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存(13)
张扬听着《A Morning In Cornwall》，心中充满了感动和激情，身子却是懒懒的，一动也不想动了。
拉萨的节奏再怎么缓慢，时间还是在悄悄地溜走。张扬实在不愿意出去，实在不想去为生计奔波。张扬对金钱没有多高的欲望，心中始终琢磨的是自己的生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扬还活在一种幻觉中。
可是不出去不行了，张扬坐吃山空，手上的金钱越来越少。这样下去，房租也交不起了。张扬把一条软包的红塔山60元，一条红梅烟30元卖给了村子里的一家小百货店，得到了90元的现金。两条烟张扬总共赔了80元，剩下一条红梅烟张扬留下自己抽。张扬彻底告别了摆烟摊子套圈的生涯。张扬觉得这种小生意娱乐娱乐就可以了，指望靠它生活就是扯淡了。不再做套圈生意了，可是做什么好呢？张扬取出一支红梅烟点燃，张扬也开始吸烟了。那点红红的烟头在冰冷的屋子里，可以象征性地安慰一下张扬，使张扬心里感到一点温暖。
张扬一边吸烟一边想：“应该干点什么了，这样下去可不是一个办法。”可是到底干什么呢？拉萨的冬天各种生意都很萧条。这个一年只做半年生意的城市让张扬纠结，张扬除了会写几句诗，还能干什么呢？张扬很迷茫。
拉萨的冬天是如此的漫长，好在只是早晚温度低，太阳一出来，就暖洋洋的了。
星期天早上10点多钟，张扬懒懒地爬了起来，收拾了一下，把门锁好，张扬按了按口袋里的两包红梅烟，就漫无目标地走出了嘎玛贡桑村。自从和蒋云峰探讨了以后，张扬对诗歌就没有写作的欲望了。其实，张扬的生活本身就是一首诗歌。张扬是身在诗中不知诗。张扬走走停停，百无聊赖地欣赏着懒洋洋的拉萨。几辆人力三轮车从张扬身旁经过，不时有车夫问张扬要去哪里？要不要坐他的车？只需要5元钱就可以把张扬送到他要去的任何地方。
“三轮，三轮……。”张扬望着远去的人力三轮车，自言自语着。
“对啊！怎么把黄金宝忘了呢？在陈忠的庄园川菜馆，黄金宝不是说过要给自己找一个蹬三轮车的活路嘛！”张扬开始变得兴奋起来，决定去找黄金宝。张扬准备放下自尊，去做一个三轮车夫，出卖苦力挣到自己需要的金钱。想到自己可能要做一个三轮车夫，张扬自嘲地笑了：“张扬啊！你的人生可真是跌宕起伏啊！”
张扬大踏步地向布达拉宫方向走去，张扬要去看看陈忠，又是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还是那天套圈的生意好，张扬和浪舟在庄园吃过一次晚饭，还吃了半只黄焖鸡呢！张扬想起了黄焖鸡，口里吞了一大口唾沫，步子迈得更大了。
“庄园”川菜馆门口，陈忠还是舒服地躺在竹躺椅上晒太阳。竹躺椅旁边放着一个塑料凳子，凳子上是一杯茶。这段日子川菜馆的生意不错，陈忠的心情非常好。他还雇了一个小工，也就是他老婆的弟弟，平常的一些琐事就由他的老婆和小舅子打理了。陈忠每天就是晒晒太阳，喝喝茶，偶尔和几个包工头打打小牌。陈忠再也不用亲自动手拔鸡毛了。
张扬站在了陈忠的面前：“陈哥！你真是好安逸啊！”拉萨的四川人太多了，现在张扬的嘴里也动不动就是“安逸啊”、“巴适啊”、“龟儿子”之类的不伦不类的四川话。
“张扬，是你嗦！”陈忠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陈忠现在对张扬的感觉是越来越好，陈忠实在想弄明白这个走路来拉萨的青年，整天东游西逛究竟是靠什么生活的？这个脸上总是那么的阳光灿烂，似乎和什么人都能打交道的青年对陈忠的吸引力是越来越大。陈忠实在是太想知道了。
“老婆，快泡茶！”陈忠大声吩咐着。很快，陈忠胖胖的老婆就泡好了一杯茶端了出来，也给张扬搬了把椅子。
“张扬，浪舟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耍？”陈忠关心地问。陈忠想起了那天的李哥。李哥的不动声色让陈忠的心里忐忑了很久。
“浪舟又离开拉萨了，他去那曲考察虫草去了。”张扬没有对陈忠说浪舟去了日喀则。张扬不知道陈忠和那个当雄县的李哥关系到底怎样？
“噢！去那曲了。前一段时间当雄县的李哥还来拉萨，还在打听浪舟呢！”陈忠说。
张扬当然知道李哥不仅是打听浪舟，他还想把浪舟弄回当雄县城呢！这是那天早上，浪舟原来的一个小兄弟，现在在拉萨做厨师的小黄说的。小黄也是听浪舟的堂兄杨志伟说的。
“陈哥，那个黄金宝大哥还在吗？”张扬转移了话题，不再提起浪舟。
