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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说爱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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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爱是把双刃剑

书籍名:《成都,说爱烫嘴》    作者:白沙
    《成都,说爱烫嘴》章节:第四章爱是把双刃剑,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1.成都,如此寒冷
  我把自己的郁闷和无奈写到小说里,写得张扬而泼辣,因为我的生活就是这样,充斥着辣椒的城市,充斥着辣椒的生活。可是过年以后,我的思维停滞了,因为我发现以前都是带了浓烈的个人主观色彩在写,现在知道,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比如说史良,我其实压根不了解他,方扬,我了解得更少!
  肖淼、刘畅、林佳、杨小霞、李心姚,乃至我身边所有的匆匆过客芸芸众生,他们都是动态的,活生生的,有思维的,形态各异的,生活饱满的,我无法真正深刻地了解和描写,无法随心所欲地就像棋子那样安顿他们。
  突然之间,笔下的文字不再行云流水。
  我只好搁浅。
  直到某一天,生命里再次出现涟漪,打破死水一般的沉寂。
  我接到李心姚的电话。从那次在医院有了矛盾后,我们一直没联系,那时候我正陪肖淼逛着商场挑选各式孕妇装,李心姚的电话让我很意外,因为我认为我们之间不会再有联系。我站到玻璃橱窗边,那里人少,李心姚说见一面吧,我想拒绝,李心姚又说,为了方扬!
  我还是没有应声,肖淼穿着宽大的孕妇装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一脸幸福的微笑,她肚子里的胚胎已经两个多月了,我想再过七个月,我就能做跷脚干妈了。生命里来来去去的身影举不胜举,有的留下了,有的却远去了,我们只能随缘。
  我客套地拒绝:“心姚,有空再见吧,我现在有事。”
  “你不想方扬死的话就到紫薇酒店,1206房。”李心姚毅然挂了电话。
  我捏着手机低头看自己的鞋尖。那双鞋很漂亮,朱红色,呈现出古旧的光泽,我想起看到它时有些惊艳的表情。最近两年,它不在流行的范围,身边的方扬却不动声色,让售货员装起来,它果然是折扣商品,闲置多时,所以价格便宜。方扬说这礼物太轻了,我送你一份好一点的吧,他带我去挑选戒指。
  那天是三八妇女节。
  我拒绝了方扬。
  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我没有见到过方扬的身影。最近一段时间他很努力地挽救我们的感情,有那么几次,我也想和他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其实,两个人不是说不爱就能不爱了,我想我只是被方扬曾经的经历和他未曾让我了解的另一面震撼了。那些都是出乎我意料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对我继续隐瞒下去,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他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我们无法对生活的遭遇进行选择,也无法对能遇到和爱上的人进行选择,我接受了目前的方扬,就如他所说,起码,他已经不是坏人。
  可是我那天对他很冷淡,也就是刘畅找我谈话的前一天,我看出了他的灰心、无奈,还有忧伤。
  我在商场门口等他取车过来,等了一个小时,他却没有出现,我笑笑,撑了伞冒着细雨回家。
  这几天他发过来的短信很少,字数也很少。
  和肖淼走在大街上,她一路和我讨论孩子的性别和名字,我却无法集中注意力。终于在总府路上,我被人撞得踉跄倒地,手里的包也飞出老远,肖淼扶我起来,转头去骂不长眼睛的人,又拣回手包,问我没事吧,我说没事。
  眼前就是紫薇酒店,肖淼看我呆住,举手在我眼前晃,问我:“真没事?”
  “没事,你先回去,我到酒店去找个人。”
  肖淼莫名其妙,看我走了几步,也走上前,“要不我和你一起?”
  我摆了摆手,进了酒店。
  电梯上升的时候我的心却开始下沉,李心姚说不想方扬死的话就来。
  方扬出事了吗?他早上还给我发了短信,他不是一直是正经商人吗?他不是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吗?李心姚为什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从年前到现在,方扬忙得一塌糊涂,他在忙什么?
