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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中国同学的探视(2)

书籍名:《铿锵紫罗兰》    作者: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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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可以呢?)我曾经多次独自去江南,后来写过一本书叫做《下江南的20个理由》,由于机缘不够,未得出版。我的朋友笑话我说:“我怎么10个理由都想不出来,你怎么能编出20个?”

  我喜欢独自到处走走,捕捉灵感。但是我不知道我这不合群的个性伤及了哪一个同学的感情,不参与这次热浪岛之行,居然让我彻底被孤立了。当我从中国回来之后,发现好多同学看我的眼神异样。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回国的这几天居然有一则关于我行踪的大新闻,传说我和一个有钱的富老头去槟城旅游了。

  我知道努户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因为他这几天中有打我的中国电话给我,问我一些问题。

  我知道费安娜也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因为她也打过我的中国电话让我先替她还钱给银行。性格马虎的费安娜当时用中国的信用卡在大马消费,时间久了忘记还款了。如今银行打电话到马来西亚找到她,告诉她再不还款就要向法院起诉她,把她吓得要死。慌乱之中的她想到了我在中国,于是联系到了我,请求我的帮助。

  那时的我们还谈不上是好友,只不过是一般熟识的同学,我想她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找到了我,但是我不想辜负她的信任,爽快地答应了。只是我当时正在靠近香港南丫岛的一个小岛上度假呢,那里是没有银行的,我必须坐船回到大陆才行。

  于是我提早结束我的旅行,搭第二天的早班船匆匆回到大陆去银行帮她还了债,替她解了围,这也是我们友谊的开端。

  但是我为什么要让努户和费安娜帮我证明我的清白?我干吗要给大家一个解释?有句话说得好:是你的朋友,不需要你的解释;不是你的朋友,不听你的解释。

  上次同学们一起去刁曼岛我没有去,这次去热浪岛我又缺席,既然百口莫辩,就无须再辩。随他们去说吧。我的一位外国朋友劝我说:

  “Just be yourself!”(做自己!)回国几天都能搞出那样的风波来,那么如果这栋楼的人知道我被抓到牢里几天,还不彻底沸腾了?我不愿意他们知道,不是担心很多人会幸灾乐祸,恶语中伤我,而是因为我不想给他们增加茶余饭后的谈资。费安娜是我信赖的朋友,我知道她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她会为我考虑周到,就连对我的邻居女孩杰西也只是说我是因为被审查护照而暂时被扣押了。

  今天我第一次掉眼泪了,记住,是掉眼泪哦,不是哭。因为在我看来,有声无泪,叫做“号”;有泪无声,叫做“泣”;有声有泪,才叫做“哭”。我这充其量,算作“泣”。费安娜握住我的手安慰我,叫我别怕。

  我不是怕,这么多天了,怕的感觉早就过去了。除了我刚踏入牢房时,看到无数紫衣女囚密密麻麻地躺在牢房的水泥地上,那一瞬间,我怕极了。即使是她们面无表情看着我们刚刚入狱的眼神,也令我惴惴不安。但是这种恐惧没有持续多久,就消失了,因为我知道我已经进来了,就得融入这里的生活。

  我掉泪是因为感动。因为费安娜告诉我,无论是这里的,还是中国的,也有我的其他朋友煞费苦心打听到她的电话,向她询问我的消息,他们也都十分焦急。

  唉,牢中无甲子。对于不知道何时能平安出去的我,时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费安娜又对我说:“刚才我从门口的大厅进来的时候,警察询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来看我的同学,他们用特奇怪的眼神看了我几眼,说道:‘Student?!’(学生?!)”

  我对费安娜说:“现在中国留学生这个词,在这里已经基本等同于妓女了。”

  探视的时间结束了,“圆肚皮”让费安娜离开。费安娜临走之前问我缺什么,说下次会帮我买来,还说今天来得匆忙,也没有来得及为我带些必需品过来。我告诉她不必了,因为根本带不去牢房的,每次回去都要搜身的。如果下次过来就带一次性内裤给我好了,不洗澡再不换内衣,我真的要成为“极品女人”了。其实上次莫森过来的时候,我就想跟他说,可是想了想,毕竟莫森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实在是羞于启齿,始终没有讲出口。费安娜离开了,我又形单影只了,这感觉比没有人来看过我还落寞。

  我傻傻地坐着,一会儿,KTV老板的一个马仔,举着电话说有人找我,我接过电话,说道:“喂?”

  “喂,你还好吗?”电话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华人大叔!