“在啊！他一般晚上才来我这里摆龙门阵。怎么？找他有啥子事情？”陈忠问。
“噢！向他打听一个活路。”张扬说完，端起塑料凳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张扬端着茶水杯子，观察着陈忠的反应。
嘿嘿嘿，陈忠盯着张扬的眼睛笑了，没有说一句话。
“陈哥！三轮车的生意到底怎样啊？”张扬真心请教着陈忠。
“不错，生意很好！”陈忠毫不含糊地说。
“是吗？”张扬半信半疑。
“张扬，黄金宝很欣赏你，他是真心想帮你。”陈忠很认真地说，语气真诚。
“噢！那就谢谢黄大哥了！”张扬喝干了杯子里的水。
“黄大哥晚上在吗？”张扬问。
“没有特别的事情，他应该在。”陈忠说。
“那我晚上再来。陈哥，也谢谢你了，每次都是这么好的一杯茶。”张扬和陈忠握了握手。
“吃了晌午饭再走嘛！”陈忠真心邀请着。
“不了，我还有事情，晚上见！”张扬虚伪地说着。告别了陈忠，张扬向金珠路走去。张扬想去“百乐门”看看。张扬想看看柳红。“百乐门”的大门依旧紧闭着。张扬虽然知道这个小歌舞厅在晚上才开门，还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张扬叹了口气，继续向东走。张扬想去报社看看刘斌斌，刘斌斌张扬也是很久没有见到了。到了报社，不巧，刘斌斌不在。报社的一个女人说刘斌斌下乡采访去了，还要几天才能回来。张扬正要离开报社，就看见一个瘦瘦高高戴着眼镜的青年在向自己打招呼。
“张扬，是我啊！马建华，你的老乡啊！”瘦瘦高高的青年走到张扬面前，见张扬有些发愣，自我介绍着。
“啊！原来是老乡啊！”张扬想起了马建华。那天在刘斌斌的办公室见过，当时马建华在找一张报纸。
“张扬，有没有时间，我大哥想见见你。我一直找不到你。刘斌斌又下乡了，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今天真是巧了。”马建华热情地说。
“你大哥想见一见我？”张扬低低地问。
“是啊！他叫马建中，在商业部门工作。他也是文艺青年啊！理论水平很高！”马建华夸奖着他大哥马建中。
“噢！是嘛！还是同行啊！”张扬说。
“那就一起走吧！”马建华说。
张扬看看腕子上的手表，快12点了，正是午饭时间。
“这个时间去合适吗？”张扬早上就没有吃饭，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却虚伪地问了一句。
“这个时间最合适了。我大哥一个人在家，我经常这个时间去，刚刚好！”马建华拍了拍肚子，笑着说。张扬也笑了。拉萨兄弟朋友之间互相蹭饭已经习惯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张扬和马建华高高兴兴地向宇拓路走去，马建中的单位就在那条路上，离八角街和拉萨电影院都很近。
马建中在家里，正在和面准备午饭。马建中不到30岁，和他的弟弟马建华长得一点都不像。马建中宽盘大脸，头发乌黑浓密，眼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后来接触久了，张扬才知道马建中最大的特点就是爱讲话，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别人绝插不上嘴，只有聆听。
马建中对张扬很热情，一边和面，一边对张扬打招呼。马建中说他早就知道张扬，因为他也看到了几个月以前的拉萨新闻，知道张扬是走路来拉萨的。
“张扬，你先坐。建华，给张扬倒水！我给咱们做一锅子面。张扬，一锅子面吃得惯吧？”马建中说。看来马建中和八角街的杜兵杜伟兄弟俩一样喜欢家乡的一锅子面。
“一锅子面，太好了。”张扬由衷地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张扬和马建华坐在沙发上聊天，马建中忙碌着。很快，一锅子面就做好了。马建中给张扬舀了整整一大碗。张扬放了许多的辣椒，吃得大汗淋漓，身心舒畅。吃饱喝足，马建中把张扬带到了他的书房。整个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全部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马建中还是一个图书爱好者，他的藏书应该是全西藏最多的，也是最齐全的。