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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脆弱:从不确定性中获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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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反脆弱:从不确定性中获益》    作者: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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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在过去的一个半世纪里所做的未来预测,就像儒勒·凡尔纳、赫伯特·乔治·威尔斯、乔治·奥威尔在文学小说中所表达的,或者部分科学家或未来学家曾经说过的,但如今已经被人遗忘的一些对未来的叙述。值得注意的是,目前似乎主宰着世界的工具,如互联网,或者第四卷中提到的将轮子装在旅行箱上等普通事物,却完全未能从这些预测中寻到踪影,但忽略这些并非其主要的错误所在。问题在于,几乎所有想象出来的事情都从来没有发生过,除了一些被宣传过度的逸事(如亚历山大港的希罗发明蒸汽机的故事,或者达·芬奇发明装甲车的故事)。我们的世界看起来与他们的世界太接近了,比他们想象或希望想象的更接近。但我们往往无视这样一个事实——我们一直在预测一个高度科技化的未来,似乎没有纠偏机制可以让我们认识到这一点。

这里可能存在一个选择性偏见:那些致力于描述未来的人往往会患上新事物狂热症(不治之症),一切只是因为他们喜欢现代。

今晚,我将在饭馆约见朋友(这个小酒馆的历史至少有25个世纪)。我会徒步去那里,穿的鞋子与5  300年前奥地利阿尔卑斯山冰川中发现的木乃伊穿的鞋子几乎没有区别。在餐厅里,我使用银器,这是源于美索不达米亚的技术,堪称“尖端技术应用”,因为它帮助我有效地“对付”面前的羊腿——把它切开而不会烫伤手指。我会喝点酒,这种饮料已经被人饮用了至少6  000年了。酒会被倒入玻璃杯中,我的黎巴嫩同胞声称玻璃杯是腓尼基祖先发明的,如果你不同意这一说法,我们也可以说玻璃物体被当作装饰品出售至少有2  900年的历史了。吃完主菜,我将享用一个“较为年轻的技术”——手工奶酪,相对于那些制造工艺几个世纪不变的老技术而言,这项新技术的价格却更高。

如果有人在1950年预测这样一个小聚会,他想象中的东西将大为不同。所以,感谢上帝,我不会穿着用闪亮的合成纤维制成的太空服,吃着营养优化药片,通过屏幕与我的晚餐伙伴交流。事实上,我的伙伴还会对着我的脸喷出通过空气传播的细菌,因为他们没有生活在银河系某个偏远的人类殖民地。食品烹饪还是会沿用一种非常古老的技术(火),以及一些自罗马时代就没有很大变化的厨房用具和器械(除了其所用的一些金属的材质)。我会坐在一个(至少)有3  000年历史的家具上,它俗称椅子(如果有任何区别的话,那就是远远不如埃及祖先的椅子那么华丽精致)。我也不会坐着会飞的摩托车去饭馆。我会徒步走过去,如果快要迟到了,我会乘坐一辆出租车赶过去,这也是有一个世纪之久的技术了,开车的很可能是一位移民——而一个世纪前,巴黎街头就常常可以看到移民(多为俄罗斯贵族)驾驶代步马车,这与如今柏林和斯德哥尔摩(伊拉克人和库尔德难民)、华盛顿特区(埃塞俄比亚的博士后学生)、洛杉矶(喜欢音乐的亚美尼亚人)和纽约(各国移民)的情形一样。

戴维·艾杰敦表明,21世纪初,我们生产的自行车数量是汽车产量的两倍半,而且将大部分的技术资源都用在维护现有设备或改进旧技术上(请注意,这不仅是中国才有的现象:西方各大城市都在积极努力地成为“自行车友好城市”)。还有,一个最为重要,但被人们讨论次数最少的技术莫过于避孕套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它看起来最不像一项技术,它经历过许多有意义的改进,目的主要是让它越来越不引人注意。



图20–1

庞贝古城中发现的炊具,与当今(装备精良的)厨房中的用具几乎没有差别


所以,最重要的错误在于:当被要求想象未来时,我们倾向于拿当下作为基准,然后加入新的技术和产品,以及其他我们认为合理的事物,尽管这只是在过去的发展格局上的一种生硬的添加和篡改,最终杜撰出一个未来。我们还根据自己对当下状况乌托邦式的幻想来描画未来的社会,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受自己的意愿推动的——除了少数被称为灾难预言者的人,实际上未来世界中主要栖息着人类的欲望。所以,我们倾向于将其过度技术化,而低估了将轮子装在旅行箱上这类似乎毫无技术含量的发明,而此类发明在下一个世纪仍可能被众人所忽略。