  到了1206房,我在门口犹豫良久,举手敲了下去。
  李心姚在里面说:“进来,没锁!”
  我内心复杂,推开门的时候我的脑海居然跳出一个画面,很可笑的画面,我认为我会看到两个赤身裸体拥抱在一起的男女,当然,那个男人,是方扬。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
  这样的画面,并不存在,偌大的床上只坐着李心姚一个人,她穿了黑色紧身棉衣,似乎刚睡醒,头发散乱。
  看我进来,她笑着招手让我过去,拍了拍床沿,“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木讷地一屁股坐在了她拍过的地方,那里陷了一个坑。好像我最近长胖了点,林佳也说我提前发福了。
  没等我开口,李心姚就先声夺人,“漫漫,一直想对你说三个字,对不起!但是,我想等你彻底离开方扬了才说。”
  我觉得李心姚真的很傻,难道她认为,方扬的过去和最近发生的不愉快就足以让我把这个男人拱手相让?难道她以为没有我方扬就能爱上她?
  我无可奈何地哼笑着:“心姚,你为什么老是这么孩子气呢?我不会离开方扬,除了因为我爱他,还因为他也爱我。”
  “爱?”李心姚口气里露出不屑,“漫漫,等我把话说完了,你再决定你们到底是爱还是不爱,何况,方扬的选择不见得就是你呢。”
  我心里一沉,不知道她说这话的用意。可是我知道我的来意,我抓起床头的香烟,让她给火机,趁势问她:“说吧,方扬出什么事了?”
  李心姚慵懒地躺了下去,又托起头眉飞色舞地问我:“漫漫,你说我漂亮吗?”
  内心一下就蹿出火,“你别废话,爱说不说,不说我走了啊!”
  我佯装起身,李心姚赶紧拉住我,“别,话还没说呢!我马上就说!”
  李心姚的话让我心里结上了冰,也让我浑身渗虚汗。我感觉自己独自站在了岌岌可危的悬崖上。
  2008年的3月,是春天了吧?
  可是,成都,如此寒冷,冷得如此彻骨。
  李心姚爱方扬,我承认,不比我爱得少。
  因为,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一次一次被拒绝,一次一次被伤心,方扬并没有告诉我这些!李心姚也没有。
  爱情只能你情我愿,李心姚有过放弃的打算,可是现在,她告诉我,她要坚持到底,方扬才是她该爱的男人,要怪就怪,这样的男人,世间太少!并且,他的背景,只适合和她这样背景的人在一起,她不坚持,方扬就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只有她能救方扬,如果她说的情况属实的话。
  李耀祖一直想让方扬重操旧业,他不想失去这个得力助手。这几年,方扬一边为他洗黑钱一边发展自己的事业,渐渐羽翼丰满,这就意味着,方扬可以彻底脱离他。但能让他满意的卖命之徒却越来越少,一年前连最后一个可以领队翻越中缅边境的也被送去见了阎王,方扬又成为最佳人选!
  硬逼是不会有结果的,方扬今非昔比,金钱已解决不了问题,只有一个办法,把他逼上绝路,再附带一个陆漫漫,他很难不出山!
  方扬的公司就快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这是李耀祖用一年的时间布局谋划的,经他介绍给方扬的合作伙伴,已经开始撤资!中国的法律有太多空子可钻,他们的合同有严重的问题,挖空心思咬文嚼字,方扬雪亮的眼睛愣没看出陷阱!
  而方扬把大部分资金都投到了这个项目上,他的公司刚起步不久,实力并不雄厚,这资金撤得如此及时,着实的釜底抽薪!项目方已经准备起诉。
  一旦起诉,方扬就只能洗干净屁股蹲局子去。
  李耀祖愿意借钱给方扬,条件却是再为他跑几趟,带两个人出来。
  就算方扬自己挺过这次危机,不还有一个女人可以作为要挟嘛!红颜祸水啊!
  方扬能选择的余地,太少!
