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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月下双人舞(4)

书籍名:《色醉》    作者:刘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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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赵回屋去了,笔曹方溜州门房,喝下一半瓶烧酒。赤条条滚上床,望定漆黑的屋顶。第二天他打扫庭院,看见梧桐树下的渍痕,宛如梦痕。上午三‘点小赵才打开小屋的门77街买菜,冷冷地扫他一眼。商女在屋外牛火时,他没敢过去搭汕。

  老曹将引睹商女一丝水挂的这一天载人史册,而从翌日起,赵渔家的窗帘也永远拉上了。老曹甚至不敢回味那一丝不挂,他更担心小赵的冷眼。他忽然良心发现,觉得有愧于小赵。他毕竟做过村干部,有一顶呢帽,戴过通光眼镜,知道做人要有规矩。小赵连彩电都拔给他,他却跑去听墙角,亲眼见商女姑娘赤身裸体。……罪过啊,他立志改邪归正,讨好小赵,敦促老婆送了几回大冬瓜。赵渔原是宽厚之人,渐渐将前嫌抛开。暮春时节,赵渔的小屋变成新房,新房与门房恢复了往来。赵渔出差了,商女偶尔到门房小坐,老曹一脸谦恭,感到自己十分正派。

  两年后再度掀起的经济大潮,波及蓉城77街小巷,钱财和欲望一起涌动。老曹站在位库房的大铁门外,袖了手,眯了眼,感受着时代气息。他知77街坊间的许多故事:这家的闺女闯广东;那家的老头泡小姐,被派出所抓去,罚款儿大干,却不开收据。老曹品味着这些事儿,琢磨出一点道道。做了几年门房,他的腰包里也有货了蓉城的男人一律在腰上系一根裹袋,老曹也不例外。他挑了一根黄色的裹带,配上整齐的衣裳,远看像个老红卫兵。左邻右舍跟他开玩笑,问他裹带里装了些啥,他说:一支手枪。

  五卜开外的老曹确实有一支枪,并且装满了于弹。老婆从乡下来,他当天就把她打发回去。邻居义来开玩笑,他说老了,没子弹。邻居说:你不足没子弹,你是舍不得打出去。若这开玩笑的是个妇人,老曹便目露精光,仿佛子弹已顶上膛。妇人往往吃不住他射人的眼,落荒而逃。

  老曹封闭的记忆渐渐打开了,又能看见没穿衣服的商女,动态的画面配上音响效果,老曹隔乏岔五就要享受这道大餐。夜里更是参与进去,像《红楼梦》里的贾瑞走进风月宝鉴。老曹这是重在参与,做不成时代的弄潮儿,却也不能掉队,吃人耻笑。跟在队伍的屁股后头都是好的。这支主要由城里人组成的队伍,歪歪斜斜地向前进,奔小康,而乡下的农民只能远远地瞅着他们的背影那一年那一年,老曹靠着节俭,腰包也发展了。回老家冬瓜场,一回比一回风光。过去他老听墙角的那位俏媳妇,迎面走过只看他脚下的旧皮鞋,不看他头上的新呢帽,现在不同了,俏媳妇不好意思见他,躲在家里不出门……老曹凯旋归蓉城,驮了冬瓜南瓜,专挑好的送商女。商女的宝贝儿子赵高已能满地跑,老曹教他爬树,买冰糟葫芦,趴在地上当马骑。商女见了,心下喜欢,赵渔也不加干预。赵高往门房跑,商女自然也过去,老曹赶紧让座,把自己的坐椅挪到商女的屁股下。商女有时就坐了,一把椅子嘛,坐坐也没啥。再说座椅很舒适,老曹将它坐成了适合臀位的形状。简简单单的一把竹椅,可在老曹眼里怎能说简单?每一根篾条都是历史,挽留商女的体温,缠绕老曹的思绪。它是坐不烂的,老曹对它倍加珍视,一如记忆中永远逼近的动态画而。

  那一年的春夏之交,老曹拿出戒了两上年的动作:拍拍商女的背或肩膀。他越来越慈祥,商女穿上春装,甚或穿上夏装,他那退掉老茧的手也能伸三{{去了。不过,听墙角基本没戏,婚后的赵渔有了两问房,里屋用作卧房。老曹要听墙角,除非爬上平房后面的罔墙。上墙容易下墙难,闪了腰可不好办,再说,那也太过分,一点风度都没有。老曹既足长者,又足这家三口的好朋友,这家人但凡有点事,他跑得比风还快。赵渔出差的日子是他的好时光,小小的院落胜过天堂。他将赵高架到脖子77街转悠,商女就暂且呆在门房,坐在他每天坐的位置上,看他每天看的小彩电。而他骑过商女每天骑的自行车,在院子里表演特技,拾起地上的一枚硬币。赵高乐得直叫,商女担心他摔倒,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老曹炫耀说,当年在村里的打谷场上,他还拾起过一根针哩。

