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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15两支军队(4)

书籍名:《地上天使》    作者:水不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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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诺德望着火堆,报复的快感刚升起来,就被涨潮的疲惫淹没。他抓紧自己的手臂,干巴巴地说:
  “……在烈阳城,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转化成功的吸血鬼。在转化初期,祭司们为了评估我的能力是否达标,要求我搬运石块。顺便一说,您应该知道米迦摧毁过‘光辉穹顶’,唔,钟楼好像也塌了,我不大记得了。后来重建时用的石料估计都是那时我从圣山后边搬上去的。——我不能偷懒,因为他们把我的堂妹克里斯汀带去了,我的劳动可以换取水和……食物。姑且称作食物,非常公平。克里斯汀才八岁,太娇嫩了,显然不能用于转化实验,那些恶心的杂种——咳咳……
  “她已经疯了。可那个时候我也很年轻,什么都不懂,一心想让她活下去。于是我一刻也不停,上山,下山,把打磨好的一立方米的石头搬上圣山。我不知道干了多久,反正教会只是想要一份证明吸血鬼的危害性的报告……我走不动了。她很饿,我也很饿。我走不动了,他们就砍掉克里斯汀的手和脚,挖掉她的眼睛,或者当着我的面……我记得清清楚楚!先是右手!然后是左脚!她哭得厉害他们把她按在石头上——!我又站起来了。她喊饿,喊疼,希望我救她,后来就不说了,她问我累不累……然后他们挖掉她的眼睛叫我吃下去!我不能——我不应该!可是——可是我实在太累了,她——她闻起来——”
  米哈伊尔头一回听说这种事,害怕得浑身发抖。遇到阿诺德那一刻起他就滑进了地狱,他人生的前十六年以及全部的意义都变成了血与火的谎言。
  仿佛被扼住了喉咙,阿诺德急促地抽了口气,捂住了脸。
  “我喝了她的血。监工睡着了……我杀了监工,然后是她。克里斯汀死得很痛苦,她喊我的名字,喊我哥哥的名字,希望我们救她。可是我杀了她,咬断了她的脖子,因为我太饿了,初生的吸血鬼根本不受控制……”
  米哈伊尔咬紧牙关,鲜血从嘴角流到下巴上,否则嚎叫就要冲出他的咽喉惊醒河边全部的平叛大军。
  “您痛苦吗?”阿诺德靠近他,米哈伊尔在混乱之中却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决绝的残酷,吸血鬼的语气里带着见鬼的柔情,“不用再嫉妒那些女孩了,米沙。克里斯汀有着太阳一样的金色长发,绿眼睛像春天的第一株嫩芽。她特别喜欢我和哈利,除了‘爸爸’和‘妈妈’,第一个学会的词就是‘哈利’,刚能走路就磕磕绊绊地要跟我们一起玩,哈代家的男孩叫她‘跟屁虫’。我小时候……在您参军的年纪,我还会在树林里跌倒呢。有一回我摔破了膝盖,背着管家偷偷处理伤口,被克里斯汀瞧见了。她觉得我流血了却没有哭,所以是个英雄。”
  沉默了一下,他勾了勾嘴唇,笑着往火堆里丢了根柴:“但是我没有成为英雄。在她最希望有英雄拯救她的时候,我拥有比圣乔治、齐格弗里德和伊利亚加起来还要强大的力量,我用它撕开了她的喉咙。”
  故事说完了。医生冲着米哈伊尔笑了笑,好像不是在看米哈伊尔,而是透过那头浅金色的短发望着克里斯汀,像个真正的哥哥安慰失恋的妹妹。
  米哈伊尔张开嘴,又咔哒一声合上。阿诺德听着他牙关打战的声音,凑过去小口舔他的嘴唇和下巴,最后叼着少年柔软的下嘴唇轻轻吮走他牙根渗出来的血。
  “……您仍然愿意赦免我吗?”阿诺德跪在他身边,抬起他僵硬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我……”
  “不是您的错。”米哈伊尔的第一句嘶哑得像咆哮,含糊不清,第二句却又像尖叫,“不是您的错!”
  “您说错了。”阿诺德认真地说,“您应该叫我放过您。”
  “可谁来放过您呢?您会放过您自己吗?”眼泪大颗大颗地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往下掉,阿诺德竟然恍惚地遗憾起他哭的时候果然不会掉钻石,“我该怎么办呀?”
  所有感情一下子从阿诺德脸上消失,他又变得面无表情,转过身去,背对米哈伊尔躺在方格布上,缩起了双腿。
  米哈伊尔抽噎着,展开六百六十六位少女刺绣的厚实斗篷包裹住他,然后自己凑过去,紧紧地、紧紧地、燃烧般抱紧他。
  “这里的夜晚的确很冷。”米哈伊尔轻声说,“好好睡一觉吧。”
  阿诺德睁着眼睛,感觉到米哈伊尔仍然在不断地颤抖,好像他要依靠米哈伊尔获得足够安抚骨头缝的热量,米哈伊尔也得靠着他取暖。
  他想,吸血鬼的确是所有卑鄙无耻和阴谋诡计的集合,否则他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年轻人的痛苦里寻求安慰?
