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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边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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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页

书籍名:《炉边蟋蟀》    作者: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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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翰对多特解释说:“你瞧,他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他要找的人不在这儿,我必须暗示他,让他快点走人。”
              “朋友,请你原谅我,”老先生走上前说,“更要请你原谅的是,恐怕你的太太还是感觉不舒服,可是我的仆人还没有到,”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摇着头说道,“我年老体衰,无时无刻不需要人的服侍,我担心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在这寒冷的夜里,有你那舒适的车子给我遮风避雨真是太好了,可是天气还这么差,请你行行好,能否容我借住一个晚上?”
              “好的,好的!”多特叫道,“当然好了!”
              “哦!”送货工吃了一惊,因为她答应得如此之快,不假思索,“好啊,我没有意见,但是我还是有点怀疑……”
              “小声点儿!”多特打断了他的话,“亲爱的约翰呀!”
              “没事儿,他聋得厉害。”约翰连忙说。
              “我知道他聋了,但是……好的,先生,完全可以!是的,没有问题!我立刻去给他搭床,约翰。”
              她匆匆忙忙地准备着床铺,精神不自然地亢奋激动,举止也显得慌张无措,送货工站在一边,惶惑地看着她。
              “宝宝的妈妈们铺了一张床们  ,”斯洛博伊小姐对着小婴儿唱道,“帽儿摘掉以后啊,头发变得黄了呀,弯弯曲曲了呀,可吓了他一大跳啊,这可爱的宝宝们呀,坐在火炉旁呀。”
              在内心充满疑虑与惶惑的情况下,头脑通常会一片空白,注意力会集中在一些毫无意义的琐事上,送货工此刻也是如此,他正来来回回地慢慢踱着步,发现自己在头脑中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些荒唐可笑的话语。他默念了好多遍,以至于这些话都烂熟于心,然后他依旧不停地默念着,像在背诵一篇课文。这时,提里正用手使劲儿摩擦着婴儿的小光头,直到她认为已经达到了保健的目的为止(就像护士们演示的那样),然后,她再次给小婴儿戴上了帽子。
              “吓了他一大跳啊,这可爱的宝宝们呀,坐在火炉旁呀。是什么吓到了多特,我真想知道。”送货工一边来回走动,一边苦苦思索着。
              他在内心揣摩着玩具商的话外之音,隐隐感到一种模糊的无可名状的不安,泰克尔顿一直都是思维活络、诡计多端的,而每当想到自己愚钝的理解力,送货工总是痛苦不堪,一个线索不明的暗示就能叫他忧心忡忡。当然,他绝对无意将泰克尔顿说的话和他妻子的异常行为联系起来,但是,这两种思虑同时存在于头脑中,他无法将它们分开。
              床很快就安置妥当了,这位访客谢绝了消夜的点心,只喝了一杯茶就睡了。用多特自己的话说,她已经好多了。于是,多特在壁炉的一边儿摆了一把大椅子,让丈夫坐上去,并往他的烟斗里添了些烟叶,递给了他,然后,拿过她常坐的小凳子,在炉子边上挨着他坐了下来。
              她永远离不开那个小凳子,我想她应当觉得,那是一个满嘴甜言蜜语、总是曲意逢迎的小凳子。
              在此我要解释一下,她真是全世界最会装烟斗的人!此言不虚,看看她吧,先将丰满的小手指伸进烟斗,然后为了确保烟管的通畅,她会对着烟管儿使劲地吹,这样做过以后,她还总是想象着烟管里有什么东西,于是就再吹它个十几次,最后她像拿着望远镜一般把它放到眼睛前,漂亮的小脸蛋儿动人地歪着,从上往下检查烟管儿,整个过程让人赏心悦目。而对于烟叶,她也是一名行家里手。至于点烟这件事儿也是如此。当送货工把烟斗含在嘴里,她就点起一小卷纸,在距他鼻子咫尺之遥的地方将烟斗点燃,并且保证鼻子不会被熏到。这真是一门艺术啊,高雅的艺术!
