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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目的是什么?

书籍名:《天价绯闻》    作者: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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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瑶,我还是以前的Donna,我没有变。”

  “你说谎!”她竭尽全力地吼道,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以前的Donna对我很好,不管我出了什么事都会维护我,公司把我骗去跟投资商上床,是Donna不顾一切地追到酒店把我救了出来。”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眼泪放肆地汹涌而出,“Donna会做饭给我吃,会说:‘安瑶你别怕,不管出了什么事我Donna都会替你顶着。’她还说,‘安瑶你既然没有妈妈,Donna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妈妈。’她一直把我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日常琐事都会替我操办,甚至连衣服都是她亲自买给我的。”

  Donna忽然涌出眼泪,不知所措地叫道:“安瑶。”

  安瑶已是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不是Donna,你不是——在我最艰难、被全世界攻击的时候,你最先放弃了我,逼我去拍三级片,甚至还跟唐凯联手。Donna绝对不会那样对我,在我心里她就是我妈妈,这个世界上没有妈妈会害自己的孩子,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母亲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所以你不是Donna……你只是一个最恐怖的陌生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安瑶……”

  “Donna她不会害我……她不会和你一样把我害到这样的地步……”

  “对不起。”

  “我要听的不是这三个字。”安瑶泪如雨下,号啕大哭,“我本来不想见你,本来想就这样算了,大家各过各的。可是唐凯又在用我的生活照威胁我,Donna,”她扬起手,把那些照片扔到Donna身上,吼叫着问,“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除了你跟我的助理,别人根本拿不到我的生活照……为什么要陷害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当初你逼我拍三级片,你放弃了我,我都可以原谅你。我要知道的是你到底有没有陷害我?当初签我是不是只是阴谋?”

  Donna低头盯着地上的照片,咬着唇,流泪不语。

  安瑶失望至极,Donna果然和唐凯一起陷害了她,所以她要报警,Donna才会一再阻止,还把她骗去唐凯的新闻发布会。

  这一切都是阴谋。

  从签她开始,到不雅视频,全是阴谋。

  Donna对她那么好,只因为她是一颗棋子。

  安瑶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彻底心冷,起身往外跑。Donna全身虚脱地坐在椅子上,连追安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眼泪汹涌而出。Donna抬手拭泪,泪水却越来越多,狼狈地布满脸颊。她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曾经一念之差,所以错了一步,可是未曾想,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错到没有办法收拾,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

  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她以为是安瑶打来的,脚步踉跄地跑到外面,颤抖着手指拿起。电话那边传来唐凯熟悉的声音,“我现在还在医院,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她的眼泪流得更快,“安瑶可能知道了什么……她好像在怀疑我陷害她、骗了她。”她咬牙问,“唐凯,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有安瑶那么多的生活照?为什么又要拿这些照片去威胁她?你到底做了什么?”

  唐凯冷冷一笑,“你在哭?冷血的唐娜为了安瑶的几句话在哭,对吗?”他语气闲闲的,“你本来就陷害了她、骗了她,这都是事实,有什么好哭的?Donna,虽然这些生活照不是你给我的,可是安瑶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也脱不了干系。既然安瑶让你这么伤心,接下来呢?你要告诉她真相吗?告诉她,是你亲自把她推进万丈深渊的吗?”

  “唐凯!”她失控地吼了出来,嘴唇在剧烈颤抖。

  “我在。”唐凯态度恶劣地说,“原来你还记得我叫唐凯?我以为这二十几年你都忘记了,有个人叫唐凯。连Toni、陈雪珊这样的外人都在帮我,可是只有你,我让你跟媒体爆料说安瑶以前一直在陪酒、陪投资商上床,你为什么不肯?在你心里只有安瑶对吗?我告诉你,你越这样维护她,我越会修理她。顺便再警告你,现在我手上这些照片只要公布给媒体,全世界会怎么写你的好安瑶?一个贱货,让人睡了还在睁眼说瞎话!我随时可以弄死安瑶,你别惹毛了我。”

  Donna 咬牙微笑,眼泪簌簌而下,“那么你试试看,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会向全世界证明不雅视频只是阴谋,那只是合成视频。你也别忘记了,我手上有合成的证据……到时候真相揭露,我会去牢里补偿你,我会去牢里还这二十几年的债。”她痛苦地咆哮,“谎言始终只是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拆穿,我在等着这一天,进牢里去还你的孽债。”