  正月初一,方扬叫刘畅赶回来也是想让他疏通关系对李耀祖施加压力断了那念头。刘畅的顶头上司和刘畅有七弯八拐的关系,这也是他能从部队转业到市公安局的原因,而那顶头上司和李耀祖暗地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看情形,方扬这次在劫难逃,对方是有备而来。
  有问题就会有解决的办法,这个办法让已经心灰意冷的李心姚再次澎湃,如果我愿意成全,她可以告诉她父亲他们好上了,李心姚是他唯一的希望,方扬成了女婿,她爸断然不敢往死路上逼方扬!
  然后李心姚就可以与方扬比翼双飞,飞到没有硝烟的国外,过上绝对安全的幸福生活!
  我也不会有发生危险的潜在!
  这话说得多在理啊,听着还觉得挺伟大,还是她李心姚在挽救我们!她父亲挖了个坑,她在坑前大义凛然地拉了我们一把!
  怕我不信,李心姚让我问问刘畅去!
  如果是真的,其实后果也不会有那么严重。方扬有自己的人际关系,资金问题不是完全没办法,而无辜的我,大不了躲到荒山野岭去。
  两个相爱的人,面对困难应该互相搀扶,不离不弃。
  让我觉得冷的,是方扬的决定。李心姚说,方扬会为了你放弃希望吗?他努力打来的江山,会因为你去冒险吗?她父亲的帮助,是最直接也是最救急的,何况,他和她在一起,成为她的人,以后都不用碰那东西了!一辈子都太平了!
  和陆漫漫在一起就不同了,跑得了今天,明天呢?到现在方扬也还没借到钱!
  李耀祖能就此罢手吗?
  李心姚当我面给方扬发短信,提的是我曾经不屑一顾的问题,“如果先遇到我,你会爱上我吗?而不是爱上陆漫漫。”
  方扬的回答很可笑,充分满足了李心姚的好胜和虚荣心,不多的时间他就告诉我们,“会的,心姚!不要老是问这样的问题!我在忙!”
  我突然感觉这两人像是在演一场闹剧给我看,而这闹剧,真的很可笑,可笑得让我心里被刀剜了一样,疼得很,他说他会!他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那时候怎么没擦出火花?现在擦出来了,他不就想得到李耀祖的帮助和李心姚的庇护吗?!
  方扬啊方扬,这点考验都经不起,你还是男人吗!!亏我还为这段感情烦恼和内疚!
  原来一切都是多余的。
  我冷笑着问李心姚,你为何还要告诉我,既然他都选择了你,你们比翼双飞去啊,干吗还要多此一举跟我显摆?
  李心姚从床上坐起来,直盯着我的眼睛,良久才说:“方扬让我给他时间,他说你没有错,他会慢慢跟你说清楚,慢慢和你分开。你知道,我等不及,而且我要等你们真正分开了才能帮他啊,我可没那么傻!”
  李心姚不傻,一点都不傻,真正傻的,是我,陆漫漫。我说怎么最近方扬忙得不见了踪影,原来是有计划有步骤地开始疏远我,三八节的时候我还傻站在商场外等了一个小时,没想到他直奔酒店会李心姚去了。
  方扬啊方扬,直接告诉我就行了啊,你以为我会死缠烂打吗?你以为我会痛不欲生吗?
  不会的!
  真的不会吗?
  那为什么我的泪水流得这么狼狈?鼻涕也流得止不住了,周围的人,你们看什么呢?
  我不就是刚刚被人抛弃了吗!哦,不对,是我决定抛弃他!
  我要和方扬说再见,再也别见。
  也不知道谁在我脚上灌了铅,让我步履蹒跚,走得艰难异常。老天也很给面子,它居然下雨了,下得还不小,这雨不是夏天才下的吗?
  我的头发开始往下滴水,它们垂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我不知道那满脸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内心荒芜地疼着。
  是的,疼。
  我以为方扬是爱我的!我还那么骄傲,方扬多爱我啊,纵使我对他的好那么有限,他一直宠着我啊疼着我啊。虽然对我说很少的话,但是却用温情泛滥的目光沐浴我,让我一头栽进那深渊般的黑潭。我多自作多情啊!陆漫漫啊,你还是太嫩了点吧,一点小伎俩就把你骗得晕头转向!
