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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临别

书籍名:《乌夜啼》    作者:霜见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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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琢?怎么还没睡?”贺暄从屋外带进一身风雪,他脱下狐裘抖了抖,随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萧琢眯着眼靠着床上的软枕,手里拿的书已经半天没有翻过一页了,桌上的烛火暖融融地在他鼻尖涂上暧昧的光。
  萧琢哼哼了一声,懒怠地打了个哈欠,他眼里带着被困意濡湿的水色,勉强支楞起眼皮,声音也没什么精神,显得软绵绵的:“你终于回来了。”
  “临走之前有许多杂事要安排,因此格外忙些。”贺暄揉了揉萧琢头顶的乱发,坐到他身侧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萧琢揉了揉眼睛,他双手环住贺暄只着了一件里衣的劲瘦的腰身,将头埋在他胸口蹭了蹭,懒洋洋地回道:“等你啊。”
  “嗯?”贺暄愉悦地挑了挑眉。
  “殿下。”萧琢抬眼看着他,话里欲言又止。
  “怎么了?”贺暄捻起垂落在他肩侧的头发,问道。
  “殿下,此去南梁,殿下能否答应我一事?”
  “好。”
  萧琢一怔,“你都不问我何事?”
  “狸奴说的,自然无有不从。”贺暄捏了捏萧琢的指尖,问道,“好,狸奴说说是何事?”
  “殿下若得胜,还望莫要伤了百姓性命。如今南梁蝗灾严重,又有大旱,若殿下……”
  “我明白。”贺暄轻轻揉了揉萧琢的头发,“我若能平叛,定向父皇讨旨,留在南梁赈灾。”
  “嗯,还有,我想送你一个礼物。”萧琢抿了抿唇,“其实早几日便想给你了,只是你这么忙,总是不得空。”
  “嗯,是我的错。”贺暄轻笑,从善如流地赔罪道:“狸奴别与我计较。”
  萧琢没接话,他不自然地别开眼,掀开被子起身,趿拉着鞋子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送你的。”
  贺暄接过来打开,里头是一枚玉佩,玉佩之上雕刻着一只朱雀之形,入手生温,晶白莹润,上头串着一条红绳,打着花样精巧的络子,看着却有几分眼熟。
  “我们南梁的守护神是朱雀,阿娘在我十岁生辰的时候把朱雀玉佩送予我,我一直贴身带着。”萧琢神色似乎有些低落,他闷闷地垂着头,说道:“我初到晋国之时走投无路,是你替我将它拿回来的。”
  “暄哥。”萧琢语气一变,突然正色道。
  “素玉有灵,愿护君平安。”
  贺暄一怔,他垂眸收紧手中的玉佩,一时心中浅浅的欢喜像是涨潮的海岸,一浪接着一浪翻涌,直将他心口摇摇欲坠的城墙拍打的支离破碎。他十五岁披挂随父东征高句丽,十七岁领大军西抵突厥。
  此间七年,得意时趋炎附势者有之,失意时落井下石者有之,然如今回想,竟从未有人在意过他是否平安。人人都道他是铁面修罗,暴戾绝情,父皇只会问他此战有几分胜算,粮草所需几何,攻城所需几日,底下人怕他惧他,不敢同他多说一句。
  虚度二十几载,他终于也有了可传语报平安之人了。
  心中高筑的堰墙倾圮,贺暄甘之如饴地沉浮于温柔的海波之下,几度张口欲言,最后却只囫囵说了一个字:“好。”
  明日便是出征之期,贺暄从宫中回来,去蓝守一将军府中最后商议了一番,匆匆赶回府里的时候也已是日暮时分。
  菱香抱着一个不大的包裹,同贺暄道:“回殿下,奴婢将行军途中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殿下可要看看还缺些什么?”
  “不必了。”贺暄瞥了那包裹一眼,心不在焉地挥挥手,便往里院走。
  萧琢抱着银粟君站在院中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下,  金黄的落叶簌簌地落满了他一身,怀中的银粟君伸出前爪好奇地挠着它头上的叶子,雪白的尾巴时不时地摇着。
  贺暄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不想打扰这静谧温馨的银杏逗猫图。
  萧琢看见地上颀长的影子,他手下一紧,怀里金贵的银粟君立时不满地喵了一声,化作一道轻盈的白练一跃而下,窜到一旁的花架上去了。
  “小琢。”贺暄摘下他头顶的一片树叶,垂下眼看他。
  “我……”
  “你……”
  萧琢愣了愣,贺暄轻咳了一声,竟有些慌乱地别过眼去:“你先说。”
  “你行李都收拾好了么?”
  “嗯。”贺暄点头:“行军轻简,本也没什么带的。”
  萧琢抿了抿嘴,两人一时陷入难言的沉默。他们皆是舍不得却又不愿说的别扭性子,萧琢梗着脖子强自盯着树干上的花纹发呆了许久,他刚想开口,便听见贺暄哑着嗓子说道。
  “我明日卯时出发,你……”贺暄顿了顿,他右手用力地捏着可怜的树叶,道:“你来送我么?”
