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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洗马桶的三种境界(1)

书籍名:《铿锵紫罗兰》    作者: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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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没有人睡得踏实,全都很早就醒来了。每个女孩子的心情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对于我来说,更是生死攸关的一天了。

  “Damned CCTV!Fucking CCTV!”(该死的中央监控!他妈的中央监控!)“金发女郎”看着头上的几个摄像头,不屑地“呸”了几口,狠狠地骂道。

  看来孕妇的脾气真的是很差啊。不过也难怪,在最该受到特别照顾的时候,她居然沦落到环境如此恶劣的地方。

  马来西亚的法律我是不太清楚了,但是中国的法律我还是比较熟悉的。中国的刑法规定,对于怀孕或者正在哺乳婴儿的妇女可以暂不收监。中国的封建社会,妇女普遍受到歧视,地位卑微,但是尚且知道优待孕妇。《唐律》规定,孕妇坐牢是散禁,不戴刑具;孕妇犯罪应拷讯或决杖、笞都要等产后百日才执行。

  就我们现在这个牢房的条件对于一个孕妇而言,真让人替“金发女郎”未出世的孩子感到担忧啊。妈妈每天睡在这连腿都伸不直的冰冷水泥地上,吃没有营养和变质的食物,还如何指望将来宝宝能健康成长啊?

  这两天我们牢房里可谓“味道十足”。不知道是哪个女孩把一些用过的卫生巾直接丢到了厕所里,导致冲水非常吃力,渗漏非常缓慢,到今天早上基本上厕所就彻底罢工了。

  美琪看到后,开始饶有兴致地讲起了关于厕所的三种最尴尬的境界:“最尴尬的事,去别人家上厕所,冲水冲不下去;比这还尴尬的事,上面的没冲下去,底下的被冲得返了上来;最最尴尬的事,上面的没冲下去,底下的被冲得返了上来,然后你又加冲了一次,直接溢出来了。”

  这时,小容和另外一个女孩提出来想上厕所,可是我们的厕所堵住了,她们提出让我找女狱警说,允许她们去隔壁上厕所。

  我对女狱警说明了情况,女狱警放出她们两个去隔壁上厕所。然后她提出让我去刷我们牢房的这个蹲厕,并且拿马桶刷通厕所,争取把问题解决。我告诉她这两天我们试过很多次了,都没成功。她偏不相信,执意让我再试几次,还递进来一只塑料水桶让我接水多冲几次。我没有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干。

  我的心情很郁闷,无辜坐牢也就算了,还要被强制劳动,给这儿洗厕所。

  清洁了厕所后,我用马桶刷捅了捅蹲厕,不见什么成效。于是决定多接一些水,看看能不能侥幸把淤积的东西冲下去,我拿起水桶开始冲。先看到了美琪刚才说的第一种尴尬的境界,紧接着又看到了第二种尴尬的境界,我看到情况不妙,若不及时收手,就要看到最最尴尬的境界了。我赶紧放下了水桶。好危险,就差一厘米。如果这种洪水泛滥,我想我在绝食抗议被饿死前,就已经被活活熏死了。

  我才收拾一次厕所,就搞得焦头烂额,想想“骨感美人”真是不容易。她是个天生爱干净的女孩,每天大家吃完饭后,地面几乎都是她收拾的,所以我常戏称她是贤惠小媳妇。而且我也由衷地希望,将来她不论嫁了“红玫瑰”还是“白玫瑰”,都能够得到幸福,早日脱离风尘。

  我用手捋了一下头发,然后发现手中好多掉发。每天活在这样大的压力之下,心思细腻的我,如何承受呢?

  昨天下午出去放风的时候,一个坐在我旁边的女孩发现我头上有白头发,我问她:“有几根啊?”