  这感情多经不起考验啊!鬼子还没来呢就有人举手投降了。
  抹了把脸,眼前的景物变得清晰,马路上已经没几个人,都找地方躲雨去了,只有一辆一辆的出租车从我面前或快或慢过往,没过一会儿就有好心的司机停住,问我需要车吗?
  我点点头,一屁股坐了上去,司机问我上哪儿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手上没包,钥匙、手机、钱都在包里!我让他调头回酒店,车还没转弯我又想起那包在肖淼那里,被人撞倒的时候肖淼替我拣了回来,可是没还给我!
  我也顾不上忧伤了,厚着脸皮跟司机说:“借电话用用行吗?”
  司机狐疑地从后视镜里看我,看了会儿才递给我手机,把车开得飞快,估计是怕我拿着他手机突然拉开车门冲出去。想着如果是那样,这速度,摔不死你也滚死你!
  至于吗?
  肖淼的手机居然关机了。
  我又拨自己的,也是关机!
  我不记得她家的号码,脑袋里只剩下方扬的号码,哼,不会记得了,永远也不要记跟他有关的数字,我把手机还给司机,曲身抱住自己的脑袋,说了某某小区的名字,肖淼的家。
  一路过去,心里的雨和车窗外的雨较着劲地稀里哗啦,我咬着牙让自己别哭,起码别他妈哭出声!
  司机在前面叫了我几声,我才抬头,已经到了!我只好跟他说明情况,并许诺三分钟之内把钱拿出来,看我可怜巴巴的样子,他也不好发火,让我再摸摸身上,就算少那么一两块也没关系,我听话地很仔细地摸了摸,无奈地对他摇头。
  往楼上冲的时候我就不停地祈祷,肖淼两口子可千万别出去散步了,想起外面在下雨可能性不大,才稍微放心,刘畅因为肖淼怀孕,每天都准点回家,完全走耳朵路线——尽职尽责。
  屋子里果真有人在,是刘畅,他开门后看见我,眼睛又绕过我的肩头往后看,我刚要开口借钱,他就问:“我老婆呢?”
  我晕!“肖淼没回来吗?”
  我疑惑地往他身后看,向他伸手,“刘畅,你先给我三十块钱,司机在下面等着呢!”
  “我问你我老婆呢?我打了几次电话,刚开始没人接,后来关机了,不是和你一起的吗?人呢?”
  面对刘畅有些责问的口气,心里的伤心和委屈急剧转变成怒火,“你先给我钱!三十块,你老婆拿了我包,估计怕我没钥匙开门跑我家等我去了!死不了!”
  下楼给了钱,发现自己又是身无分文,刚想折回去再要点,就见刘畅急匆匆下来,以为他也意识到我没钱所以赶紧下来雪中送炭,结果走到我跟前他屁也没放一个,拉着我就往车库走去。
  我被拉拽得险些摔跟头,也开始气急败坏,“刘畅,你轻点!你送我回去刚好也可以把肖淼接回来,轻点,她肯定在我家!放心吧!商场里她的手机就快没电了,估计后来自动关机了!”
  刘畅一把把我塞到车里,劈头就给我一句,“你手机也没电了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对啊!肖淼没理由关我手机啊!出门的时候我才换的电池,也不可能没电啊!
  被抢了?
  车子开得飞快,在小区门口还差点撞到人,那低头赶路的人被溅了一身水,张嘴就甩了句脏话过来,我们都没理。我心里难受着,也有点担心肖淼,而刘畅的表情,把那担心无形扩大了,好像肖淼是个智商发育不全的儿童,走丢了。也难怪,她现在不正怀着孩子吗,在刘畅心里肯定跟熊猫一样娇贵。
  我试图缓和气氛,安慰刘畅说:“放心,她绝对在我家,你们家肖淼走路都用手捂着肚子,今天我被撞倒了她还直挺站立着,小心得很。”
  可能刘畅也觉得自己过火,轻轻“嗯”了声。
  我又回想到自己和方扬,难受得几次想掉眼泪。同样是男人,曾经以为刘畅和肖淼闪电结婚,感情基础有待稳固,看到现在紧张得脸都变了形的刘畅,才知道,他们感情那么深,不是真爱肖淼的话,他不会有这样无理和粗鲁的表现。
  爱情和时间没关系,和什么都没关系。爱就是爱,不爱,也就是不爱。
  方扬不爱我!