  唐凯笑得残忍,“是吗?那我明天就去爆料,我倒想看看你敢不敢,有没有胆量把真相给爆出来!你放心,如果你真自首去坐牢,我一定会去牢里看你,绝对不会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的。”

  她挂上电话,悲凉地看着外面的黑夜,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这一切的一切绝对是报应,走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如果不是她给唐凯那些照片的,那么给照片的就只有一个人。

  陈雪珊,安瑶的前助理,陈梦琪的表姐。

  她曾经警告过陈雪珊,陈雪珊也满口答应,现在她竟敢出尔反尔?她拨通陈雪珊的手机,直接咆哮,“那些照片是不是你给唐凯的?”

  陈雪珊装糊涂,“什么照片?”

  Donna说:“你别跟我装傻!现在唐凯用安瑶的生活照威胁她,其中不乏安瑶的出浴照,甚至还有熟睡时的照片。安瑶的私人照全在我这里,看样子你这些年也给她拍了不少。我问你,是不是你把安瑶的照片交给了唐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曾经跟你说过什么,你不记得了吗?”

  “你说不准我再陷害安瑶,可是Donna,当初唐凯跟他的经纪人跟我们约好了,只要他们拉安瑶下水,把梦琪成功捧上去,我就必须什么都听他们的。”

  “陈雪珊,难道想成名就可以不择手段吗?”

  “Donna,以前你曾经教过我,强者生存,弱者淘汰。安瑶根本就不适合娱乐圈,而且现在我是梦琪的助理,我肯定凡事都要替她着想。况且唐凯不也跟你是一伙的吗?”

  “卑鄙无耻。”

  “Donna,如果我卑鄙无耻的话,那么你呢?别忘记了,我们只是想成名,可唐凯向我们透露,安瑶的不雅视频根本就是你亲手炮制的,是你亲手毁了她。如果我们是卑鄙无耻,那么你这样算什么?这件事揭露出来对大家都不好,希望我们日后能和平相处。”

  陈雪珊说完就挂了她的电话,Donna把话筒砸往地上,话筒拖着长长的线,啪的一声摔到地上,尖锐的声响在夜晚显得格外刺耳。她眼含热泪地奔到阳台,外面夜色深深,她朝下看去,只见无尽的黑暗,虽然有朦胧的路灯,可是因为楼层太高,触目所见只是成片漆黑。

  她无力地瘫坐在阳台,双手紧紧攥住冰冷的铁栏杆,泪流满面地看着楼下,低声说:“对不起。”原本以为唐凯只是想成名,所以她才想了这个法子。可是事后自责不已,不断想办法弥补安瑶,却不料她用谎言背叛的利刃狠狠捅了安瑶一刀,即使用世间再高明的医术去治疗,始终也会有穿刺神经的痛。

  错了就是错了,留下的是任何药也不可能治愈的疤痕。

  安瑶跑出小区,这小区位置偏僻,是城市一角的山庄,所以公路上连车影都见不到。她站在公路旁,无助地看着冷清的道路。

  一辆车忽然从不远处疾驰而来,猛地停在安瑶面前。安瑶看了眼驾驶座上的李承泽,犹豫了一下,上了车。

  车里尚有残留的烟味扑面而来。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安瑶看向车窗外,往日繁华的大街现在冷清得近乎死寂,街道上没有任何行人,只有零星的霓虹灯微弱地闪烁。

  小车速度飞快,沿途的建筑逐渐熟悉起来。

  安瑶说:“这不是去我家的路。”

  李承泽瞥了她一眼,懒懒地说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老板怎么如此神机妙算,猜到你在这里?尤其是深夜时分,还能准时把你接到。”

  安瑶问:“为什么?”

  李承泽眼里含笑,“凌柏打电话告诉我,说你半夜还没回家。我答应替他来找找看,第一个猜到的地方就是这里。所以之前一直在守株待兔呢!可是这只小白兔不知为何让我苦等了几个小时才出现。”

  几个小时说得云淡风轻,其实很辛苦。

  安瑶说了声:“谢谢。”

  李承泽专心开车,打趣道:“你跟凌柏有一个共同点。你是爱说谢谢,假客套;他呢,没事就说对不起,认错态度不知为什么这么积极,有时候明明不是他的错,还要跟人抢着认错,让人头都大了。”

  凌柏……安瑶心口狠狠一疼,现在唐凯和Donna随时可能爆出她的照片,到时全世界不再信她,让她百口莫辩。他还会坚持吗?还会笑着说相信她,力挺她吗?