  “我能好么?我都被你送到监狱了。”我生气地说道。

  “我给你想了一些办法,但是很难办。你别担心,我下午过去看你。”他说完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对这位大叔我已经相当无语了,带我去了喝花酒的KTV,害我稀里糊涂地被送进了监狱,有口难辩。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去恨他也没有用,而且我也不想去恨他。我相信他也是无心之过,这场悲剧,他不是导演。

  这时我注意到一个每天像我们一样被带出来的双手戴着手铐的印度女孩子坐在我的旁边,我问她:“Why did they arrest you?”(他们为什么抓你?)女孩子低声且很不好意思地说道:“Because of fight.”(因为打架。)哇,真想不到这个瘦弱的印度女孩居然是因为打架进来的。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她,毫不过分。我笑了笑,说道:“Unbelievable.You look so thin and weak.So,are you scared?”(真是难以置信啊。你看起来如此瘦弱。那么,你害怕么?)印度女孩很平静地说道:“No.My brother comes here to see me every day.”(不怕。我的哥哥每天都会来这里看我。)我觉得无论是马来西亚的印度裔公民还是印度本土的印度国民,性格都是非常强硬的,而这种性格会有两面性:一方面,会使他们非常好斗,容易和人起冲突;另外一方面,也造就了他们非常有斗争精神的特点。

  我曾读到过这样一条新闻:

  2003年初,警方在吉隆坡十五碑强行带走270名印度国民,其中大部分是资讯科技专才。令人发指的是,执法人员还撕毁当中一些人的护照,更给他们戴上手铐,迫使他们示众,彻底践踏人性的尊严。

  印度国内闻听此消息后,民愤难遏。新德里当局召见马来西亚驻印度最高专员,放重话重新考虑马航在加尔各答的降陆权,准备取消同马来西亚的油棕订单和马来西亚公司在印度的大道工程等。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马来西亚首相最终亲自致歉以息众怒。

  无论如何,印度政府为保护本国公民在他国的人权而努力斗争的精神还是值得钦佩的。

  我和印度女孩正聊着,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到来了。负责给我们录口供的笔录官到了。这是两个马来西亚的华人,据说是特意找的两个会讲中文的,方便沟通。一个是50来岁的短发妇女。另外一个是肤色比较重、40多岁的中年男子。

  短发妇女对大家的态度是不冷不热的,中年男子却始终对我们黑着个脸,动辄大呼小叫,十分可怕。昨天下午大部分的女孩子已经录过口供了,只剩下包括我在内的七八个漏网之鱼了。

  我们几个坐在旁边等,第一个去做笔录的是那个海南的女孩子小晓。我在一旁边看报纸边等候。口供是先从询问一些出生地、家庭状况等简单问题开始的。

  过了几分钟后,我听到女笔录官问她:

  “你说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去那个KTV玩,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海南女孩根本就反应不过来,支吾道:“叫……,叫……”

  “叫阿浩,对不对?”笔录官替她回答道。

  小晓连忙说道:“对,对。”

  天啊,这样也行。傻子也能看出,这是金钱的魅力所在啊。

  二十几分钟之后,我听到那个女笔录官愤怒地喊道:“你这个女孩怎么那么笨啊?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在那里编故事,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自相矛盾。你就按照我引导你的回答。”然后气愤地把刚才做记录的那张纸撕个粉碎,重新写了一张新的。

  女笔录官对小晓说:“我把我写的读给你听一遍,时间、地点、人物,你自己记清楚了。”说完之后,给海南女孩读了一遍供词。

  终于轮到我了。我刚刚走过去,女笔录官就轻蔑地对我说:“我知道,你们送过钱了,所以你们给的口供都是假的。一会儿我怎么引导你,你就怎么说。”

  我对她说:“我是真正的学生,真正的顾客。我不需要编,我会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不用帮我给出答案,我会记住我所说的。”最后她有一些地方没有听清楚,我想可能是我们的普通话,有时候当地华人并不完全能理解,所以我又用英语跟她讲了一下。

  她很诧异,说:“你的英语发音不错啊。”

  我笑着答道:“我已经在这里读了一年书了。”

  她又说:“哦,我看了你的口供,没问题,你不会有事的。

  ”唉,这是这几天以来,最让人欣慰的话语了。

  笔录也是马来语的,现在想想也觉得蛮可怕的,因为马来语我懂得并不多,假设笔录有什么和我讲的不同我也不知道,这样糊里糊涂地把名字签上去,不是死定了?

