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存(9)
“浪舟，你可是消失好久了。听说你离开拉萨了，怎么样，过得好吧？”陈忠亲自给浪舟和张扬泡好了一杯茶，坐在张扬和浪舟的旁边，意味深长地问浪舟。陈忠是生意人，虽然心里不待见浪舟，面子上却是异常地热情。
浪舟翻看着菜谱，对陈忠说：“陈哥，前一段时间去了那曲，考察了一下虫草生意。陈哥，虫草可是大生意啊！可惜，我没得本钱。”浪舟长吁短叹，仿佛他错过了多大的生意似的。
“虫草？”陈忠喃喃自语、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啊！虫草！大生意！”浪舟神色不变。
“陈哥，来一盘子回锅肉，再来一只黄焖鸡吧！让张扬增加些营养，你看他都瘦了。”浪舟放下菜谱，一本正经地说。
张扬望着浪舟瘦长而有些憔悴的脸，心里想：“你小子哪里是为我增加营养啊！你这段时间东躲西藏的大概已经好久没有沾到腥味了吧？”
一盘回锅肉，张扬想再点一个素菜算了，浪舟却要了一盘60元的黄焖鸡。有点钱真是烧包啊！张扬心里责怪着浪舟，不去想自己和浪舟半斤八两，有了钱肯定比浪舟还烧包。
陈忠和浪舟聊得很高兴，彼此都不提浪舟的堂兄杨志伟和那个当雄县的李哥。张扬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用四川话摆龙门阵，不时喝一口茶水。
很快，回锅肉就上来了，还有一碟子泡菜，这是陈忠赠送的。黄焖鸡还要闷一会儿。
“浪舟，你堂兄杨志伟和李哥见到了吗？”陈忠抿了一口茶，还是提到了杨志伟和李哥。
“还没有见到，我已经不跟堂兄杨志伟干了，我打算自己找一个活路。”浪舟轻描淡写地说。
“噢！是这样。”陈忠仔细看了浪舟一眼，说：“自己干好！自由自在！”
“陈哥，你要是见到了我堂兄和李哥，可要代我向他们问好啊！我也很想见见他们，可最近忙着找活路，以后再说吧。”浪舟说着自己的难处。
“你堂兄杨志伟和李哥都挺想你的！”陈忠一语双关地对浪舟说。
“是啊！我也想他们！”浪舟夹起了盘子里的一块肥肉，一边放进嘴里，一边说。
“陈哥！你的泡菜腌得真好吃。”张扬往嘴里送了一筷子泡菜，边嚼边说，岔开了话题。
“四川的泡菜，那是不摆了。尤其是我老婆腌制的，那就更不摆了。”陈忠很得意。
“又在说我啥子？”陈忠胖胖的老婆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白瓷盆子走了过来。黄焖鸡做好了。
“嫂子！陈哥在夸你呢！”浪舟的嘴巴很甜。
陈忠胖胖的老婆白了浪舟一眼，没有说话。陈忠的老婆一直对浪舟不感冒。
“浪舟、张扬你们慢慢吃。”陈忠和他的女人离开了包间，走了出去。
“张扬，吃鸡！巴适得很！”（四川方言：好！）浪舟撕下一只鸡腿，放在了张扬面前的小碗里。浪舟又撕下了一只鸡腿，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浪舟大口撕扯着鸡腿，满嘴都是油，看来这段东躲西藏的日子真是苦坏了。黄焖鸡太油腻了，没有吃完，还剩下了半只。张扬看了一眼，不好意思打包带走，况且也没有地方带。心底微微可惜了一下，觉得自己和浪舟真是穷大方，死要面子活受罪。吃饱喝足，浪舟大大方方地结了账，还请求陈忠老婆把自己的一沓子小票换成了两张100元的大票。浪舟真心实意地邀请了一下陈忠，请陈忠去“百乐门”歌舞厅唱歌。陈忠望了一眼自己的女人，女人警惕地盯着浪舟，脸色很严肃。陈忠对张扬和浪舟摆了摆手，说：“你们去耍吧，我还有事。”张扬和浪舟告别了陈忠，火急火燎地向“百乐门”歌舞厅走去。张扬想起了送别深藏的那个晚上，自己忽然对吧台的那个性感女孩儿产生的冲动，心里竟是痒痒的，不知道那个女孩儿是否还在？她是否还记得浪舟和张扬？张扬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她。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在“百乐门”歌舞厅门口，竟然遇到了斜眼。三个人互相瞪视了一下，谁也没有说话。斜眼走进最里面的一个角落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张扬和浪舟不再理睬他，大大方方地找了个靠近吧台的位置坐下。吧台里站着的还是那个一头爆炸发式的性感女孩儿。
“谢天谢地，那个女孩儿还在这里。”张扬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老板，六瓶绿叶，一碟子五香花生。”浪舟派头奇大地吩咐着，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点歌单子翻看着。
烫着爆炸头的性感的小姑娘端着盘子，身姿优美地款款来到了张扬和浪舟的身边。
六瓶啤酒，一碟子花生摆好，小姑娘对着浪舟和张扬浅浅地一笑，说：“大哥！好久不见了，在哪里发财呀？”
这个爆炸头的性感的小姑娘还记得张扬和浪舟。
“你们还有两个朋友呢？没有一起来耍吗？”小姑娘意味深长地望着张扬，甜甜地一笑。