  李承泽把车开到海边的停车场。

  安瑶问:“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不吭声,只是打开车的天窗,把车座的角度调到几乎是平躺,躺了下去。他看着夜空,笑道:“看到漫天繁星了吗?听着海浪声,看着漫天繁星,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安瑶调好车座躺下,夜空果然是繁星密布。

  “安瑶,你知道怎么转移痛苦吗?”

  “痛苦也能转移吗?”

  “对,你现在可以大声告诉星空、告诉大海,你有多难受多痛苦,把一切痛苦转移给潮水,让海水帮你把痛苦洗刷干净。你不要忘记了,就算你的痛苦多如天上繁星,可是随着海水的冲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迟早有一天,再多的痛也会消失。”李承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炯炯。

  “你也是这样转移的?”

  “对,出来混的,谁没有过心酸事?每次我难过时就会来这里听海浪声,看着星空,把所有的痛苦全扔到海里。你可以试一试,真的很有效。”

  耳边有海浪声传来。

  安瑶慢慢闭上眼聆听那浪声,心里突然感到无比平静,她嘴角微扬,也许是太累,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李承泽侧身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忽然支起身子,小心翼翼朝她干涸的嘴边凑了过去。他在她唇上浅浅一吻,只觉体内的血液突然欢快地涌动起来,一种无法言明的快乐袭上心头。他打开车门走下车,斜靠着车身,抽出根烟点燃衔在嘴里。

  星星铺陈满天,可是星光并不明亮。

  稀薄的月光下,他再次瞥了眼车内安稳睡觉的女人,她一脸平静,嘴角有丝淡淡的微笑。她的笑容让他觉得无比满足。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地上扔满了烟头。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慢慢明亮,天边那颗启明星耀眼夺目地镶在微明的天幕上。他扔掉手中的烟,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已经逐渐清晰起来的大海深吸了口气。

  空气清新冷冽,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拿起接听,那头竟然传来《星报》社长的声音,“承泽,身为你的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今早我们收到一份快递,里面是安瑶的大量私人照片,听说是唐凯手机里传出来的。别人的意思让我们先登报。”

  “先别登,给个面子。”

  “当然,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如果想登就不会通知你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就有人来报社报料,我相信收到照片的不止我们一家,而且听说网上已经有了,就算你把所有的新闻都压下去,也没办法阻止网络。”

  “谢了。”

  他刚挂了《星报》社长的电话,其他报社也纷纷有人打来电话,全都说收到安瑶大量的私人照片。李承泽无奈地关机,看向大海,眉头皱得死紧。

  这件事很棘手,因为网络传播的速度真的很恐怖,只用一天就可以传遍每个角落。甚至比不雅视频更麻烦,视频只能说明他们上床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这一次,是在安瑶否认与唐凯上过床之后,又被他爆出大量的私人照片。

  别人会怎么想她?说谎,人格有问题。

  当一个明星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不可能还撑得下去。

  唐凯先前两次自杀都没有达到其目的,所以这次是破釜沉舟,不成功誓不罢休。到底唐凯跟安瑶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非要整死她不可?因为Donna吗?

  Donna跟唐凯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重新开机,直接打给唐凯。电话响了无数声,可是没有人接听。他气恼地把手机扔回车里,上了车。副驾驶座上的人还睡得很香甜,他车速开得极慢,直到九点多才回到她暂住的小区。他没有叫醒她,而是抱着她上了楼,刚出电梯就看到安瑶家门口坐着个人。他走过去,轻轻叫了声:“凌柏。”

  凌柏头靠着冰冷的墙壁睡着了。

  李承泽轻踢了他两脚,凌柏睁开眼,抬头看清眼前的人,一跃而起。

  凌柏头发凌乱,黑眼圈很重,“老板,她怎么了?”

  “别说废话了,先找出钥匙开门。”

  凌柏在安瑶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李承泽把安瑶放到床上,低声嘱咐凌柏,“不知道昨天安瑶跟Donna是不是吵架了,今天照片已经在网上传开了,各大报社也接到了匿名人士寄去的照片。所以这两天你陪着她,哪儿都不准她去,同样也不准她看电视上网,知不知道?”

