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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31九份梦想(29)

书籍名:《地上天使》    作者:水不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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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的新婚夫妇还没踏上返程,翡翠城已经热闹了起来。
  伊莎贝拉暂时留在了誓约城,等哈利的事情结束,她还得赶回烈阳城去。不过玛利亚又光临了爱德华兹侯爵家中,带着她年幼的女儿安娜;夏日将近,米迦也借口不识字,推掉了许多工作,躲到这里来度假,还不许罗贝托通知伊莎贝拉。
  亚伦渐渐地也三天两头地往外跑,有时候是受邀请去给一些小地主看病,有时候是听说某地出现瘟疫或集体性食物中毒,跟着米哈伊尔去帮忙。莉莉独身一人不好出门,就总是想办法缠着他,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亚伦老是跟她吵架,还每次都会带上她。
  五月中旬的一天,亚伦、莉莉和塞德里克再一次压着线赶回了翡翠城,正好能够参加第二天的初临圣子升天瞻礼日礼拜和十一天后的五旬节礼拜。
  回来自然是要路过初醒儿教堂的。亚伦这回出去,钱没赚到,还差点花光了三个人的路费,硬是从那个姓夏普的病人那儿买了块紫水晶,为此把身上伊莎贝拉的十字架押给了塞德里克,莉莉的脖子上则挂着凯瑟琳的绿宝石,等他回翡翠城还钱才能拿回去。
  不巧,米哈伊尔正在试圣灵降临节当天的礼服。原本那该是暗红色的,以纪念降临的圣灵的火舌形象;可是翡翠城的裁缝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怎么,拿错了布料,这会儿穿在他身上真就像火焰燃烧,俗气得不行,偏偏他自己还看不见,三人进教堂的时候,他还在问牧师和修女们有没有拿到各自的礼服。
  莉莉很没礼貌地大笑起来。亚伦瞪了她一眼,说:
  “笑什么笑,那是爸爸新年的时候订给你做社交礼服的。”
  莉莉张着嘴,看着米哈伊尔身上那堆光鲜的布料,目瞪口呆。
  亚伦赢下一局,扬起下巴过去跟米哈伊尔说了会儿话,把紫水晶塞给他,就招呼莉莉和塞德里克回家去了。
  塞德里克问他怎么不提醒神父,结果这兄妹俩异口同声,说:“干嘛要提醒?”
  虔诚的见习牧师受到了一些伤害,一路都没再说话。听到亚伦嫌弃地对米迦说“你怎么还赖在这里啊”的时候,心里更堵了。
  他们看见米迦的时候,后者正扒着一座瞭望塔的外墙,闻言朝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亚伦和莉莉对视一眼,嘻嘻笑着把缰绳交给塞德里克,也不管他一个人能不能牵三匹马,背着包挂着剑,就熟练地翻上城墙,爬到了米迦身后。
  米迦躲藏的位置离墙顶不远,见他们上来了,也跳下来,猫着腰引着他们躲进瞭望塔的阴影里。兄妹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正好能看见不远处一段楼梯上的玛利亚;她正在跟对面那个忧郁的白发男人吵架,看样子,大概是她的丈夫乔纳森·比安琪,烈阳城的首席乐师。
  米迦小声说:“正好到了关键时刻!”
  那边乔纳森苦苦哀求道:
  “玛丽、玛丽,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说那种话的,我当时只是在气头上……”
  “你还敢是有意的?”玛利亚瞪圆了眼睛,那双棕色的眼睛一激动就会变成熔金,“乔纳森,我承认我喜欢你在某些时候的任性,但这不是你一天到晚揪着罗贝托不放的理由!天哪,安娜已经两岁了,你能不能别老想着他?”
  “你生安娜的时候……”
  乔纳森嘟哝了一句,似乎有点委屈,玛利亚更火大了:
  “你有脸说吗?你不在那里一天到晚地难受,我至于跑来这里?薇露丝岛多暖和啊!好像怀孕的是你一样!”
  乔纳森唯唯诺诺,欲言又止。米迦小声解释道:“当时其实是玛利亚脾气不好,找乔纳森的茬。你们知道的,诗人嘛,内心比较纤细……”
  “屁事真多。”亚伦毫不留情地评价,“女性在怀孕期间和月经前后情绪起伏大,一是正常生理现象,二来他也该反思自己干了什么才会让玛利亚阿姨生气。妈妈就不容易生气。”
  莉莉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事不多一样,今天要躲着克里斯汀,明天劳拉更喜欢弗雷德,后天没事来找我的不痛快……”
  “是你找我的不痛快吧莉莉!”亚伦小声叫道。
  莉莉推了他一把:“重点不是这个,笨蛋!跟你的米哈伊尔神父结婚去好了!”