  或者,不够爱我!
  我不由自主地对刘畅感叹,“真没想到啊,结果是这样!”
  刘畅侧脸斜看了我一眼,问我:“没事吧?”
  我鼻子冷冷地哼笑,“有什么事?没事,有事的也不是我!”
  刘畅没接我的话,但我肯定他知道我影射的是方扬,好一阵,刘畅没有再续话。
  一长段时间的沉默,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刘畅最终还是对我说:“漫漫,有时候,你该理解方扬。”
  我理解方扬?当然理解,我已经决定成全他。
  我用沉默应对了刘畅的建议。看着窗外,心里开始沉重。
  我们都不知道,天崩和地裂,即将来临。
  2008年,如果能选择,我宁愿在我的生命里,这一年是空白的,没有伤痛,没有永别,没有爱恨情仇。上天,如果你能听到我的企求,请消除它,合上我的眼睛,停住我的思维,让这一切都只是梦吧,等我睁开眼,一切都又回来了,肖淼的笑容,我那还没面世的干儿子,刘畅的幸福,我曾经的生活。
  可是,你非要夺走!毫不留情。
  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忏悔,才能洗刷掉自己的罪孽,永世的内疚。
  我想,如果在酒店门口,我答应肖淼和我一起上去。
  如果,我记得拿回自己的手包。
  如果,我那天不约她逛商场。
  如果……
  你能给我个如果吗?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把肖淼换回来!
  
2.天杀的意外
  知道肖淼出事的时候,我们还有五分钟路程到我家,电话是方扬打来的,因为小区的保安以为是我!所以通知了方扬,刘畅接听完的时候差点把车开进府南河,我就知道出事了。
  意外!这天杀的意外!
  那是怎样的场景啊!几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肖淼,我亲爱的闺密,此时却躺在她曾经鞠躬尽瘁的地方,她为别人掩盖过白布吗?她身上的,是谁盖上去的?
  我的手心里,还有她牵过的温度;臂弯里,还有她身上的味道。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在我耳边幸福地絮叨,她说如果是儿子,就叫刘氓!
  流氓,流氓,流氓……
  肖淼嬉笑的声音还在我的耳边。
  可她又分明躺在了那里,一动不动。面上有破败如棉絮的伤口,凝固的血液,唯一完好的皮肤却呈现出乌黑,没有人能认出那就是她。是的,我们都拒绝承认,只有刘畅,他用无声的举动给了我们残酷的答案,他的手摸在肖淼的戒指上,轻轻地,好像在擦拭。
  这个男人,这个来自北方的男人,他居然低下头去,落了一个吻在那戒指上,然后跪在地上,无法起身。
  这是他的答案,他吻的,是他的妻子!我的闺密!我们的肖淼!
  灵魂和身体似乎被分开了,我听见别人的声音,很突兀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像是照本宣科,每一个字都不带温度。冰冷。
  她死了!
  她死了!
  停止了呼吸!