  凌柏会意地点头。

  李承泽心情沉重地下楼,开车回到公司后,Amy惊慌地告诉他,“安瑶出事了。”他知道今天会有一堆的坏消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在网上浏览那些网页论坛,沉着脸,一言不发。

  Amy说:“老板,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就必须抛弃安瑶了。因为那些照片都是真的,可能她的不雅视频也是真的。”

  网上新闻铺天盖地,都说安瑶出现了新一批艳照,每个网站都把安瑶的出浴照挂在醒目的位置上。

  他瘫在椅子上,把脖子上的领带拽开,一脸疲惫。

  Amy若有所思地提醒,“老板,我记得公司以前的张芯爱被淫媒捅出卖身的消息后,你立刻就把她放弃了。这次签约安瑶不过用了五百万而已,我们输得起。”

  他本不在乎的,甚至签安瑶的时候也打定了主意,如果安瑶实在无药可救,到时他利用完自然会将她一脚踢开,可是现在他办不到!他脑子里都是那一幕——天上繁星悬挂,海浪声像是世上最动听的音符。她安静地靠在副驾驶座上,有种夺目的美丽。他情不自禁在她唇边浅浅一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地快乐。

  Amy说:“如果你不放手,到时安瑶还会把凌柏拖下水,甚至影响到公司的声誉。老板,我们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

  他心情复杂地盯着电脑屏幕,看着网上那些尖锐的评论,这一刻甚是无力。

  安瑶醒来的时候闻到一阵香气,起来一看,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七个盘子,各式各样的菜肴,香气扑鼻。厨房里还传来抽油烟机的响声,她走到门口,只见凌柏系着围裙在炒菜。她没惊动他,只是斜靠在门口,深情地盯着那张脸。

  凌柏的侧脸很帅气,五官精致漂亮,曾经有网友在网上评论他的五官帅到惨绝人寰,侧脸好看到人神共愤。

  凌柏把菜装盘,转身看到安瑶时,笑着问:“干吗?”

  她语气调侃,“我在看什么叫帅到惨绝人寰,什么叫好看到人神共愤。”

  他轻咳了两声,把最后一道菜放到餐桌上。

  桌上刚好八个菜。八八发,很好的意境。

  安瑶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菜,味道虽然称不上顶级,但是很可口。她笑道:“想不到你的手艺这么好,可以去做厨子了,当明星反而是浪费。”

  他淡淡地回了句,“如果你想吃,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天天当你的厨子。”

  不过很简单的几句话,听得她心里无比温暖。她说:“那你以后一定要做给我吃。”

  凌柏点头,心却微微揪紧,虽然表面上她笑容灿烂,找不到一丝伤心的痕迹,可是眼中的忧伤已经将她出卖。两个人谁也不敢提照片的事,安瑶吃完饭就回到床上睡午觉。凌柏洗完碗走到卧房门口,轻轻推开门,房间里没有声音,安瑶钻在被子里,可是被子一直在轻轻发抖。

  他不敢惊动她,退回客厅偷偷打了个电话给安意凡。

  因为这次想不到任何方法逗她笑,除了她父亲,没有人能给她力量。

  安意凡三个小时后就赶来了,凌柏接他的时候简明扼要地向他说明了情况。其实不用凌柏说,新闻都有报道,甚至有邻居故意跑到家门口大声讨论,安意凡想不知道都难。

  安意凡担忧地敲着房门,叫着:“瑶瑶。”

  安瑶躺在床上,疑心自己在做梦,竟然听到爸爸的声音?

  安意凡说:“我在你家里,丫头,快出来。”

  爸爸的声音就在门外。

  安瑶从床上一跃而起,慌张地走到镜子面前照了照自己的脸,脸色苍白,脸上还明显有哭过的痕迹。她连忙拿起粉底,简单地上了粉,遮住哭痕,然后对着镜子不断抿出笑容,大声应道:“来了。”

  她冲出房门,看着爸爸,心一下被快乐填满,“你怎么来了?”

  安意凡瞥了眼凌柏,满脸笑容,“还不是他?说什么你最近反正没事,让我们父女团聚几天。”他顿了顿,爽朗笑道,“我猜啊,他是想认岳父了。”

  父亲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又瘦了不少,脸颊已经深深陷了进去,全身仿佛只剩下骨头。她的心狠狠一抽,抱住爸爸,低低地说:“我很想你。”

  她的声音中夹杂着悲怆,安意凡心里一疼,笑眯眯地回她,“爸爸也很想你。”

  凌柏看着只觉难过,赶紧岔开话题,“要不然我们三个人出去逛街吧?”