  录口供的过程中,还有一段小插曲,那就是突然间下起了暴雨,这个小房间一下子有两个地方严重地漏雨。阿基赶紧示意我们找出椅子下的塑料盒子,用来接雨水。看来这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早都有防备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马来西亚常常有警察贪污了,因为条件太艰苦了。

  终于录完口供了,我们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果连口供都没有录的话,重见天日的日子就更遥遥无期了。而华人大叔始终没有如约来看我。

  回到监牢里搜身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那个和小孩子一起被关进来的印尼妇女,原来她被关进了发辫女孩她们那个牢里。换上了这身紫色的衣服,我一直都没有认出她来,今天刚刚注意到。

  莫森以前就曾经跟我说过:“为什么你们中国的女孩子长得都差不多?”我说:“我还觉得你们伊朗男生长得差不多呢。”如果那天他见到这么多中国女孩子穿着同样的囚服,带着相同的手铐,更要觉得我们的样子是那么惊人地相似了。我也是主要凭肤色分辨出那个印尼妇女的,因为她肤色较重。

  晚饭时间到了,红水、咸鱼、米饭,经典食谱。我照旧没胃口,但是领饭的时候还是要领的,因为自己不吃,至少可以让给其他的狱友吃。我只喝水,但是今天很倒霉,装水的袋子是漏的,我是盘着腿坐在地上,双手捧着袋子喝的,所以我的肚皮和大腿间的衣服全湿了,狼狈不堪。

  我站起身,指着自己湿了大片的衣服对女狱警说:“Excuse me,Miss.Myclothes are all wet,so I want to change new ones.”(不好意思,小姐。我的衣服全湿了,我想换一套新的。)女狱警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Can not.”(不行。)我想如果换作是她自己的话,这套湿乎乎、黏糊糊(因为那红色的水里还含有少量糖分)的衣服穿在身上,她肯定一分钟也忍受不了。

  因为还没有得到婴儿的任何消息吧,“黑头巾”今天又放声大哭了三次,忧虑之情溢于言表。她的声音宏亮,整个牢房仿佛都被她的哭声撼动了。但是大家都能理解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情,所以没有人觉得她吵闹。

  今晚又有个好消息,发辫女孩被释放了。她换衣服的时候,冲我笑了一下,我也冲她笑了一下,彼此心照不宣。我们都知道今日一别,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期。但是我会记住,在牢里,曾经有过一个给我编过辫子的黑人女孩子,她鼓励过我不要害怕,不要哭,在牢里我一直都谨记着。我期待有一天也许我们能在茫茫人海中重逢,或许只是如此刻一般,彼此浅笑无语。

  半夜,美琪突然尿道炎发作了,肾脏很疼,后背酸痛,而且排尿困难。她请求我帮她向女狱警说明情况,希望给她提供药物。

  我和她一起喊:“Miss.Miss.Miss.”(女士。女士。女士。)女警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根本不应声。

  美琪接着喊道:“Miss.Miss.Miss……”(女士。女士。女士……)喊了十几声之后,女警终于醒了,抬起头不屑地看了美琪一眼,换了个姿势,接着睡下了。

  美琪只好继续摇着栏杆大喊:“Miss.Miss.Miss……”(女士。女士。女士……)女警被吵到了,不耐烦地走到牢房门口问道:“What’s the matter?”(什么事?)我从地上站起来,对她说道:“My friend got urethritis.Her kidney pains.It isserious and urgent.”(我的朋友得了尿道炎。她的肾很疼,情况严重。)女警的下一个问题,真的很雷人,她问我:“Why?”(为什么?)这个问题真的把我给难住了。就算我的英语再好,我不是个医生,我怎么知道why。我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

  美琪问我:“她在讲什么?”

  我说:“她问你为什么疼?”

  美琪瞪大了眼睛说:“Why什么why?直接跟她要药。今天他们有帮我交给女警,我记得就在她右手边第二个抽屉。”

  我又对女警说道:“She needs medicine.Perhaps in the drawer of yourtable.Right hand side and the second one.”(她需要药。好像在你桌子的抽屉里。右手边第二个。)她随便翻了一下,说道:“Don’t have.”(没有。)然后就接着伏在桌上子上睡觉了。

  可怜的美琪痛得“唉哟”了一夜。夜半,“黑头巾”又想起了她的孩子,大哭了两次。呻吟声混杂着哭泣声,在牢房中回荡着,迎来又一个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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