  亚伦朝她吐舌头:“他确实比你漂亮!”
  莉莉卡壳了,接着迅速地冷笑一声:“好啊,你倒是找个更好看的出来。要我说,你就是个没有理想的懒虫,根本就是怕麻烦才不肯结婚。”
  米迦指指自己,说:“我呀。西希家总说我可爱呢!”
  亚伦嘲笑道:“妈妈还说莉莉可爱!”
  “亚伦!你什么意思?!”莉莉压低了声音尖叫道。这时候,米迦眼神一凝,拍着两人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叫出了声:
  “喂、喂。”
  “小声点,米迦!那边可有两个圣徒。”
  “不是,你看那边。是不是你妹妹……叫什么,帕翠西娅?”
  亚伦愣了一下,右手搭在眼睛上往另一侧望去,接着脸色剧变,丢下背包,抓紧剑就跳下城墙,朝花园一角冲过去:
  “弗雷德·亨特!我他妈宰了你!”
  玛利亚和乔纳森都停住了,齐齐趴到栏杆边望向他。莉莉急得照着米迦屁股踹了一脚,后者连忙从城墙上一个飞扑,轻盈地落在亚伦面前,一把抓住了他。
  亚伦挣扎着挥舞着出鞘长剑,咆哮道:“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帕翠西娅脸色惨白,不知所措地捂着嘴唇站在一边。弗雷德·亨特也没想到亚伦回来得这么早,帕翠西娅跟他说的是五旬节前几天来着。
  趁着帕翠西娅求情、米迦跟亚伦纠缠的功夫,弗雷德·亨特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米哈伊尔得到通报从祈祷室里出来的时候,米迦和亚伦正背靠着背,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另一个白发红眼、神情古板的少年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擦着软剑,
  少年神父一排一排抚过礼拜堂的桌椅,脚步声轻轻地回荡在教堂中。他已经换回了平日的黑色教士服,温和镇静的语气和清脆爽朗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反差:
  “发生了什么?”
  米迦叫道:“你们两个打一个,不要脸!”
  “铜蛇”哼了一声:“他也能算战斗力?你真给圣徒丢脸。”
  亚伦勃然大怒,挣扎起来:“我是落地崴了脚罢了!”
  “铜蛇”亚伦说:“不管怎么样,不可以杀人。”
  “那家伙竟敢同时吊着帕翠西娅和劳拉!”
  “那您也不能干这么丢脸的事。”
  “丢什么脸?我堂堂正正跟他决斗,又不是偷袭。”
  铜蛇也生气了,放下软剑,说:
  “刚才要不是我拦住米迦,您讨不到好处,怎么现在竟然说起我不好了?”
  米迦故作惊讶:“啊呀,小亚伦又没说你刚才的行径是偷袭,这么心虚干嘛,亚伦?”
  铜蛇亚伦脸红了,恨恨地咬着牙,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亚伦嘟哝着说:“又没说你们。”
  米哈伊尔叹了口气,说:“虽然这么说不大好……但是按照世俗的看法,对方的身份实在与您相差悬殊,您只是约战就已经失了身份了。并且,从舆论上说,您赢了就是仗势欺人,输了就是给爱德华兹一家丢脸,无论如何都不值得。”
  “什么值不值得的?他害了她们两个!”亚伦刚平息的怒火一下子又起来了怒气冲冲,“我又不是哈利,他要继承家族,我哪有那么多事?”
  米迦愣了一下:“好像也是?那我们快走啊,现在还早耶,按你刚才那个狠劲儿,晚饭前把他干掉怎么样?”
  铜蛇冷笑一声,慢吞吞地将软剑插回缠绕在左臂上的铜蛇剑鞘中,阴阳怪气地说:“圣徒跑去杀一个伯爵的侄子,真有出息啊,米迦。”
  米迦扯了个鬼脸:“怎么啦,都两百岁了,想告诉西希家吗?快去告诉他呀,我的哥哥。”
  诺伦语和伊里斯语里面没有“哥哥”这个单词,只有“兄弟”。米迦的最后一个词是红月方言,铜蛇一开始还没听出来,想明白了就磨着牙不再说话了。
  说着话,米迦已经扯烂了绳索,铜蛇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神情。米哈伊尔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水,亚伦接过,嘟哝道:
  “‘人若喝我所赐的水,就永远不渴。我所赐的水要在他里头成为泉源,直到永生。’[10]”
  米迦一饮而尽,说:“那么再来一杯,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伸手朝他的方向摸索了一阵,准确地把水倒进他的杯中,见他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就去端了一盘小点心。
  “……你跟西希家吵架,跟我生什么气?”两人在地上、两人在桌上坐了一会儿,“铜蛇”亚伦小声说,“况且,又不是我告的密。”
  亚伦闻言,放下刚刚送到嘴边的松饼,调转火头:“哈哈,你居然是因为跟家里人吵架跑出来的!”