  这个提议很好,安瑶立刻回房换衣服,戴上鸭舌帽,跟着他们出去逛街。

  大街上到处都是人,拥挤不堪。

  安意凡握紧她的手,仿佛小时候拉着她在人群里行走,害怕她走丢。四周人声鼎沸,街边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她跟在父亲身后,脑里又涌现出小时候的一幕一幕,那样的小镇上,同样是人头攒动,父亲走在她前面,攥住她的小手,带她出门买衣服买零食。她也没有忘记,从十三岁起,只要父亲再牵她的手,都被她无情地甩开。

  那时的年少无知,原来她是那样伤人。

  凌柏突然说:“安瑶,给爸爸买些衣服。”

  她看向身边的凌柏,他指了指父亲,又指了指街边一排服装店。

  父亲穿着十多年前买的一套黑色旧西装,她记得这套衣服,每次父亲都穿着它出去喝酒或是去她学校。

  这么多年,他只有这么一套体面的衣服。

  她眼里一酸,停下脚步。安意凡也跟着停了下来,回头问:“怎么不继续逛街了?”

  她反手握住父亲的手,笑着说:“爸爸,我们去看看衣服。”

  安意凡看了眼凌柏,跟着他们进了服装店。

  服装店摆放了成排的西装衬衫,凌柏主动帮他挑。

  店里的售货员走到凌柏身边,亲切地问:“先生,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凌柏头上同样戴着鸭嘴帽,可店员倒吸了口气,失声叫了出来:“凌柏?”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凌柏淡定地微笑,“都说我像他,谢谢。”

  售货员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你不是他?可是好像,真的超像。”

  凌柏语气闲闲的,“是啊,还有人因为我像他直接让我签名呢,可我真不是他。”他现在是耀眼的明星,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

  售货员热情地问:“你想买什么?我给你打个七折,别人可是八折哦。”

  凌柏笑得很温柔,“谢谢你。”

  阳光开朗,脾气好,又会做饭,更会唱歌,帅到惨绝人寰。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喜欢自己。

  安瑶不禁笑了出来。

  凌柏悄悄在她耳边问:“你笑什么?”

  她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胸膛,语带威胁,“不要靠那个售货员那么近。”

  原来她在吃醋,他“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促狭地问:“你吃醋了?”

  不知道是不是吃醋,反正她不喜欢别的女人接近他,连靠近也不行。她放低声音,“衣服你买单。”

  他立刻回了一句,“我的钱都是你的。”

  她瞟了他一眼,喜悦却飞上心头。安意凡看着亲密的两个人,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他心情大好,看中了不少衣服,甚至一家接一家地逛了起来。

  凌柏和安瑶提着那些东西,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这么开心。

  直到太阳落山三个人才回到家。

  沙发上堆满了战利品,凌柏跑到厨房里做菜准备晚饭。安意凡坐在沙发上,虽然走了一天,全身酸痛,可是心里真的很开心。因为女儿终于找到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

  他叫了声:“瑶瑶。”

  安瑶微笑地看着他,没回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以前只要爸爸开口她就会不耐烦地打断,可是从今往后,永远不会了。

  他又开始全天下父母的通病——唠叨起来,“爸爸很喜欢这个男孩子,因为他对你很好,方方面面都想得很周到,爸爸想,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可是你从小就要强、固执、倔强,有时候认死理,往后要好好改改,要好好对他。不要欺负他好脾气,更不要没事给他脸色看,他真的是一个好男人,你以后跟着他肯定会幸福的。”

  她点头,“我以后会改。”

  他继续念叨,“从小我就没什么可以教你的,因为一直要赚钱养家,所以从来都不懂得要怎么去表达自己对你的爱,还因为你进娱乐圈的事打了你。我们父女关系弄得这么糟糕,我也有错。瑶瑶,爸爸今天很真诚地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以后爸爸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心里难过,语气尽量保持平静,“爸爸,我不怪你。其实说到这件事,我也要跟你道歉。你是为了我好,所以才不准我进娱乐圈的。可是我因为年轻气盛,不太爱听话,所以才反驳你、激怒你。现在经过这些事,我已经成长了,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所以也请你原谅我。”

  他笑着叹了口气,“我的瑶瑶真的长大了,从今以后再也不用爸爸操心了。”

  她拼命摇头,眼里雾气弥漫,嘟着嘴委屈地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呵呵,瑶瑶还想爸爸愁多几十年?”