  老曹讲乡下的故事,商女喜欢听。老曹若是倚在门口,商女就会邀请他进屋,请他坐沙发,商女坐床沿,面对面听他讲。这位当年的村干部见多识广,又煞有介事的杜撰,土话、俚语、顺口溜,连比带划。商女听得开心,一点不设防。老曹趁机参观里屋,拍一下雕花大床,仰望墙上的商女像。闺女啊……他差点把这三个字吐出口。而一旦改了称呼,商安或许有一天会靠在他的肩上。

  赵渔出差回来,老曹便缩进门房,袖手观望这一家三口。笑容堆在脸上,他是毕恭毕敬的老头,夜里才把鹰眼打开,凝视斜对面的灯光。为此他把床的位置挪了朝向,窗口对准商女姑娘。灯下若有商女的身影,老曹便兴奋、快乐,却也有一点淡淡的忧伤。老天爷今生不公平,来世投胎,投个城里的书香人家……老曹自己解决问题,将兴奋弄在床上。夏天到了,商女穿裙子或短裤,晚上开门上厕所,走过屋檐下的那段路,要么背后贴着目光,要么迎面碰上老曹。老曹倾听商女的小便,认为是他平生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着三他在床上弄高潮,有商女的身影作伴,真是不足为奇。

  那一年的冬天载人史册,那一年的夏季再创辉煌,七月上甸的一天,太阳整天照着,夜里有月亮。老曹当院摆一张躺椅,挥一把篾扇,喝茉莉花茶,抽五牛牌香烟。左手是大铁门,右手足小赵的家。三棵梧桐排列在平房前,树冠与房顶齐平。商女家的雕花木窗贴着窗花。月亮升高了,挂在平房后的榆树上。老曹对月亮兴趣不大,他看窗花,看吊扇。门房有一台鸿运牌电风扇,老婆从乡下来,除了享受彩电,也享受鸿运扇。然而老曹对鸿运扇不屑一顾,他对吊扇的评价很高:风速均匀,呜呜作响。人夏以来,他没事就看商女姑娘的吊扇。他把身子摆平在躺椅上,脑袋离地面近,视线投入商女的家,只能看见两样东西:电灯和吊扇。看电灯不行的,亏眼晴。吊扇不亏眼睛,吊扇底下的人……老曹挥着篾扇想。老曹想不远的,若论想象力,他自然比不上写小说的孙健君。老曹喜欢现成的看。调动记忆也是现成的:一丝不挂……

  七月上旬的这个夜晚没有一丝风,吊扇不停的转,老曹哼小曲,脚板和脑袋也转了几转。商女开门了,商女上厕所,穿。一条蓝色短裤,向老曹打招呼。老曹欠身堆美,目送两条玉腿拐过墙角。俄顷赵渔也出来,老曹一跃而起,请小赵科长抽他的五牛烟。两个男人站在梧桐树下,商女从厕所那边走过来。三个人谈了儿句天气,小两口回屋去了,啪地一声关上了。

  这关门的声音不受听,不如开门的声音悦耳:吱呀一声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人……老曹依旧躺下来,朝星星眨眼睛,扭头去看吊扇,渐渐出神。夜深了,老曹收拾了躺椅回门房,熄灯睡下,透过窗玻璃,看商女家的电灯、吊扇、窗花……这些东两是他每日的风景,入睡前小可或缺的,是美梦的原材料。商女的面影}}{现存灯下,这没啥可稀奇的,鼻子是他熟悉的鼻子,包括眼睛和嘴唇。包括脖子,乡下人叫做颈项,长长的,粉白粉白……老曹的视线往下移,跌入了那个冬天的记忆。他咂了咂嘴,像是喝老酒。洒是陈的香啊。