  米迦作势要踢他,忿忿地站起来,说:“我不管你了,坏亚伦!”
  说完,红发少年从黑衣神父手里夺过托盘,带着那些味道不错的小点心跑了。
  “铜蛇”亚伦慢条斯理地喝完白水,向米哈伊尔道了谢,头痛地捏了捏眉心,也道别离开了。大概是抓米迦去了。
  米哈伊尔这才上前扶起亚伦,带他进祈祷室坐下。
  亚伦烦躁地绞着手指,想起来这对手不好,又跟他的父亲一样哒哒哒地敲起了桌面。
  “亚伦。”米哈伊尔轻轻地喊了一声。
  亚伦咬着嘴唇,抓了抓头发,没理他。
  好一会儿,亚伦抬起头来,目露凶光:
  “米哈伊尔,准备一下。等我逮住弗雷德·亨特,揍他一顿,我就来接受仪式。”
  他说的是二次受洗、宣誓成为神前教士的事。
  “您不是也喜欢哈代小姐吗?”米哈伊尔轻轻地说,他的身体在夕阳之中往亚伦身上投下巨大的阴影,“要是怕决斗的事败坏她的名声,娶她不就好了?父神在上,这是我的错,此前出于……出于私心,我没有与您明说。她接受亨特先生的追求有部分原因是为了试探你。”
  “我不是笨蛋,米哈伊尔。”棕发少年那忽然变得低沉沙哑的声音好像来自地狱深处的呼唤,“我难道不知道吗?可你难道不知道……我永远不会像她爱我那样爱她。”
  米哈伊尔沉默了许久,干涩地说:
  “不一样的。如果您娶了她,就会一心一意地爱她。您就是这样的人。”
  “不要说了,米沙。”亚伦耷拉着肩膀,像条斗败的狗,哑声说,“再说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为什么要好处呢?我们来这地上是为赎罪的。”
  “好吧,那就当是罪的工价吧。”
  顿了顿,米哈伊尔的声音忽然有点惊恐:
  “你刚才叫我‘米沙’?”
  “啊?”亚伦茫然地挠了挠头,“是吗?”
  “为什么这么叫我?”桌子底下,神父宽阔的手掌攥紧了衣摆。
  “唔……新学的联邦语。”亚伦摆摆手,“之前在夏普家喝酒的时候听来的,记不太清了。——总之,你会好好准备的吧?”
  “我会。”
  “那就谢谢啦。晚上见,今晚,也许明天。”
  亚伦站起身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踩上凳子摸了摸米哈伊尔那头又软又顺的金发,跳下去往教堂外面跑去。
  不远处的路旁,崔斯坦·哈代骑在马上,正抱着两把剑等着他。
  也只有米哈伊尔看不见亚伦少爷脸上那副半永久的任性神情,一是他真的眼盲,二是亚伦要么对他笑,要么转过头去不对着他。
  但是崔斯坦·哈代不管多少次都没法认为这是一种无害、普通的心情的表现,尤其是这种时候,亚伦那张臭脸显得十分合他心意。
  崔斯坦多牵了一匹马,亚伦翻身上马,接过对方抛来的剑,一看:
  “妈的。你偷我爸的佩剑!”
  “你要去给自己的妹妹还有我姐姐报仇耶。”崔斯坦理直气壮,“当然要体面点。”
  “那要不要我再跟查理王子借身衣服啊?”
  “免了。你再多跟米哈伊尔神父哭诉一刻钟,亨特那家伙就要跑出翡翠城地界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夹紧马肚向前飞奔,亚伦问:
  “你他妈怎么在这儿?”
  “也许是太阳神的旨意。”崔斯坦懒洋洋地说,“叫我正好撞上这事儿。加油,亚伦,我支持你!”
  “你会后悔的。”亚伦低声说。他忽然觉得有点冷,下午跟米迦摔打的时候甩掉了外套,现在已经快晚上了。
  崔斯坦没听清,压低身体伏在马背上适应更快的速度:
  “天要黑了。你说,要是我们把他……”他在马上朝亚伦比了个划脖子的手势,想了想又补充说,“现在正涌动着一股许多老家伙们没觉察到也抵抗不了的浪潮,我的生意虽然起步没几年,却已掌握了其关键所在……”
  “能不能说点人话?”