  “明日……我早上同人约好了……”
  “没事。”贺暄打断了萧琢的解释,他看上去似乎很平静地笑了笑,叠声说道:“没事,没事。”说完,他将手中揉搓的不成样子的树叶抛在地上,转身走了。
  萧琢张了张嘴想要喊他,最终只是低低叹了口气。
  因着第二日贺暄卯时便要赶去誓师,晚上睡得较往日早些。萧琢怕扰了他休息,十分隐忍地平躺着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身侧的呼吸声逐渐均匀,月光透过纱帘铺了一地的霜,他才轻轻翻了个身,手肘支着头,侧身看着贺暄。
  此时四下格外静寂,今夜殿外呼啸的寒风都悄悄藏了起来,只能听见贺暄浅浅的呼吸声。萧琢躲在深沉的夜色里,目光描摹着贺暄英挺的侧脸,东边的窗户似是没有关严实,有风细细地渗透进来,吹起床边的帷幔,漏进清浅的月光。
  萧琢鸦羽似的眼睫轻颤,他犹豫了一瞬,俯下身在贺暄的鼻尖上亲了亲,低声说道:“我……我是怕若是去送你,我便不舍得你走了。”
  说完,萧琢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靠着软枕发呆。身侧的贺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动。
  萧琢枯坐了半夜,到了三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岂料做梦也不安生,这一晚净做了些乱七八糟的噩梦,惹得他醒来的时候只觉松了口气。
  窗外还是云遮雾罩的,天光撕扯开厚厚的云层,只堪堪让半黑不黑的晨有了些微蒙的光亮。萧琢顶着乌黑的眼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身侧的被褥,还是热的,想来贺暄应当没走多久。
  “侯爷。”紫菀在屋外敲了敲门,“侯爷起了吗?”
  “进来。”紫菀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萧琢洗漱完,将架子上挂的外衫给萧琢穿上,说道:“殿下刚走不久,侯爷还赶得上。”
  萧琢愣了愣,他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眼,欲盖弥彰地解释:“我没说要去。”
  “嗯,紫菀只是听说殿下今日在新郑门誓师。”紫菀从善如流地笑了笑,很是体贴地将裘衣拎了过来,“奴婢伺候侯爷穿上?”
  萧琢下意识地点点头,刚伸手套上了一个袖子,便才反应过来似的涨红了脸,轻叱道:“紫菀!我说了我不去!”
  “不去不去不去。”紫菀好脾气地顺着萧琢的话,将另一只袖子也给他穿上,理了理他的发鬓,道:“今日这样冷,用早膳也得多穿点吧。”
  萧琢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唔了一声,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紫菀一路领着他穿过回廊,进了用膳的小厅。
  “今日做的什么?这样香。”
  紫菀看了一眼桌上,回道:“今早上殿下特意吩咐的,做的南瓜粥,说侯爷昨儿胃疼,多喝点南瓜粥养胃。”
  萧琢神色恹恹的,磨磨蹭蹭地坐了下来,端着碗怔怔地出神。紫菀立在一边给他布菜,刚夹了一个汤包放进他碗里,萧琢抬起头,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紫菀一怔,“奴婢说侯爷多喝点南瓜粥。”
  “不是,之前的。”
  紫菀啊了一声,似乎明白了萧琢的意有所指,她强捺住眼底的笑意,说道:“殿下今日在新郑门誓师。”
  “新郑门……应该赶得上。”萧琢自问自答了一句,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将手中的碗一堕,噌地一下起身闷头往外边跑。
  “备马,我要去新郑门。”
  门口的小厮很快便牵了马出来,萧琢踩着马镫稳稳地落在鞍上,右手拽了拽缰绳,只听骏马一声清啼,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
  菱香同紫菀站在一边,被马跃起带出的灰尘呛了一脸,菱香蹙眉往后退了一步,提起袖子在面前挥了挥,一边咳一边问:“你……你想好了?”
  “嗯。”紫菀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到菱香面前。那帕子上熏了薄荷,闻上去格外清凉。菱香接了过去,捂着鼻子同紫菀一道往回走,“你之前……”
  “我之前确实觉得……侯爷同殿下不合适。”紫菀拉着菱香进了一旁空置的书房,这外院的书房贺暄原本也只是偶尔来翻看一些旧书,自萧琢进府以后,贺暄便多是在内院的书房处理公务,更是再也没来过了。
  因为平时甚少有人,下人们打扫起来便也不很尽心,书房里头堆得满满的旧书,夹杂着的灰尘在空中打着旋儿。还好北地天干地燥,若是放在南梁,这满屋子的书非得全发霉生虫了不可。
  紫菀探头看了看四处无人,她谨慎地将门关上,这才低声继续说道:“我还记得侯爷刚来上安京时,也是多亏了殿下的照顾,这才不至于被人欺侮。那时我还劝过侯爷,莫要同殿下走的太近,毕竟殿下地位尊贵,不是我们这样的人招惹的起的。”
  菱香握住紫菀的手,轻轻捏了捏,紫菀笑了笑,道:“一转眼也一年了,我倒是觉得,殿下同外头说的很不一样,其实是个极温柔,极好的人。”
  “侯爷他……”紫菀顿了顿,却是没说下去:“殿下真心对侯爷好,你我都看得出来。侯爷一人在这晋国也没个知心之人,如今好不容易……这样也好,那些朝政什么的,我也不懂,我只要看着侯爷开心,其他的事,都不要紧。”
  菱香沉默着攥紧了紫菀的手,突然笑着揶揄道:“唉,你跟流钟怎么样了?”
  “怎……怎么突然说到我了?”紫菀红着脸,细若蚊蝇地说道:“嗯……他说过些日子会同家里人说的。”
  “那我可等着吃喜酒了啊。”菱香轻轻撞了一下紫菀的手臂,笑道:“可别让我等太久了。”
  “菱香!”紫菀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脚,推开门夺路而逃似的提起裙子一溜烟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