。不到一个小时，张扬挣了20元钱。张扬拼命蹬着三轮车，想尽快赶回嘎玛贡桑的小房子。张扬心里还惦记着柳红。张扬蹬着车子摸黑走，身后传来汽车马达的声音，两束雪白的灯光照射到前面。张扬前面的路一下子就明亮了。张扬腿上更加使劲，想借着汽车的灯光多蹬一段距离。一辆拉水泥的东风卡车很快就超过了张扬，装满水泥的车厢稍稍挂了三轮车一下，因为车速快，张扬的三轮车向右一拐，连人带车翻在了路沟里。东风卡车呼啸而去，司机并不知道身后的张扬倒在了路边的沟里。好在三轮车在向右倾斜的瞬间，张扬已经松开车把，向前面的沟里跳去。张扬滚落在沟里，车子翻倒在一旁。张扬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脸部擦伤了一块，有些阵阵地刺痛。张扬摸了一下，没有多少血，却是火辣辣地痛。张扬皱了一下眉头，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跳到这么一个路边的小沟壑上都站不稳，6年的苦练真是白费了。张扬跺了跺脚，双手放在腰间左右前后扭了扭，腰部感到一阵虚空。张扬脸一红，心里说：“这一段时间和柳红运动得有点狠了，腰杆都发虚了。又没啥好东西吃，全凭年轻人火气壮，以后可要悠着点啊！”想到了柳红还在家里等着，张扬一阵温暖，赶紧把三轮车翻过来，推到了路上，三轮车没有损坏，只是车把弯了。张扬双腿夹着前车轮，两只手把车把掰直了。看看没啥问题了，就跨上车座，蹬着三轮车继续向东飞奔。张扬知道，柳红在等着他，在嘎玛贡桑那间租住的小小的房子里，一个女人在等着他的男人回家。张扬使劲蹬着，心中温暖，全然不去管晚风吹过他的脸颊，脸上的伤口阵阵地刺痛。
在十字路口，昏黄的半边灯光下，三个人在等待着张扬，其中的一个人是斜眼。斜眼坐着三轮车一直跟在张扬的身后，斜眼没有跟去水泥厂，他在北京西路水泥路面结束的十字路口下了车。再往前走就是黑乎乎得没有灯光的一大截子土路了，土路的尽头就是水泥厂的大门。斜眼就住在十字路口附近的一排门面房的其中一间里。斜眼回到住处叫了两个老乡带着家伙等在这个张扬返回时必经的路口。斜眼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把张扬烧成一把灰。
斜眼三个人焦急地望着黑乎乎的土路，两束雪白的大车灯光射过来，晃得斜眼大睁着的眼睛一阵迷糊。一辆满载着水泥的东风卡车驰上了北京西路的水泥路面继续向东去了。斜眼焦急地望着、等待着。终于，一个三轮车模糊的影子出现在前面，越来越近了，一个戴着草帽的年轻人正奋力地蹬着车子。这是张扬，他要急着赶回嘎玛贡桑的家去看柳红。张扬的三轮车离开了土路，上了水泥路面。张扬长舒了一口气。这条路亮堂多了，虽然只亮了一边的路灯，也终究是让人心里安稳些了。
冥冥中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张扬忽然抬起了满是尘土和汗水混在一起的脸。昏黄的路灯光下，张扬看到了前面几十米远的三个人。张扬的心动了一下，张扬一眼就看到了斜眼。张扬跳下了三轮车，开始一只手推着慢慢走，另外一只手抽出了座位下的钢管。张扬把钢管放在了座位上，一旦遇到不测，随手就可以把钢管抄在手里。
张扬推着三轮车来到了斜眼等三个人的面前。
“张老板，你好啊！又见面了。”斜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出了一句嘲讽的话。张扬沉默着，没有理睬斜眼，继续推着车子要走。
“哎，别急着走啊！拉萨真是太小了，啷个走到哪里都遇到你个龟儿子呢？”斜眼开始骂骂咧咧。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斜眼对着张扬吼出了一段戏词，声音高亢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