这个小姑娘应该是在说晓行和深藏。的确，晓行和深藏都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人，一时半会儿还真忘不了。
“那两个朋友回内地了。”张扬一边说，一边眼睛火辣辣地盯着小姑娘。张扬想起那天和深藏在一起，张扬喝多了。张扬心里多想抱一抱这个性感的女孩儿啊！虽然张扬到现在连她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张扬心里憋着一团火，随时都会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爆发。张扬24岁，怀里像揣着一只发情的小猫，百爪挠心，随时都会喵呜一声扑向心动的目标。
小姑娘被张扬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脸上虽然经历了风尘却依旧是很娇羞的样子。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张扬想起了徐志摩的一句诗，心中越发激荡了。
“那天那个和尚真有意思，他也在喝酒，和尚不是不可以喝酒吗？”小姑娘一边拿起子开啤酒瓶，一边有意无意地问。小姑娘居然还记得深藏也喝酒。小姑娘似乎也不想马上离开，似乎也很想和张扬说一会儿话。
“那个和尚不但喝酒，他还吃肉呢！”张扬望着小姑娘说。
小姑娘脸一红，低下了头。
“哪个和尚？我怎么不晓得？”浪舟从点歌单上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扬和小姑娘。
“你走了以后认识的，是我的老乡。失恋了，就出家当了和尚。后来去了印度。”张扬对浪舟说。张扬手里把弄着啤酒杯子，想：“深藏现在在哪里呢？他到了印度吗？”
“失恋了，就当了和尚？瓜娃子！”浪舟笑骂了一句，把填好的点歌单子给了小姑娘。
“幺妹儿，给哥子把歌儿放开，哥子要唱歌。”浪舟大大咧咧地说。
“好的。”小姑娘拿过单子，望了一眼张扬，飘然离去。
张扬看了一眼浪舟，忽然觉得他在这儿有点多余。
张扬望着小姑娘翩翩的背影，嬉笑着对浪舟说：“浪舟，我怎么觉得你在这儿有点多余呢！”
“龟儿子，重色轻友。”浪舟也嬉笑着。
“来，张扬，喝酒！”浪舟端起了满满的杯子，中气十足。
张扬端起同样满满的杯子，和浪舟碰了一下，都是一饮而尽。
小舞池中，张扬激情四射地唱着《冬天里的一把火》，感觉自己比费翔唱得都好。张扬一边唱着，一边大胆地盯着吧台里的小姑娘。小姑娘也笑吟吟地盯着张扬，眼神火辣暧昧。
“每次当你悄悄走近我身边，火光照亮了我。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仿佛天上星星最亮的一颗……”张扬声情并茂，自己都把自己感动了。唱完，张扬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吐出了24年积攒在胸中的压抑。爱情真好啊！它能让濒临死灭的心灵如饮甘露般振作起来。此时的张扬没有想到爱情的另一面，它也同样能使幸福的心灵顷刻之间就萎靡不振。
张扬和浪舟尽情地碰杯，尽情地歌唱。迪斯科的音乐声响起，张扬和浪舟走到舞池里，欢快地扭动着身体。头顶旋转的射灯打在张扬和浪舟的身上，有一种虚幻的感觉。吧台里的小姑娘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晃着脑袋。
真是痛快啊！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一曲终了，张扬和浪舟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上继续喝酒。张扬望着小姑娘，小姑娘也在望着张扬。张扬心襟荡漾，赶紧低下了头，猛地喝尽了一杯啤酒。张扬邀请小姑娘和自己共同唱一首《请跟我来》，小姑娘大方地答应了。张扬和小姑娘站在舞池里。音乐响起，张扬握着话筒，盯着屏幕上的字幕，开始唱：“我踩着不变的步伐，是为了配合你到来。在慌张迟疑的时候，请跟我来。”小姑娘接着唱：“我带着梦幻的期待，是无法按捺的情怀。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请跟我来。”张扬和小姑娘一起唱：“别说什么，那是你无法预知的世界。别说你不用说，你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张扬和小姑娘继续一起唱：“当春雨飘呀飘的飘在，你滴也滴不完的发梢。戴着你的水晶珠链，请跟我来……”
张扬和小姑娘配合得很好，张扬的身心已经完全舒展了。张扬心中有一股柔情在缓缓流动。张扬大胆地盯着小姑娘，小姑娘也盯着张扬，一切尽在不言中。歌曲结束，浪舟在大声地起哄：“张扬！唱得好，再来一个！”斜眼隐藏在黑暗中，心一阵一阵地疼痛。“张扬……张扬……”斜眼恶狠狠地念着张扬的名字，猛地把手中的啤酒倒进嘴里，眼睛紧紧盯着张扬，似要喷出火来。