  “愁到一百岁,爸爸就真的不用为我发愁了。”

  “一百岁……”安意凡喃喃自语,转开脸看向阳台的方向,目光渐渐悲凉。一百岁,他还能活那么久吗?胸口突然传来阵阵刺痛,他深吸了几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地看向女儿,“你去帮帮凌柏。”

  安瑶听话地去了厨房。

  而安意凡则起身快步走出房子,来到后门的楼梯上,坐在那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拼命地捂住嘴,想憋住那咳嗽,但喉咙奇痒难忍,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越来越剧烈。他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伯父。”身后传来凌柏的声音。安意凡颤巍巍地捂住嘴,却咳得更厉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震碎。

  凌柏坐到他身旁,赶紧给他拍了拍背。

  他摇头吩咐,“你离我远点。”

  凌柏担忧地问:“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病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他摇头,咳得更厉害。

  “伯父,”凌柏焦急地顺着他的背,“我带你去看医生。”

  他拼命摇头,最后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把手摊开,却是一手心的血。

  “血?!”凌柏吃惊地叫了起来,安意凡颤抖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绢把血擦干净,再用塑料袋包住手绢扔回西装口袋。

  “伯父是肺结核?”

  “会传染人,你离我远点。”安意凡起身,往楼梯下走。

  凌柏急匆匆地跟了上来,说:“您就这样走吗?不跟我们吃饭了?我跟安瑶都不怕传染。”

  “可我怕。”

  安意凡不敢停下脚步,全身乏力地往楼梯下挪。凌柏上前搀扶住他,说:“我开车送您回去。”

  安意凡甚是疲倦地瞥了眼凌柏,有气无力地说:“你怎么听不懂呢?这病会传染人的,你还年轻,我不想你跟我一样。”

  “现在肺结核很容易治,我不怕。”

  “你这孩子……”安意凡只能由着他,从另一个口袋掏出口罩戴上。凌柏扶着他乘电梯下楼,到了自己车子里才打电话给安瑶简单交代了几句。安意凡听着他跟安瑶解释,扬起了嘴角,这孩子说谎的技巧拙劣,一直红着脸被安瑶逼问。

  安意凡提醒他,“你跟她说镇上出了点事,让我回去开村民会。”

  凌柏领悟过来,跟电话那头的安瑶说:“你听到没有?伯父说要回去开会,不是我要他走的,我只是送他回去。”他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安瑶,开车送安意凡离开。

  车里很安静,凌柏打开音乐,播放的是他那张专辑。曲调很好听,那一个个音符仿佛都能沁入人的心底。

  安意凡倦怠地闭上眼,很疲倦。这几十年来,一直是劳累着走过来,可是每次再怎么辛苦,只要看到女儿那张脸,他就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凌柏。”

  “我在。”

  “瑶瑶她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我这病二十几年来一直反反复复。医生说几乎没有药对我这病管用,说是什么超级耐药性肺结核,我也不懂那些,反正麻烦你以后帮我看着瑶瑶。”

  “您别胡说。”凌柏手指紧紧地攥着方向盘,“怎么会有什么超级耐药性呢?一定是医生忽悠您,我可以请最好的医生给您治。”

  安意凡没有再说下去,眼前这个孩子让他倍感欣慰。车子一路安静地行驶,他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黑夜已经降临,幽幽路灯下,高楼大厦飞快掠过,一栋接着一栋,仿佛永无尽头。城市发展得很快,二十几年前他带安瑶母亲第一次来城里的时候,虽然楼宇众多,但并不像现在这样华丽。四周的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那时候他们夫妻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穿着劣质的衣衫,上面还有花花绿绿的补丁,脚上是烂得无法再缝补的布鞋,甚至他的鞋子前面还露出了脚趾。城市里有很多自行车穿行,他拖着安瑶妈妈的手,找到了照相馆,照了她人生中唯一的一张相片。那时候连照相都是件奢侈的事,但安瑶妈妈怀了孩子,所以他们决定去照张相片留念。当时他们还说好,等孩子一岁时再来照。照完相,他紧紧抓住她的手逛街,要给她买件新衣服。

  嫁给他这么久,她一件衣服也没买过,总是把一分钱掰成八瓣用,他心里过意不去。可是她拒绝给自己买,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些衣服,她也执意不肯买。当走到婴儿用品店时,她看着那成排的纯棉衣衫却停住了脚步。

