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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恶人师

书籍名:《凉性热性》    作者:伊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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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长江去报到了,可是只干了三天他就烦了,在单位里他要给人端茶倒水还要打扫卫生,而且他感觉一点尊严也没有,因此就撂了挑子。何伟民不得已又帮他换了一份工作,这一次还算满意,在一家打字社打字。张长江干了两三个月,身上积攒了一点钱,他又想起了写作,一写作就起不了床了,因为老是迟到弄得老板有了意见就说他,可是他这人不服说,一说就急,老板只得开除了他。

  就这样张长江前后换了不下十几个工作,连何伟民都烦了,有一天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把张长江训了一顿。张长江仍然是不服气,他跟何伟民说:“我是当作家的料,你老是让我给人当孙子我能干吗?”

  何伟民气得拍了桌子:“作家怎么了,别说你没当上,你就是当上了也不会成爷爷!”

  这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爷儿俩不欢而散,何伟民甚至说了狠话:“以后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张长江从何伟民家里走出来直觉得浑身冰凉,他翻翻自己的口袋,看看只剩下三百多块钱了。他在街头转了一夜,本想回家,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家里一贫如洗回去还不是老样子?再说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又如何见人呢?

  等到天亮张长江下了狠心,他硬着头皮找到一家贴出了招工广告的工厂,然后去做了一个小工。虽然一天工作要十几个小时,虽然又苦又累,但张长江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张长江想自己一定活出个人样来,给何伟民看看,给自己的爹看看,也给看不起他的所有人都看看。

  张长江暂时放弃了写作,一天到晚只闷头干活。半年后老板终于发现了他是个才,提他当了班长,后来又干到了车间主任。这时候张长江恋爱了,与一起打工的周巧兰有了感觉。

  可是好景不长,工厂在一次金融危机中没能挺过去倒闭了。张长江与周巧兰在外租了房子住,他们四处找工作,却一直没能找到如意的,慢慢地就花光了积蓄。

  这时候张长江才感觉到走投无路了,他想自己吃苦受累都可以,但不能让自己心爱的人受苦啊?于是他又想到了何伟民,他决定再去求求这个人。

  当张长江找到何伟民说明来意的时候,何伟民突然翻了脸,大骂张长江不争气。张长江是羞愧难当,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想自己这是何苦呢,不光没找到帮忙的,反而受了这么大的羞辱。

  从何伟民家走出来的时候,张长江狠狠地抽了自己几十个巴掌,把脸都抽肿了。

  断了指望别人的念头后张长江开始自处找活,这一次他再不挑肥拣瘦了,没多久与周巧兰一起又找到了工作稳定了下来。

  业余时间张长江开始了写作,靠着勤奋终于发表出来了自己的第一篇文章,接着第二篇第三篇,渐渐地有了小名气。

  张长江入了作协,也出了书,后来又进了一家杂志社工作,不久还买了房子。因为何伟民是著名作家,有一家叫《大家情怀》的杂志社想请张长江写一篇他的传记,这家杂志社派来了编辑小王与张长江深谈,并拿来了何伟民的材料。

  张长江对何伟民恨得牙痒痒,他看了一下材料然后对小王说:“别人都是写这个作家如何好的,这样写引不起读者的兴趣,不如这样吧,我就写一下他如何坏的!”

  小王一听乐了:“好啊,这样更能吸引眼球,不过你可不要胡编,否则我们是不会替你承担法律责任的。”

  张长江指着材料说:“你看这位何伟民,解放前跟着他爹到安徽要过饭,一定吃过不少的苦,也受过不少的欺负,也可以说是穷出身,按说应当有同情心吧?可是他对我是怎么样的呢,我来城里投奔他,几次遭他羞辱。我不瞎编,只写我自己和他的真实事情就可以搞臭他了!”

  小王想了想说:“何作家讨饭的事情我们也只是听说,如果你真想写的话应当到他曾经讨饭过的地方看看,听说这位何作家发迹后去过很多次,也经常往那里捐款。”

  张长江点头:“行,我马上去!”

  张长江到了安徽的一个小县城,一进县城就看到这里有好多牌匾是何伟民写的,他看了不免撇嘴,心里想这人真是肤浅,有了点小名气就在曾经讨饭的地方显摆,这不是小人得志吗?

  张长江开始四处打听,一问原来何伟民以前讨饭的主要地方是这个小县城的灵山村,离县城还有十多里路呢。

  张长江就叫了一辆出租车,路上同司机聊天,他说:“师傅,我打听个人,何伟民你认识不?”

  司机一听乐了:“当然认识,俺们县城出去的!”

  张长江笑:“师傅你这是往自己脸上抹粉儿,我可知道何伟民不是安徽人啊!”

  司机一听有点急了:“怎么不是,他就是俺们县城的,他是俺们这里的终身荣誉市民呢!”