  “你们他妈的平时也不跟我们说人话,爱德华兹。——弗雷德·亨特找上劳拉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有生之年,我要让他们一家变成流浪汉,叫弗雷德他妈到我家领地上来卖淫……至于弗雷德,你别把他杀了,搞残废行吗?哈哈,我要让他看着自己招致的灾难求死不能,哎呀,可惜亨特一家都是虔诚的信徒,不能自杀呢……”
  亚伦一下子又摆出了一张嫌弃的脸:
  “那我可真是个大善人,天国不收我说不过去吧。”
  “哎呀,地上的事怎么也没关系的。”崔斯坦笑嘻嘻地说,“只要有财富和地位,尽情去做坏事好了,大不了死后花钱委托个好神父给你祷告。”
  亚伦半天没说话,崔斯坦还以为他在紧张,也就闭上嘴,叫他好好做心理准备,无论是关于弗雷德还是劳拉。
  天色彻底黑了下去,但今夜的月亮分外明亮,甚至似乎比以往离地面近一点,皎洁的月光和夜晚的白霜分不清彼此。
  两人能够望见弗雷德·亨特的那匹贝赫特马的时候,亚伦直起身来,冷冷地说:
  “帕翠西娅才十三岁!”
  弗雷德·亨特的马不知道什么毛病,越跑越慢,在路上直哼哼。两人策马赶上,三拳两脚撂倒小亨特,绑在亚伦的马背上,返程去了初醒儿教堂。
  到了目的地,崔斯坦才如梦初醒:“你他妈来这儿干嘛?杀了直接让大个子给他做安魂弥撒?”
  亚伦没回答,抽出剑来抵着弗雷德·亨特的喉咙,对方立即停止了杀猪惨叫,连一路上的哼哼都停了,哀求道:“亚伦,我不是有意的,我跟劳拉早就掰了,凯瑟琳姑姑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做这种事……”
  崔斯坦踹了他一脚:“现在知道求饶了?骗劳拉的钱的时候怎么不多想想?”
  “我没有要骗她的钱!”亨特争辩道,突然有点理直气壮起来,“诚然,我只是伯爵的侄子,以后继承不到什么东西,但您也不能这么污蔑我!我只是,只是跟哈代小姐借了些钱,去做些好事。您二位这样的出身是无法理解我们这种人——”
  “关我屁事。”亚伦将剑尖移到他的右手上,“你用这只手摸了帕翠西娅的胸部和臀部。”
  对方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声惨叫冲出咽喉。亚伦指向他的膝盖:“你骑术很好啊,上个月带劳拉出去害她摔断腿是故意的吧?就是为了趁机来翡翠城找帕翠西娅。你当这是什么门当户对的流程吗?都是领主的弟弟的孩子,爱德华兹家可是侯爵。”
  崔斯坦不由看了他一眼,因为这话把他哈代伯爵一家也骂进去了,亚伦以前顶多有点刻薄,从不说这种欠打的话。
  亚伦挑断弗雷德的韧带、打碎他的膝盖,却没叫他流太多血,接着上移剑尖:“这张嘴也配碰劳拉和帕翠西娅吗?”
  在“战争之王”戴维远远的劝阻声中,亚伦割掉了弗雷德·亨特的舌头,拎起他丢进崔斯坦怀里:“送他去翡翠城。我还有事。”
  崔斯坦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不知道是来自飞速逼近的吉安特马上的高大圣徒还是亚伦本身:
  “快跑吧,少爷。那他妈的是来抓你的!”