              蟋蟀和水壶又活跃起来了,它们也承认这是门艺术!那火苗儿炽热地燃烧起来了,它也承认这是门艺术!钟表上那个割草人无声地干着活儿,他也承认这是门艺术!送货工的眉头舒展开来,面色也和气多了,他也承认这是门艺术,他是最乐于承认此事的人。
              当他平静安稳、若有所思地抽着那古老的烟斗的时候,当那只荷兰钟表滴滴答答作响的时候,当那通红的火焰闪烁跳跃的时候,当蟋蟀开始唧唧鸣叫的时候,那掌管火炉和家宅的精灵(就是那只蟋蟀)以仙女的模样出现在屋子里,召唤出心里的家的幻象。多特以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外表,同时出现在这个会客室里:快乐的她还是个小孩子,在他面前的草地上跑来跑去,摘着花朵;羞涩腼腆的她站在粗壮的他身前,接受了求婚;新婚的她在房前跨下马车,半信半疑地接过家门钥匙;怀有身孕的娇小的她在想象中的斯洛博伊的陪伴下,分娩产下了小宝贝,并等待接受洗礼;成为主妇的她依旧年轻貌美,在乡村舞会上望着翩翩起舞的女儿们;发福的她被玫瑰花一样的孙子孙女团团围住;衰弱的她拄着拐棍儿蹒跚而行……年迈的送货工也出现了,老得瞎了眼的博瑟歪在他脚边;还有,年轻的车夫正赶着全新的货车驶来,车篷上写着“皮瑞宾格尔兄弟公司”;风烛残年、奄奄一息的送货工,
              受到了温柔的呵护;最终出现的,是已经死去的老送货工的坟墓,以及那覆盖着墓地的青草。虽然他一直定睛在火苗那里,但是当蟋蟀将这些展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如上的场景。送货工的心情轻松快活起来,他全心全意地感谢这个家宅的守护神,而且和你一样,不再去想那个格拉夫·泰克尔顿了。
              但是,那个小伙子是谁呢?蟋蟀仙女把他带来了,他紧挨着她的小凳子,现在仍旧站在那儿,孤身一人,形单影只。他为什么还不走?离她那么近,还把胳膊搭在壁炉台上,不停地念叨着:“你结婚了!新郎却不是我!”
              哦,多特,哦,犯错误的多特啊!在你丈夫心中描绘的那个家的图景里,可是完全没有他的位置啊!为什么此刻他的阴影笼罩着这个家呢?
              1  .译者注:多特为音译,意即小不点儿。
              2  .译者注:a  dot  and  carry,数学用语,玩笑话。
              3  .译者注:相传,古时有七个基督徒为避迫害,逃至山中,在那里陷入长眠约两百年之久。
              4  .译者注:闪、含,圣经人物,诺亚的儿子,诺亚方舟的乘客。
              5  .译者注:格拉夫(gruff)英文原意为“粗暴”“乖戾”。
              6.  译者注:“一张床们”是提里故意将所有单数名词变成复数后错误的语法现象。
              第二次虫鸣
              凯莱布·普鲁莫和他瞎眼的女儿相依为命,就像故事书里那样——愿上帝赐福这些故事书吧,希望你也一样支持我,因为在这庸庸碌碌的世界上,还有这些书的存在,不管故事讲的是什么,都迫切需要得到大家的祝福——凯莱布·普鲁莫和他瞎眼的女儿住在一间小小的、像碎裂的胡桃壳一样的木房子里。如果把格拉夫·泰克尔顿那幢显赫的红砖房比作一只鼻子的话,那么凯莱布家的木屋实际上连鼻子上的脓包都算不上。格拉夫·泰克尔顿的宅邸是整条街上的地标,而凯莱布·普鲁莫的寓所禁不住你用一两个小锤子敲上一敲,然后,只需一辆车子便可以把那些破烂儿全部拉走。
              如果有人做主将凯莱布·普鲁莫的住所夷为平地,如果有人在这场拆迁过后还会想起这件事来,毫无疑问,大家会大肆表彰说,拆除掉这个小屋是一项巨大的进步。这屋子紧贴着格拉夫·泰克尔顿的宅邸,好像大船龙骨下黏着的一种甲壳动物,门上趴着的一只蜗牛,或者是树干上滋生的一小丛毒菌。但是,这小木屋是一切的开端,格拉夫·泰克尔顿这棵参天大树就是从这小小萌芽中生发出来的。在它歪歪斜斜的屋顶下面,格拉夫家的先辈曾为上一代的男孩女孩们制作过玩具,虽然那时他们的事业还没有这么大的规模。这些孩子玩着玩具,然后发现玩具过时了,被玩坏了,孩子们长大了,与世长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