  我进了酒店后,肖淼才发现没把包还给我,赶紧追进来,电梯已经把我送上去了,在前台询问和等待了一会儿,肖淼给方扬拨了电话,没人接听。
  她只好带了我的包到我家等我。她知道我大大咧咧,不会记得她家里的号码,而我的手机和钥匙都在包里。人的思维真的千差万别,难道肖淼没想过我可以到她家去吗?她已经习惯了为我着想,可是,她不该去。
  她在我家的门口被人劫持了。那时候她刚把钥匙插到锁孔里,有男人从天而降,站在她的身后,他们进去的瞬间,也被人看到了,可那该死的人,为什么那么可笑,认为是方扬和陆漫漫。
  没有人能告诉我们在我的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扇门,关住了所有秘密。
  吃完饭保安交接巡查,发现形迹可疑的男人,还没靠近,对方就夺命逃奔,又从电梯里点点的血迹嗅出不安的危险气息。而那时候,肖淼的身体已经开始失去温度,尖利的匕首插在她心脏的位置。一路摸索,保安锁定了我住的那一楼层,一户一户地敲门询问,只有我的那一扇,无人应声,而对门的邻居很确定刚刚看到那小两口进去了,再次查了电梯的摄像记录后,保安拨了我的电话,已经关机!
  又查到方扬曾经自作主张在居委会统计住户通信方式时留下的号码。
  最终被允许破门而入。
  躺在地板上的,不是陆漫漫。
  是她的好友,肖淼!
  刘畅起身后迅猛地给了我一拳,我一点儿都不疼,真的。
  一点儿都不疼。
  虽然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有咸腥的液体充满我的口腔和鼻腔,我却是麻木的,我的身体已经被抽空,精神飘荡在半空,躺在地上的就是一堆肉。
  这一拳能解决问题吗?如果能,我愿意让他揍,多少下都可以,只要,只要肖淼能回来。
  他杀了我我也愿意!
  他没有杀我,方扬抱住了他!医生、护士,还有警察,他们按住了疯了般的刘畅。悲痛从心底爆发,我终于失声哭出来,方扬快速走来抱我,我木偶般任他搂到怀里,我开始听不见他的声音,听不见所有人的声音,我急速沉溺到一片茫然中!
  似乎这是一起意外,势单力薄的女子遭遇入室抢劫,可是,肖淼是先被毁容才被杀害的。
  在公安局录了一个通宵的口供。
  什么也没问出来,因为我口齿不清,重复不断地说着胡话。
  我念叨着李耀祖的名字,是的,我的潜意识是他主刀的,他把肖淼当成了陆漫漫,他想威迫方扬,我又说陆漫漫的名字,因为她诅咒过肖淼,她对刘畅说,你老婆死不了!
  这不是意外,是谋杀,凶手,凶手是那个撞倒了我的人,凶手是那只包,凶手是李心姚,她让我到酒店!她故意把我和肖淼分开!
  凶手是方扬!他没有接电话!
  可是警察不相信我,他没有拘捕那些凶手,他让凶手方扬带走凶手陆漫漫。
  案情暂定为罪犯入室抢劫行凶!
  警察真是王八蛋,他居然放走了所有凶手。
  空白。
  世界全部变成了空白。
  什么都没有。
  依然是一片空白!/>  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醒来的时候,或者说,我活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方扬的家里,离事发已经两天了。
  我被方扬的电话铃声唤醒,在我呆滞的眼睛里,方扬起身,和电话那边的人说话,我听到,是李心姚。
  我不在乎了,一切都不在乎了,真的与我无关了!等他接完电话,我已经能张口,我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方扬,肖淼没有了,是吗?”
  我没有眼泪了,多可笑。
  我还对着方扬笑了!
  面前的男人无端沉默地看我,我看不清那深潭里的内容,因为他背对着光亮。
  我笑着,笑着,在他的目光里笑够了,我叫他的名字,然后说:“分手吧!”
  他还是没有声音。
  有烟雾开始缭绕,床头的烟灰缸里扎满长短不一的烟头,这应该是两天里方扬抽掉的,他在我的身边抽掉的。
  第三天,是肖淼的葬礼。
  刘畅、刘畅的家人、肖淼的父母、不久前参加了婚礼的大部分面孔,再次出现,包括我和方扬。
  那一天,我面对肖淼父母的辱骂和抓打,没有眼泪,没有躲避,也没有语言,那是我应该承受的。方扬过来想要阻拦的时候,我扬起巴掌狠命扇了过去,他并不理会我,无所顾忌地把我紧紧箍着。
  然后是刘畅的沉默,还有墙上肖淼的笑容。
  我鞠完躬,背对所有的眼睛,离开。
  刘畅的沉默,肖淼的笑容,这样一幅一动一静的画面,永远永远地,刻在了我的生命里,注定了无法消磨,随着年月的增长,它会越来越清晰,时刻提醒我的罪孽!