  她回答说:“有好几根呢。”

  我郁闷地说道:“帮我拔掉。”

  “不可以拔的,拔一根,长10根。”她劝我说。

  虽然我不认为这话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是我也没有继续要求这个女孩帮我拔白发。即使拔掉这几根白发,也拔不掉我这几重烦恼,这烦恼压在心头,我又如何制止这早生的白发呢?

  红颜未老头先白,我还不到30岁呢,难道要变成白发魔女?先是无端地被“逼良为娼”了,现在又要被“催人成魔”?

  今天不同往日,过了4点多了,还没有通知我们到外面吃饭。这意味着我们今晚能出去了么?还是KTV老板甩手不管了?大家做着各种猜测。

  快5点的时候,外边的那层牢门打开,一个女警过来念名单,通知我们被念到名字的27个人换衣服、穿鞋子。

  我们这两间牢房顿时沸腾了。重见天日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大家欢呼雀跃着,彼此热情相拥。虽然这几天,有些女孩子们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争过、吵过,但此刻都已释怀,化成道别与祝福。我强忍住眼泪,誓不洒下“铁窗泪”。

  换衣服的那个房间,简直是一片狼藉,大家都急匆匆地找自己的衣服和包。

  所有的衣服都被从存储柜里翻到了地上,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了自己的衣服换上。穿上之后,发现松了很多。看来坐牢还是有一点儿好处——减肥,来到这“减肥魔鬼训练营”,接受地狱式摧残,就不信你不瘦。

  好多女孩子的衣服都丢了,连文胸都找不到了,只好随便捡起一件穿上。我也是搜寻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化妆包,我新买的一套雅诗兰黛的化妆品就这样不翼而飞了。可是被顺手牵羊的还有更贵重的东西,一个贵州的女孩小云丢失了一条价值4000马币的手链。我问她要不要我帮她报案,她拒绝了。因为她怀疑是女警监守自盗,所以报案根本是多余的。

  我不太赞同她的猜测,我倒不认为是女狱警所为,我觉得也许是那些之前释放的女囚们所为。因为大家的东西都存在这间房里,换衣服和取包的时候也无人监管,所以难免会出现这种丢失的问题。女警们觉得贵重的物品她们都已经登记、收缴,所以剩下的这些衣服根本无需重视,也就不必在乎换衣服时谁拿走了谁的衣服,谁翻了谁的包。

  我们又被带到了每天吃饭的那个小房间,等待在这里领取护照。院子里又站着那几个常常来给这里增加收入的熟悉的身影,莫森也位列其中。我从包中拿出纸笔给大家互留联系方式用。看来这几天有好多女孩子们互相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被还回来的时候,我的记事本已经被撕得薄了许多。

  美琪凑过来跟我说:“一会儿也许是我们公司来人统一把护照领走,到时候你要去我们公司领你的护照,估计公司会找你收钱。”

  “收多少钱?”我问道。

  “我也不清楚,也许两三千马币吧。因为老板肯定是给大家都花了钱,大家才被放出来的。”美琪说道。

  我觉得美琪说得有道理,但是无论如何,我也要拿回自己的护照啊。即使真如美琪猜测的那样,这钱我也只能先交了再做打算。

  这时“圆肚皮”手里拿着一沓护照走进房间,女孩子们都簇拥过去。这时有个女孩说:“你们要等等,刚才在院子里我的男友告诉我,他们几个人交过钱了,这个印度人说了,交过钱的可以先领护照,没交的慢慢排队。”

  我对“圆肚皮”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大叔也太无孔不入了,都最后一天了,他居然又找理由收了一笔。

  眼看就要到下班的时间了,其他的女孩子都担心今天领不到护照,明天还需要再来这里一次。她们都恨透了这个地方,没有人希望多来一次。

  我终于从“圆肚皮”手里领回了自己的护照。这几天的过招,我也谈不上对他深恶痛绝,恨一个人是件很疲惫的事,而此时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做这么伤神的事。我只希望他以后能好好收敛一下他这贪婪的本性。