  人热的天,老曹在床上翻来覆去。鸿运扇停了义开,发出难听的响声,扇叶子出了州题。还是吊扇好畦,老曹想,小风吹拂,秀发飘飘。他在肚子里搜索同句。他原是文革前的高中生,有文化的贫下中农。秀发飘瓢……老曹嘟哝着出门小解,将一泡尿洒在树上。星月皎洁,那边还亮着灯。老曹边洒尿边仰面打瞌睡,回房却又嘀咕:该睡了,该睡了。他是说赵渔和商女该睡了。他扔了裤头再上床,仍是凭窗而卧,瞅着对面的吊扇……开了一夜的鹰眼该闭上了。冉过一会儿,老曹已将梦乡作故乡。这时他听到轻微的响声,继而瞧见商女的短裤。商女姑娘今晚汤喝多啦?又要上厕所。老曹伸手揉眼睛,随着金属般“铮”地一声,鹰眼又打开了。

  商女走到院子中央,弯攫伸腿。小赵穿一条裤头走过来,活动关节,发出清脆的几声响。小夫妻携手往厕所那边去了。男人的动作要利索一些,转眼已回来,仰头看天。商女走到他身后,他把天上的什么东西指给老婆看,两涨年轻的脸朝向夜空,老曹便抱怨:天有啥好看的?

  老曹翻身起来,盘腿坐在床上。他这小屋黑洞洞,外面看不进来的。窗外的两张脸看罢天空。互相瞧,商女的嘴张开,像绽放了一朵花,牙齿雪白。好戏送上门丁,听墙角却在自家墙下,老曹想:乡下人也兴亲嘴,似乎不如城里人起劲,一亲亲半天。老曹比较着城乡的优劣,盘了一会儿腿,蹲在凉席上。有月光的小院像电影镜头,小赵和商女亲嘴则是慢动作、,两条人影在?地上移动,移向别处又踅回来,像舞蹈。没音乐,又像传说中的无声电影。而老曹心巾有一种节奏,这节奏拍打他的身体,驱使他从床的这头爬向那头,寻找最佳视角。

  窗外的年轻人显然不急于回房睡觉,月下的亲昵别有滋味。他们停下来,分开身子说话,没说几句又合拢了,仍在地上移动,走着某种图形。高跟鞋和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回应老曹的身体节奏。商女踮了脚,细腰弯曲,丰臀紧缩,老曹是看仔细了。同时也看清了小赵黑糊糊的腿毛。这小子……老曹想。老曹想不远的,他得赶紧看,鼻头贴上了窗玻璃。小赵一手揽着商女的腰,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腿上。拧!……老曹忽然狠狠地想,这念头倒将他自己吓一跳,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念头会出声。商女丰盈的、梦幻般的身子头一回距他的念头如此之近,胜过几年前的一丝不挂,并且引发了一个单音宇:拧。而拧的结果小是别的,是疼。老曹想出了生理效果,觉得大腿隐隐作痛。小赵放在商女腿上的手,仿佛正在变成他的手,他既拧又痛,扮演了双重角色。他等待后面的大戏,然而窗外的年轻人并没有一套连贯的动作,亲热只是随意。小赵的手指又指向夜空,老曹看见商女往后仰的面影,看见上恤、短裤和高跟鞋。商女的这个形象,后来一再闪现茌他的记忆中,从欲望上升为美感。可是老曹自己弄不明白,他想要的,不是什么美感不美感。听墙角要听出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商女仰了头同丈夫接吻,持续了好长时间又转过身,亭亭玉立,短裤贴紧丈夫的裤头……老曹张大的嘴巴再也合不拢。

  那天夜里其实没啥事儿,赵渔两口子出门小解,碰上月光如水,便在院子里略作停留。周遭全是呆板的水泥楼,有梧桐的院落维系了一点浪漫,于是有了几个男女动作。赵渔向来比较形而上,视线一直在搜寻夜空,企盼一只碟状飞行物。他抱着形而下的老婆,抱着他渺小的幸福生活。月明如镜,清辉弥漫,抚摸老婆光洁的腿如同亲近死亡。拖鞋和高跟鞋互相错乱,在地上走着斜线或衄线,偷窥者如老曹,就以为这是颠鸾倒风的前奏:欲望扭曲了两个后生的躯体,也拉歪了老曹贴在玻璃上的扁脸。手指像利爪,搭在窗台七。唇齿问发出喷啧声,类似缠吻。他显然已有九分醉了。进入醉态的老曹,把自己当成了小赵:小赵的一举一动仿佛源自他的身体,而商女的回应也是冲着他来的。他渐渐有些焦躁了,不停地变换姿式,或蹲,或跪,或趴。他是一只焦躁而又幸福的大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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