  她选了几件纯棉的婴儿衣服,因为冬天很冷,她说怕冻坏了她刚出生的孩子。婴儿的玩具、衣服她选了一堆,他记得这是结婚以来她花钱最多的一次,差点把回去的路费都花光。他们摸黑回到家的时候,她又在昏暗的灯下自己亲手织毛衣,那一卷卷的毛线、那一件件温暖的毛衣,是她倾注给孩子的所有爱。

  大概这天下的母亲都是如此,拼尽了自己的所有去爱自己的孩子。

  安瑶出生那晚,他听着她在屋里尖叫,听着产婆焦急地叫她用力,满心皆是慌乱。那种极度的惊慌与恐惧让他连坐在椅子上双腿都在颤抖。不知过了多久,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才传来,产婆却跑出来告诉他,“大出血不止,我去给你叫车送她去医院。”

  他拼了所有力气跑到屋里,老旧的床上,满床都是血。她脸色死白地躺在那里,侧脸含泪看着躺在枕旁的女儿。

  孩子在哭,一直不停地大哭。

  他手足无措地坐在床边,看着她担心得直掉泪。可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着她的气息渐渐微弱下来。

  屋外夜色深沉,头顶的灯光暗沉,她的脸在冰冷的夜色中一点一点惨白下去,身体也一分一分地冰冷了下去。

  她仿佛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女儿,不可以让他们的女儿受人欺负,不可以让他们的女儿受苦。她吃力的喘息声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中他的心脏,他一个大男人,哭得甚是凄凉,却无能为力。他安慰她说车子就快来了,可是她没能等到,等产婆把车子叫来,她已经睁着眼,带着对女儿的最后一丝眷恋去了天国。

  他永远记得她临死前还看着自己的女儿,还对女儿无限牵挂。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一种爱,让人连死亡也可以毫不畏惧?

  开始那些日子,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一个大男人对着一个整天哭叫的孩子没有任何办法。他不会喂奶粉,不会给她换尿片,她整天哭闹,甚至发起了高烧,呼吸困难。那时候她才一个月,他绝望地把她抱到医院。

  医生说是急性肺炎,死亡率很高,让他做好思想准备。

  他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几乎崩溃了,看着额头扎着针的孩子,哭得肝肠寸断,当时他下定决心,如果孩子也没了,他就会一起去死。他会抱着她的尸体从医院的高楼上跳下去,结束这凄冷的一生。幸运的是安瑶并没有怎么样,反而经过那一病后,几乎再没有生过病。

  ……

  车窗外的影子不断掠过,城市的霓虹灯光芒闪烁。

  他将头撑在车窗玻璃上,看着这城市,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这些年来,那些回忆日夜纠缠,越到老反而思念越浓。他忽然平静地开口道:“安瑶几个月的时候,我都是背着她去工作,那时候的老板都不要一个带着娃娃工作的男人,所以我能做的都是些体力活,比如帮别人搬货卸货,等到瑶瑶一岁的时候我就把她寄放在老板的棚子里,去烧砖。那时候为了生存,什么都干过,一心只想养大她,等她长大就好了,长大后我的重担就可以放下了。可是……”他狠狠吸了口气,鼻头发酸,撗??话偎辏?び蔷攀?拧V钡较衷谖乙卜判牟幌滤??踔辆醯米约汉苊挥茫?荒茉谒?纯嗟氖焙虬锼?话选:芏嗍焙蛭以谙耄?绻??短ピ诟还笕思揖秃昧耍?短ピ谖壹遥?俏铱髑妨怂?!?

  凌柏小心地回话,“怎么会呢?安瑶一直说她为有您这样的爸爸而骄傲。”

  安意凡的眼泪不断掉下,凄苦地一笑,哽咽地问:“是吗?”

  凌柏拼命点头,“当然,我哪能骗您呢?我从小到大都不会说谎。”

  他流泪笑了出来,“是啊,刚才看到你跟我女儿解释,我就知道你不怎么会说谎,其实随便找个借口送我回去就行了,可是你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可不是。”凌柏脸上勉强堆起笑,心里却更难过,一个男人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那种艰难一定是普通人没法想象的。

  安意凡忽然把手伸进口袋里,颤抖着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贴在车窗玻璃上,他微笑着告诉照片上的人,“老婆,这就是现在的世界,你看,我们女儿现在就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不再像那时的我们,要吃红薯饭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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