  在另外一个房间,我们领回了自己登记过的那些贵重物品。我的电脑终于回到了我的手中。我签字确认之后对那个马来警察说道:“Terima kashi.”(马来语:谢谢。)28人释放了27个,只有一个女孩因为签证过期未得出狱。我有些担忧她的处境,不知道今天她该如何度过,同伴都不在了,只剩下她自己。

  我和莫森一起离开了警局,我问他为何没和费安娜一起过来。他说,费安娜打过电话给“圆肚皮”,“圆肚皮”说不可以来,所以她就不打算过来了。

  我问莫森,那你为什么要过来。他说,每次他过来看我,如果提前打电话给“圆肚皮”,“圆肚皮”都会说不可以来看。但是每次直接来,把钱交了就可以看了。

  走出警局大门,我一直不停地往前走着。莫森问我:“Where do you want togo?”(你要去哪里啊?)“Try to find a taxi.”(找出租车。)我说道。

  “Stop here.Can wait here.”(停在这。在这里等就可以。)莫森说道。

  “No.Must be far from here.”(不。必须离这远点。)我态度坚决地说道。

  我的步调很快,因为我不想再看见这个地方,一个噩梦衍生的地方。

  大约走出了500米,我们拦到了出租车。

  我打开了我的两个电话,看到了许多未接来电的提示信息。

  我首先回电话给一个国内的朋友,我知道这几天他几乎打爆了费安娜的电话,不断打听我的消息。

  “喂,我出来了。”我感慨地说道。

  “唉,你终于出来了。”对方如释重负地说道。没有想象中惊呼的语气,他的声音透出饱受折磨后的精疲力竭。

  “我是清白的,所以你看我不是平安无事地出来了嘛。”我努力假装轻松地说道。

  这个“清白”实在是得来不易。抓我的时候大家都是被当做“妓女”抓进来的,现在释放的时候,大家又都被当做是“顾客”放出来的。

  “起初我联系不到你,就想联系中国驻马大使馆,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说明了情况之后,对方特别平静地说道,放心吧,人没死,死了我们会通告的。”朋友对我说道。

  听到这句后,我的心有种说不清的痛,刀绞一般。

  记得我出国之前,大姨对我说:“到那边不要怕,有困难可以找大使馆,他们会帮你解决问题的。”

  我也天真地以为大使馆就是我们中国人在海外的坚强后盾,可没想到他们的工作人员居然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

  “他们真的是这么说的吗?”我向朋友核实道。

  “是的。”朋友再次打击我道。

  “我稍后再联系你吧。嗓子疼,不多说了。”我匆忙挂断了电话。实际上是给自己点时间消化一下刚刚听到的“醒世恒言”。

  这时,我国内的出版代理人戴维哥打过电话来。

  “你的电话终于通了。出了什么事?”戴维哥刻意装作平静地说道。

  “唉,一言难尽。给我点时间喘息,我晚些告诉你。”我不想这么快就再提起自己的遭遇。

  “好吧,我不多问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你的书号已经下来了。你让我帮你联系的印刷厂正在等你确认合同开始印刷呢。”戴维哥说道。

  这条消息对我来说本来应该是条喜讯,中国人一向认为“著书立说”是件光荣的事情,我也曾经对此笃信不疑,觉得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该为它留下些什么,哪怕只是做颗流星,也要让天空有我划过的影子。如今这愿望终于实现,我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因为巨大的阴霾笼罩在心头。

  “我会签字确认,马上开始印吧。”我对戴维哥说道。

  “好的,我会通知他们,你自己多保重啊。”戴维哥看出了我有着说不尽的苦衷,不再过多询问便挂断了电话。

  我又马上拨电话给费安娜,因为有件事一直让我不能安心,就是她是怎么跟我父母解释的。

  “费安娜,我出来了。”我对她说。

  “我本来想去接你,可是给那个‘圆肚皮’警察打电话,他说不可以,所以我就没有去。”费安娜说道。

  “没关系。我想问你,你昨天给我家里打电话了么?”我问出这个问题后,心就狂跳不止。

  “你放心吧,我跟你家里说你去巴厘岛旅游了,过几天就回来了。岛上信号不好,所以让我代为通知。”费安娜果然深知我心。但愿这个善意的谎言能骗过我的父母。

  车子继续在行驶,莫森知道我很累,没有同我讲话。这个在我眼中一直不怎么懂事的小男生,经历了这几天似乎成熟了一些,尽管这成熟饱含着被迫的成分。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看到镜子就会停留照几秒钟再走的自恋小男生吗?