  结果两个人竟然都睡了一宿好觉。
  清晨天还没亮,米哈伊尔就醒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一般,所有的疑惑和犹豫都离他远去,就像他们身边熄灭的篝火以及连凝结的机会都没有的晨间露水。
  阿诺德睡得意外的沉,要不是他身上的草药味道依旧清晰,几乎和一具新鲜尸体没什么两样。米哈伊尔没有叫醒他,细细地打量起他干净的睡颜来。阿诺德有一张雕刻般严谨的脸,眉毛笔直,鼻梁笔挺,脸颊光滑,嘴唇冰冷,做一切表情都像一尊雕塑挤压着脸上的玉石一样勉强。那头灰黑色的短发像枯萎的芦花一样桀骜不驯,乱糟糟地散开去,它们曾经也许被管家和仆人打理得像伊里斯产的丝绸。
  最后米哈伊尔还是坐起来去砍柴烧火。阿诺德醒来就看见他坐在火堆边上,专心致志地等水烧开。见他醒了,米哈伊尔递过去一罐温水,给他洗手洗脸。沉睡一夜的尸体活了过来,深吸一口晨间充满草木芬芳的空气,蘸了点水胡乱抓了两把头发,却还是有一缕湿漉漉的灰发顽固地落下来,接着剩下的也渐次不服帖地支棱起来。
  米哈伊尔笑出了声。阿诺德嘟囔道:“有什么好笑的。”
  米哈伊尔微笑着说:“没什么。”
  河边和矮山间晨雾弥漫,两人在火堆边等着爱弥儿。也许不是在等爱弥儿,阿诺德又不知道他们的暗号。
  米哈伊尔拨动了一下木柴,说:“安娜好多了,烧已经退了。今晚我就能赶回烈阳城,所以我把剩下的钱都给他们了。我只能救这一家。”
  “你以后会救更多人。您已经救了很多人。”阿诺德转了转脖颈,活动了一下关节,敷衍地说。
  米哈伊尔转过头来,认真地问:“我可以救你吗?”
  阿诺德愣住了。
  米哈伊尔坐在方格布上,仪态里那种见鬼的端庄和矜持不知何时消失了。他瘦削有力的肩膀耸起来,脊背泄了气般弯下去,一切的幅度都很轻微。
  米哈伊尔说:
  “我向您道歉,再一次……为您的妹妹。我本意不是要侮辱她,也不想伤害您……我想知道您给妹妹讲什么故事,对不起,我总是……在您面前总是控制不住,总是变坏。我很小的时候伊莎贝拉也给我讲故事,不只是太阳神典里的那些,但总带着各种各样的教育目的。豌豆公主听起来似乎只是故事,您也不是一个会逼迫妹妹在故事里寻求正义的哥哥。”
  “好啊,轮到你给我讲故事了。”阿诺德低沉地哈哈笑起来,带着浓重的自嘲意味。米哈伊尔往火里加了把细枝,火焰忽地蹿高,烧了一会儿就平静下去:
  “应该是我六岁的时候,十年前啦。我已经加入了骑士团,以圣殿骑士为目标努力。其他圣徒轮流给我上课,格里高利偶尔也会来。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当时我是偏爱伊莎贝拉和乔纳森的,他们会给我讲故事。伊莎贝拉做过修女和战地医生,照顾过很多孩子;乔纳森离开比安琪家族后做了一段时间的吟游诗人,在诺伦一带很有名,当然,是在……翡翠城陷落之后。”
  阿诺德颔首致意,对他用的“陷落”一词表示满意。
  “有一天,骑士团放假,我去教堂学经文和礼仪。晚间礼拜结束后,伊莎贝拉送我回修道院。您知道的,抱歉——烈阳大教堂在城中心,修道院在三千多米高的山顶。伊莎贝拉走得很快,我跟不上,她就讲故事给我听。那一回她说的是农夫与蛇的故事,直到现在我还记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农夫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外出,捡到了一条蛇。农夫发现蛇没有死,只是冻僵了,生出恻隐之心,把蛇揣在怀里,贴身放着,带回家中。过了一晚,蛇苏醒过来,农夫高兴地取出牛奶请它喝,结果蛇一口咬在他的心口,把他杀害了。”
  “您说的好像经文里会有的故事。”阿诺德想了想,叹道,“或者,难道我是那条咬在你心口的蛇吗?”
  “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米哈伊尔嘟囔了一声,一下子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