  走出去的时候,有破天荒的阳光刺过来,驱散了所有阴霾,让我的眼睛生疼,可是,这阳光,无法抵达我心里的某个地方。
  方扬在身后叫我,我不应他,我匆匆地往前走,匆匆地,想将所有哭声和闹声留在那里,我想从那里走出来,我不想掉眼泪。
  我不想简单地用眼泪来救赎和解脱。
  我陆漫漫应该痛苦。
  只有痛苦,才是最直接的惩罚,没有法律惩罚我,但我是最该千刀万剐的罪人。
  在扬手打到车前,方扬拉住了我。
  半个小时的路程,方扬开了一个多小时。
  他让我接受这个现实,肖淼的死是意外,与李耀祖无关。其实这是事实,他们还没有到僵硬的地步,还没有到狗急跳墙的地步,就算以我为要挟,也没必要下毒手。
  通过小区录像,警方已经初步判定犯罪嫌疑人,是刚刚刑满释放的某男子。
  他毁了肖淼的容,也极有可能是逼问现金藏身地点未果而气急败坏动的手。
  方扬让我接受事实,他说如果,如果那天是我回去了,那,他更愿意接受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我让方扬停车,我大声地说:“停车!”
  我想给方扬一个巴掌!
  他宁愿是肖淼!
  他不仅无耻,还自私!还冷血!
  下车后我却没有扬手的冲动了,与我何干?这个男人,从此与我不再有瓜葛!
  我面对着他,满面无邪的笑容,以沉默的姿态与他的不知所措对峙。方扬说了许多话,刚开始站着,后来蹲下,而我坐在地上,在他想要伸手碰触我的时候我快速躲了一下,眼睛里满是憎恶,他愣住了,只好把手缩了回去。
  方扬颓唐地一屁股坐在我旁边。
  街边有行人过往,对我们行注目礼,我落魄而激愤地让指间的香烟不停息,一根接一根,抽得身体开始哆嗦,肺部也开始疼。
  方扬最终抓住了我的手,阻止我继续抽烟的动作,“漫漫,别这样。”
  方扬有些哽咽,我却听到自己冷笑的声音,我让他放开我!“放开”两个字说得很低,很缓慢,却异常坚定和冷静。
  他放开了,眼泪却流出来,方扬的,以及我的!
  我们都流泪了,默默地,无声地,他的只有吝啬的两滴,还忍了又忍,很可笑。我的却是决了堤,两条线,源源而细长。
  半个小时,从来没有过的记录,我干掉了一整盒香烟!
  站起身的时候方扬从后面圈住了我,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动,就那样任他圈着,他的力气很大,紧紧地,透过厚厚的衣服和身体,我都能感觉到他跳动的心,急剧地、有点心律不齐、毫无规则地乱跳。
  我抹了脸上的泪水,告诉他上车吧,回家,回他的家,我需要去拿放在那里的行李。
  我要和方扬分开!
  方扬无声地看我取过睡衣,整理衣服。那是三天前,出事以后他为我简单整理过来的。那边的房子不能住人了,方扬的房子,我,不愿意再住!
  我胡乱地往箱子里塞衣服,身体持续地哆嗦。书桌上有照片吸引了我的眼睛,我看着里面的男女,冷漠地笑了,那上面,刘畅搂着我;还有几张,是我们在茶楼的照片。
  那果然不是刘畅的错觉。
  方扬面无波澜地告诉我,李心姚给的,又从身后递给我东西。是手机,他说:“新买的,里面已经放了卡,补办的,我按着你的通讯录输了名字。”
  我转身看他的眼睛。新手机!新卡!