  张长江不以为然:“你们这是爱富心理,看人家成名了就想往自己脸上贴金!”

  司机一听“嘎”地一声刹住了车,瞪着眼睛叫:“下去,我不拉你了!”

  张长江愣了:“为什么?”

  司机气得脸发青:“何伟民那是俺们县的骄傲,我不许你这么污辱他!”

  张长江轻蔑地一笑:“啥骄傲,不就是在你们县城到处题字吗?我告诉你只要到处题字的名人就不是真名人,名人的字值钱着呢!”

  司机把张长江上下打量了一番:“哟,看来你这是来找何作家茬来的啊?我知道现在的记者成天都是吃饱了撑的找绯闻,好,我就带你去一个地方!”

  张长江还要去灵山村,他问司机要带他去哪里,司机说:“别问了,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司机把张长江重新拉到县城,然后拐进了一条胡同,在一处旧院落前停下,然后指着一块发黄的牌匾说:“你仔细看看那是谁的字?”

  张长江抬头,只见牌匾上写了三个大字:豆生籽。这三个字虽然大但歪歪扭扭的很不像样了。他摇了摇头:“看不出来是谁写的。”

  司机白了他一眼:“这是解放前何伟民来讨饭,正好讨到卖豆芽的这家,白吃白住了一个多月,然后这家人请他写的这块牌匾,这是俺们这的金字招牌呢!你说说那时候何伟民是不是名人?俺们县城的人是硬拿名人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吗?”

  张长江一听有点心虚:“那,那为什么县城里到处都是他的题字?”

  司机说:“他这人心善,俺们县城的人找他他不好拒绝,其实他的毛笔字就是从这块豆生籽开始练的,因此他忘不了俺们这里的人,所以谁让他写他就写,再说他又没收一分钱。”

  张长江“嗯”了一声,心里想这个何伟民还算有良心。

  司机又让张长江上了车,然后往灵山村赶。张长江说:“师傅,我要是想采访一下何作家当年讨饭的事你说得找谁?”

  司机一听就说:“那你得找恶人师了,这人都快一百岁了,他与何作家的关系最好。”

  张长江顿了一下:“什么,恶人师,这是外号吧?”

  “是啊,听说还是何作家给起的呢,而且何作家还给他写了这三个大字裱糊好了挂他家里呢!”司机说。

  张长江不明白了:“这恶人师是什么意思?”

  司机摇头:“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这么叫我也就这么叫了。”

  张长江来了兴趣:“好,那咱们就到恶人师那里去。”

  车到了灵山村,一问恶人师大家都知道,就住在村子的东边。

  张长江进了院子,只见树底下的一张躺椅上躺了一位骨瘦如柴但精神矍铄的老人。

  张长江与他打了招呼,问他别人为什么要叫他“恶人师”,老头就把他拉到屋子里,然后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何伟民手书的大字“恶人师”说:“看见了吗,就因为这!”

  张长江说:“那他为什么要写这三个字呢?”

  老人摇头:“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张长江想了一下说:“老爷子,我可是从何伟民那里来的,我要好好宣传他的事迹呢,你说了我就写出来让别人知道他有多么伟大!”

  老人一听笑了:“那我更不能告诉你,这事可是影响何作家形象的。”

  张长江一听精神头更足了,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但是老人就是不说。急得张长江没了办法,掏了钱要给他,这一下老人真生气了,把张长江赶了出来。

  张长江站在门口正不知所措呢,突然有人拉了他一把:“记者同志,你打算拿多少钱买恶人师的由来?”

  张长江看了一眼那人,是一个小青年,十七八岁的样子,他说:“怎么,你知道?”

  小青年小声说:“来,到这边说。”一边说一边把他拉到了无人处。

  张长江掏出了二百块钱:“你能告诉我真相,这钱就给你了。”

  小青年接过了钱,说:“那是我的太爷爷,我听他以前偷偷给我说过,事情是这样的,何伟民这家伙来讨饭的时候可懒着呢,谁给两口好吃的他就住下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觉吃饭,没有一点上进心。我太爷爷怕他就这样毁了一生,所以就当了个恶人,每天欺负他、骂他,而且还教我们村的人都不好好待他,他就是到了别处我太爷爷也跟着骂,而且这附近几个村的人我太爷爷都让不要对何伟民好,这何伟民为了争口气就开始变勤快了,也学习了文化,要不哪有他的今天呢?”

  张长江听到这里傻了,他说:“这么说后来何伟民是知道了你爷爷的良苦用心了?”

  小青年说:“当然知道了,要不能送我爷爷‘恶人师’那三个字吗?他还要接我太爷爷去城里住呢,可是我太爷爷死活不同意。”

  张长江突然明白了一切,何伟民对他不正像“恶人师”当年对何伟民那样吗?以前的那个何伟民不正是自己的“恶人师”吗?

  张长江鼻子一酸,他掏出了手机给何伟民打电话,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却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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