各种门类应有尽有，就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后来和马建中熟悉了，张扬经常来看书，给自己孤独寂寞的生活增添了不少光彩。后来张扬知道，马建中因为和妻子性格不合，离婚了，小孩归女方。马建中一个人过得倒也是有滋有味。马建中是个杂家，精力旺盛，爱好广泛，还兼着民间组织气功协会的秘书长。那时各种气功很是流行，拉萨也不例外。张扬在马建中家里整整消磨了一下午，今天是星期天，马建华也没有事情。三个人海阔天空，尽情享受着拉萨缓慢却又温馨的生活。张扬坐在马建中的家里都不想走了。可再温馨的家也是别人的，张扬知道自己的家在嘎玛贡桑村，那间小小的房子。那间小小的房子每月的房租水费是80元。80元，张扬的心痛了一下，张扬想起了黄金宝要介绍给自己的活路。张扬再没有心思坐在这里空谈了，张扬要去谋生，要每个月都保证挣到80元，才不至于被人赶出来，不至于失去自己的家。
张扬坐在马建中的沙发上，忽然间沉默了。马建中依旧在滔滔不绝，张扬惊诧于马建中滔滔的口才，居然可以一刻不停地说下去而丝毫不显疲惫。张扬自认为口才也是不错的，在马建中面前，张扬是小巫见大巫，自叹不如，真服了马建中。马建中外向，马建华内向。这兄弟俩外表和内心的差异都是如此的巨大。
张扬没有留在马建中家里继续吃晚饭。张扬告别了马建中、马建华兄弟，向陈忠的“庄园”川菜馆走去，他要去找黄金宝，那个说蹬着三轮车只是锻炼身体的买卖手表的四川人。
傍晚，在拉萨静谧的黄昏，在布达拉宫对面，黄金宝正悠闲地在陈忠的“庄园”川菜馆里喝茶。川菜馆的门口，停着黄金宝的一辆人力三轮车。吃饭的客人不多，陈忠的老婆在招呼。黄金宝和陈忠兴致很高地吹着牛。看到走进来的张扬，黄金宝一愣。快两个月的时间了，这是黄金宝再一次见到张扬。张扬比刚来到拉萨时瘦了些，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依旧是签满了名字的黄颜色的牛仔上衣，一条黑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回力鞋。鞋是新的，张扬花了8块钱在朵森格路买的。脚上的那双鞋实在是破得不成样子了。
“走路来的兄弟，你好啊！”见到张扬，黄金宝热情地打着招呼。
“黄大哥！你也好！”张扬也很热情，和黄金宝握了握手。
“张扬，快坐！老婆！泡茶！”陈忠热情地招呼张扬坐下，对他的老婆喊了一嗓子。陈忠的女人很快就把茶泡好，端在张扬面前，对张扬笑了笑。张扬也对她笑笑，想：“这个女人胖乎乎的，一脸的旺夫相，怪不得小川菜馆的生意越来越好。陈忠好福气！应该能够发达。”
“黄大哥，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张扬倒也干脆，直接说了出来。张扬越来越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彼此都省些力气。
“记得，当然记得。是要给你找一个活路嘛！”黄金宝大咧咧地说，完全不顾忌张扬的情绪。
“怎么样？想通了？蹬三轮车可是一个好活路啊！”黄金宝抿了一口茶水，微微笑着。陈忠打量着张扬，也在嘿嘿笑着。
“想通了，这个活路我干，说说条件吧！”张扬说。张扬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现在谈起关乎自己利益的事情，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了，张扬已经不太单纯了。生活每天都在教育着张扬。张扬的心态在逐渐地变化。
黄金宝也是耿直人，没多少废话就和张扬达成了协议。张扬每天晚上9点半左右在陈忠的“庄园”川菜馆门前接车，第二天早晨9点半左右给黄金宝交车，交车的同时，再给黄金宝交30元钱。也就是说张扬花30元钱租用了黄金宝的人力三轮车12个小时。张扬必须在12个小时里挣到30元钱才能保本，才能不倒贴。按照一个客人5元钱算，张扬必须先拉够6个客人。这6个客人的钱是黄金宝的，以后的才是张扬的。至于到底这12个小时里，张扬能够拉到多少个客人，张扬心里不清楚。
“张扬，你不必蹬着空车到处跑，你只需在歌舞厅门口等着就是了。现在是冬天了，其他行业都休息了，拉萨的娱乐业却最是红火。各个大小歌舞厅都很火爆，你不愁找不到钱。”黄金宝提醒着张扬。张扬想，看来黄金宝是真心想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