  戴维已经到了。亚伦看也没看,丢下父亲的佩剑,一声不吭地走进了教堂。
  崔斯坦骂了一句,看了戴维一眼,也抛下呻吟不止的弗雷德·亨特,跟着走了进去。
  亚伦在门口洗了把脸,穿过一排排长桌长椅,在讲道坛前、太阳十字架下双膝跪下,右手按在一本《太阳神典》上,流利地念诵起誓言:
  “全知全能的太阳神密特拉在上……
  “……
  “从今日起,我,亚伦·扬·爱德华兹,抛弃世俗的欲念,弃绝肉身的家庭与金钱的享受,全心全意侍奉您与您的圣殿,只为您的福音能够……”
  崔斯坦冲上去要抓起他质问,幽灵一样、比戴维还要高大不少的黑袍神父一步上前,一手抓住他的后领,另一只手提着一桶圣水,等亚伦念完最后一句,就将它全部浇在了后者的头上。但是崔斯坦现在已经顾不得愤怒了,因为戴维上前一步,仰视着米哈伊尔,说:
  “很遗憾,没能阻止他。亚伦……他和铜蛇一个名字。‘铜蛇’叫我来的,原是为了考察您,我们的人数是不足的。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对爱德华兹少爷蓄意伤人致残的行为作出处罚。”
  米哈伊尔张了张嘴,平静地说:“愿意顺从父神的旨意。”
  “在父神里面没有贵族一说。”戴维点点头,单膝跪下,看着亚伦的眼睛一板一眼地说,“亚伦弟兄,您现在是完完全全的、和我们一样的父神的奴仆了,为表尊重,我不以少爷称呼您,但很遗憾,也就没有任何减刑。我只能分担我没有及时阻止您的那一半——按律鞭笞一千,每四十减去一下。我也一样。”
  “你打吧。”亚伦站起来,翻了个白眼开始脱衣服,不过手指有点发抖,“别让我爸妈知道。我现在是太阳神教会的教士了,跟他们没关系。”
  “您对肉身父母的敬爱值得赞颂。”戴维稍显冷漠地说了一句,走去象征约柜的讲道台下取出了一条不知道沾了多少信徒的血的长鞭。
  崔斯坦已经开始害怕了,米哈伊尔想了想,认真地伸出手说:“先消一下毒吧。”
  戴维同意了。
  ·
  ——亚伦是被疼醒的。
  一方面是背上腿上的鞭伤,另一方面是身下硬邦邦的床板实在硌得他难受。
  床是典型的修道院的硬板床,又窄又短,幸好亚伦才十六岁,勉强能抻开腿。难以想象鞭身教派的那些苦修士是怎么过活的。
  他趴得想吐,背后的伤也像火烧一样疼,涂了药膏之后的那种凉爽感更要人命。一声呻吟正要冲出咽喉,一头浅金色的、暮春早晨的阳光般的金发映入眼帘。
  亚伦闭上了嘴,头一回用那种不高兴的表情看着米哈伊尔。他没有表情的时候也像是蹙着眉头瘪着嘴,现在更是不高兴得彻底。
  他不说话,但是米哈伊尔依旧以盲人特有的卓越听力发现他醒了,眨着眼睛说:
  “乔纳森也被罚了,他说他早就看出来弗雷德·亨特不是好人,给那匹马做了手脚。玛利亚和戴维打了一架,至少,呃,玛利亚殿下和乔纳森先生和好了。”
  “关我屁事。反正戴维回去还要挨伊莎贝拉的打,我又不亏。”亚伦闷闷地说。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呃,我不小心打翻了圣体显供架,看不见嘛。”米哈伊尔说,“您得在这儿待几天,莉莉下午会过来。哈利已经在路上了,不过这事瞒不了您的父母太久。”
  米哈伊尔趴在他旁边两张拼接在一起的小床上,赤裸着敷着药膏的脊背。不管过去多少年,从亚伦的七岁到十六岁,神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好像永远地在长大成人之前停住了,连骨骼和肌肉都是一样,永远有着少年人的流畅、柔软、活力充盈,以及一丝恰到好处的青涩。
  “骗人。”亚伦皱了皱鼻子,“你是替我挨的。我数到两百三十二下就不记得了。”
  盲眼的年轻神父叹了口气:
  “您自己说的,这种事说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亚伦沉默了。
  米哈伊尔侧着脸,趴在自己线条优美、白皙修长的手臂上。那双没有瞳孔的、晨星晨雾般的蓝紫色眼睛朝着亚伦的方向,一块未经打磨的带着些蓝色的紫水晶吊在他的脖子上,躺在一边,散发出同样的光辉。
  “我被革职了。”他说,“得去荒芜之地传教并建设教会,才能取得原谅。我选了伊可拉旁迪,第一站是洪灾平原。”
  “哦,我知道。”亚伦闷闷地说,“洪水旱灾之后都有瘟疫。你需要一个好医生。”
  作者有话说:
  [10]约翰福音4:14
  怕误会所以解释一下(忘了之前有无解释),圣经旧约里是有亚伦举起神赐的铜蛇杖人就得救的桥段,这里当然属于太阳神典大杂烩。不过其实圣经禁止拜偶像,神惩罚了造铜蛇去崇拜的百姓,列王记中西希家因为打碎国中的铜蛇雕像得到神的喜悦,当然本文一直缺德魔改不要上升圣经。主角亚伦这个属于信教的医生爸妈在经文里挑了个吉利名字,类比艾时珍、艾思邈(喂)总之米迦不会为任何日式友谊献出五百年法力,主动神降类比自焚,这种是典型的蟹脚徒大家要注意(敲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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