  最初认识莫森的时候,我对他印象不是很好,认为他虽然有做建筑师的父亲和受过高等教育的母亲,但他自己缺少涵养,不够斯文,而且他有时候说话太直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第一次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是因为他一个小小的举动。记得有一次,莫森、我和费安娜一起去一个咖啡厅,坐下的时候忽然一个小瓶子从莫森的口袋滑落到地上,莫森赶忙蹲下拾起它,看了一眼瓶身是否摔破,确定完好无损后,他舒了一口气,取出餐巾纸把它擦干净,然后他亲吻了一下那个瓶子,又把它装回口袋。

  我好奇地问他:“What’s that?May I have a look?Why are you very nervous?

  Is it very precious?”(那是什么?我能看看么?为什么你那么紧张?很珍贵吗?)他把瓶子递给我。我接过来看了一下,原来是一小瓶瓦萨赤的香水。

  莫森说道:“My mother gave it to me.I miss her!(我妈妈给我的。)”我很想她。”

  说完他取回了香水瓶,第二次亲吻了它。

  原来他是紧张妈妈给他的礼物。没想到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他,还是非常重视亲情的。那次是我第一次对他刮目相看。

  第二次改观是源于他的善良。有一天他忽然问我:“Geli,will you devote somemoney to the poor when you are rich?”(Geli,当你富有时,会把一部分钱捐给穷人吗?)我感到很意外他能有这样的社会责任感。他告诉我,他的妈妈一直坚持做慈善,并且告知他,当他以后有能力的时候也要坚持做下去。他从小受着这样的熏陶,也希望他的朋友们能一起有这样的意识。

  我对朋友的要求不高,但是一定要有的品质就是善良,所以那天开始我才真正把莫森纳入自己的好友圈。

  我被误抓这件事,莫森只是个局外人,可是却被我连累。这几天他也备受精神摧残,每次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我知道他也同样不得安寝。

  我让车子停到了学校旁的一个咖啡厅附近,莫森陪我下了车。我先到取款机去提了一些现金,然后我们找个了咖啡厅的偏僻角落坐下。

  莫森拍了拍我的肩膀,说:“Geli,congratulations!The nightmare is over.”(Geli,恭喜你!噩梦终于结束了。)“Thank you.”我由衷地说道。

  这句“谢谢”是为了多日以来他为我承受的委屈。每次都被那些不友好的警察奚落,过早地发现人性的丑陋,这对于一个平日在他的家里被娇生惯养的少爷来讲,简直是太辛苦和残酷了。

  此刻的莫森,泪雨滂沱。多日的压抑,瞬时爆发。

  这次我没有制止他。我也同样放弃了我的理性和冷静,不再装作坚强,任泪水决堤。

  哭声混成一片,只有空白的对白。

  我首先止住了哭泣,因为总要有人继续扮演强者的角色。我告诉莫森不要再哭了,噩梦都结束了。

  莫森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黄色的纸包递给我,上面写了我不认识的波斯文字。

  “What is this?”(这是什么?)我问道。

  “It can protect your safety.”(它能保护你平安。)莫森说道。

  我感到很神奇,原来伊朗也有护身符之说啊,没想到遥遥相隔的两个国家,居然有共通的文化。

  我并不迷信,但是我没有理由拒绝莫森的好意,这是我劫后余生的一份珍贵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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