我还要谈谈人们无视过度技术化的现象。离开了金融界之后,我开始参加一些时尚的研讨会,参加会议的人员是尚未致富和已经富足的技术人员以及新兴的技术知识分子。最初,我很高兴看到他们都不戴领带,因为生活在一群整日戴着领带、衣冠楚楚、面目可憎的银行家中间,我误以为不戴领带的人一定不是徒有其表的人。然而,这个看似丰富多彩,用各种光鲜的电脑形象和花哨的动画渲染的会议却令人失望。我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我并不只是不赞同他们这种对未来做加法的方式(不是从命运中减去脆弱性,而是增加脆弱性),也不是因为他们固执的新事物狂热症导致他们无视其他的机会。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认识到这个原因:他们极其欠缺优雅。技术思想家往往有一种“工程思维”——不太客气地说,他们有自闭症倾向。虽然他们通常不戴领带,却显示出书呆子的所有气质——主要是缺乏魅力,对事物而非人感兴趣导致他们往往忽视自己的外表。他们喜欢精确,却牺牲了实用性,而且他们通常缺乏文学素养。

这种缺乏文学素养的情况,实际上是对未来缺乏判断力的一个标志,因为它通常伴随着对历史的贬低,是无条件求新的副产品。除了科幻小说这一孤立而狭窄的领域,文学大多关乎过去。我们不会通过中世纪的教科书来学习物理学或生物学,但我们还是会读荷马、柏拉图,或者相对现代的莎士比亚。我们说到雕塑的时候不得不提及菲狄亚斯、米开朗琪罗,或伟大的卡诺瓦。这些都存在于过去,而不是未来。只需踏进博物馆,你内在的审美思维就与这些古人相通了。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你往往都会学习并尊重历史知识,即使你未必赞同。而过去的历史,如果妥善处理,正如我们将在下一节中看到的,能比现在更好地预测未来。要了解未来,你并不需要技术自闭症们所用的术语,不必痴迷于“尖端技术”,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你只需要做以下工作:对过去保留一些尊重,对历史记录保留一些好奇,对老人的智慧保留一丝渴求,并掌握“启发法”的概念,这些不成文的经验法则对生存起到了决定性作用。换句话说,你将被迫重视能世代流传、能幸存下来的东西。

最理想的技术

但是,通过自我削减的方式,技术便可以消除不良技术带来的影响。

技术的巅峰状态,往往是在我们看不到它的时候。我相信,当一项技术取代了有害的、不自然的、不友好的,最重要的是天生脆弱的旧技术时,它就给我们带来了最大的效益。许多留存到今天的应用都成功地打破了现代化,特别是20世纪的实利主义的有害影响:徒有其表、高高在上的人占据了大型跨国官僚企业;孤立的家庭和电视机形成单向关系,居住在远离市区的、出行需靠汽车的社区里,人际关系变得更加孤立;国家占据主导地位,特别是建立了边境管制的军国主义的集权化国家;强大媒体对思想和文化的破坏性专政;骗人的经济管理机构对经济思想的出版和传播的严格控制;大公司企图控制已受到互联网威胁的市场;被网络摧毁的看似强大的企业,等等。现在,你再也不必在听到“按1为英语”后,在系统中排队等着一位粗鲁的接线员帮你预订塞浦路斯的蜜月安排了。在许多方面,虽然仍不自然,但互联网还是消除了我们身边一些更不自然的元素。例如,消除了纸质文件,使得官僚主义这个现代化产物比纸质化办公的时代日渐式微。如果有一点点运气,计算机病毒会清除所有的记录,帮助人们摆脱他们过去的错误。

即使是现在,我们也正在用技术来扭转技术。还记得我说过,我走进餐厅穿的鞋与前古典主义时期在阿尔卑斯山发现的木乃伊所穿的鞋子没有多大的区别。制鞋行业花了几十年开展“工艺设计”,希望制造出完美的步行鞋和跑步鞋,加上各种形式的“支持”机制和材料为鞋子增加减震气垫,现在却开始向我们出售让脚摆脱束缚、回归光脚感受的鞋子了——他们希望鞋子不要那么显眼,它们的功能只是保护我们的脚免受伤害,而不是指示我们该怎么走路(那曾经是我们对鞋子使命的现代主义诠释)。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卖给我们的是古代狩猎采集者脚上的老茧硬皮,我们可以穿着它在大自然中漫步,然后在重新回到文明社会时脱下它。穿这种鞋走在大自然中,就好像在三维世界里又唤醒了一个新的维度一样。而普通鞋子则感觉像脚的石膏铸模,把我们与环境分离开来。此外,新型的鞋子也不失优雅:它的技术在鞋底上,而不是在鞋面上,鞋底可以既结实又很薄,从而使脚可以贴地行走,就好像赤脚走路一样——我发现我最好的一双鞋是在巴西买到的意大利款式的鹿皮鞋,既可以让我在石头路上跑步,又可以穿着它去餐厅吃午饭。

其实,也许这些制鞋公司应该只卖给我们增强型防水袜(这正是阿尔卑斯山的古人所穿的),但这可能不会给公司带来很多利润。

平板电脑(特别是iPad)的一大用途是,它允许我们回归巴比伦人和腓尼基人的写作方式——在平板上写东西(最初古人就是在石板上记事的)。现在,人们可以通过手写,或更准确地说,通过手指书写的方式来进行记录——用手写可要比通过键盘等介质进行记录舒服得多。我的梦想是,终有一天可以通过手写的方式记录所有事,就像现代化之前几乎每一位作家做的那样。

因此,技术的自然特性,可能就是被自身所替代。

接下来,我要说明为什么未来大多存在于过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