张扬完全沉浸在兴奋中，哪里知道黑暗中的斜眼恶狠狠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张扬和小姑娘又合唱了一首《敖包相会》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座位上。小姑娘也走进了吧台。
张扬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啤酒，心里说：“张扬啊！你等待的美丽姑娘就要来到你身边了。”张扬把啤酒倒进了嘴里，眼角似乎湿润了，张扬知道，这是幸福的泪水。浪舟望着张扬嘿嘿直笑。浪舟也邀请小姑娘合唱了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小姑娘一边唱，一边望着座位上的张扬。张扬感到一阵幸福，端起面前的酒杯，对着浪舟遥遥地一举，得意地一笑，一口干了。
浪舟回到了座位上，对张扬说：“张扬，哥子好伤心呦！”自嘲地笑笑，把一杯酒干尽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日看尽长安花啊！张扬和浪舟一杯接一杯地痛饮着，忘记了角落里的斜眼。斜眼压制着满心的失落和悲伤，在自斟自饮，脸色在舞厅旋转灯的照射下一会亮一会暗，阴晴不定。斜眼端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当他看到那个性感的吧台小姑娘和张扬似乎聊得很热乎时，心一阵一阵地痛。其实，斜眼经常光顾这个小歌厅。张扬，浪舟和晓行在喝酒的那个夜晚，张扬和深藏在喝酒的那个夜晚，斜眼都在。只是他躲在这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独自喝着闷酒。此时，他的心在煎熬着，他深深地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自责和后悔，他发现自己依旧还在深深地爱着这个性感的吧台女孩儿。吧台女孩儿却从来没有拿正眼看过他一回，更不会主动和他说一句话。每次都是把他要的一瓶啤酒送到他面前就走了。斜眼太其貌不扬了，身上没有任何吸引女人的地方。斜眼有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本事，会唱戏，尤其是川剧唱得很好。只是这个小歌厅都是通俗的流行歌曲，没有川剧让他在心爱的女孩儿面前一展歌喉。可是，众所周知的原因，只要是人，就有爱的权利。哪怕这个人是那么的卑微渺小、丑陋不堪。斜眼静静地蹴在角落里，脸色阴沉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杯子里的啤酒。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张扬和浪舟有些醉了。尽兴之后，浪舟结账。浪舟右手拿着两张百元大钞，一边在左手拍打着，发出啪啪的声音，一边炫耀似的望着吧台小姑娘。小姑娘大方地接过浪舟手里的纸钞，说：“大哥！钱不够！还差50元。”
“什么！不够？”浪舟一脸的尴尬，望着身边的张扬。张扬心里狠狠地骂着：“妈的，谁让你晚饭吃得那么奢侈，就这么几个钱还吃黄焖鸡。你大爷的，还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浪费了。”张扬一阵心痛。
“多少？差50元，总共250元。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二百五吗？”张扬觉得这消费水平真是高。
嘻嘻，小姑娘笑了：“大哥！算错了，是218元。你们两位大哥都要发财噻！”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又大方地望着张扬的眼睛，甜甜地笑了。张扬一阵迷糊，心襟荡漾，赶紧掏出20元钱递给了小姑娘。张扬口袋里就剩下了几十块钱。
小姑娘仿佛早就有准备，在张扬和浪舟的手里各放了一枚1元的硬币。
“找给你们的，拿好。”小姑娘对着色迷迷望着她的张扬和浪舟说。
“我给你的是软的，你给我的是硬的，有啥子说头吗？呀！不好，我身上的一个部位要硬了。”浪舟大着舌头，说着昏话。小姑娘皱了一下眉头，瞬间却又笑了。
“大哥！下次再来耍，酒不要喝太多了噻！”声音甜甜的。
张扬一把推开浪舟，也大着舌头，鼓起勇气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柳红，我叫柳红！”小姑娘同样甜甜地说，好像有些迫不及待。
“柳红！好名字！风雨摇曳一柳腰，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张扬大声说着。
“好酸呦，还风雨摇曳一柳腰，哪个说的话吗？”浪舟说出来的话酸溜溜的，他看出柳红对张扬的态度比对他的热情。浪舟在妒忌张扬了。
“哈哈！我说的。”张扬大笑着。
张扬一本正经，一字一字，字正腔圆地对着柳红说：“张口吞吐俏珠峰，扬鞭敲打莽昆仑。张——扬，柳红，记住，我叫张扬。是一个客居拉萨，即将名满天下的诗人。诗人，柳红，你知道诗人吗？”张扬兴奋得开始胡言乱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