  肖淼死了,他还去买新手机!还去补卡!有肖淼的名字吗?多可笑,面前的男人多可笑!也多可恨!
  我忍住泪水和悲愤,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了三个字:“我,恨,你!”
  方扬的眼睛浮现出忧伤,他问我:“为什么?因为肖淼的死?因为最近的冷淡?”他拉了我的手,挡住我,让我别走,“漫漫,我爱你!”
  方扬说爱我。他说爱我!
  多虚伪!他告诉我他爱我,他又告诉李心姚他爱她!
  他想稳住我,同时骗取李心姚和她父亲的救助,他太低估李心姚了,就算我陆漫漫那么傻,李心姚也不会。更何况,因为他和李心姚,让肖淼阴差阳错失去了生命!
  他赔得起吗?他连内疚都没有,他还那么自私和无耻。
  方扬,你让我怎么去爱你?
  是的,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爱你,是的,方扬,我们不可能再相爱。
  我冷冷地甩掉他的手,叫他的名字,“方扬,你不值得我爱,你懂吗?你的事业和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我陆漫漫在你眼里,只是个屁!什么都不是,所以,你在我眼里,也只是个屁!”
  你什么都不是!
  我决绝地从他眼前绕过,没有回头,虽然我又哭了,那身体深处的液体,它已经不受我控制;我没有回头,虽然方扬也哭了,他在叫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头,我走了。
  方扬说,“漫漫,我爱你!”
  
3.我无法原谅你
  脑海里一直飘荡着方扬最后说的那三个字,我爱你!
  一切都终结了,我的爱情、我的生活、我的快乐,都完了,随着肖淼的死亡,一起被埋进了坟墓;其实,就算肖淼还活着,这一切也会结束,只是不会这么机缘巧合地雪上加霜。
  从方扬的家出来以后,我把自己安顿在报社附近的家庭旅馆里,哪里也不想去了。我打开手机,乏力地窝进沙发,一会儿的工夫,伤痛混杂着短信的鸣叫铺天盖地而来,我哭着,又笑着,一遍一遍叫肖淼的名字,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手机也一遍一遍响着。
  短信和电话。
  我趴在沙发上看到茶几上的电话里许多人的名字,还有陌生的号码,方扬、林佳、朱主任、李心姚、史良、报社的座机、报社的某某某、我妈、成都某个街头的未知号码,从下午持续到晚上,最后,是杨小霞的!
  我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接杨小霞的电话,我只是接了。或许,肖淼的死亡,颠覆了我的爱,颠覆了我的恨,颠得我麻木,颠得我忘神,我木木地接了。
  接了这个我一直躲避着的女人的电话,可是我没有说话。
  我没有想到,肖淼的死,也颠覆了杨小霞。如果这是用死亡换来的转变,我宁愿杨小霞继续恨我,继续折腾我,她每天给我几巴掌我也愿意。
  电话那端的声音很轻,像若干年前刚入学时,杨小霞唤我,“漫漫,你在哪里?还好吗?”
  我说不好!
  我竟然对着杨小霞说不好,说的时候还不可抑制地哭了,哭得委屈如孩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掉了。
  杨小霞把电话给了史良,他问我在哪里,听到史良的声音,我的哭声更哽咽,我严重怀疑自己真的疯了。或许,我早已崩溃,只是一直挺着,现在爆发了,面对着无关紧要的人我毫无隐瞒地爆发。
  我哭得断断续续,所以说我的住处时费了好大的劲。
  恍惚地挂了电话,我突然不知道刚才是做梦,还是真实的。
  继续趴在沙发上如尸体般,继续对不停响起的电话无动于衷。
  那一整个晚上我真的像做梦般,为史良和杨小霞开门,沉默地又坐回沙发上。
  他们两个也像道具一样,杨小霞自作主张为我把箱子的衣服拿出来,叠好,又整理被子,最后一声不吭踱到外面的阳台抽烟,留下史良和我在房间。
  我没有感动,一点都没有,或许她做的事情根本也带不来感动,我反倒就觉得多此一举。
  我们从来没有过感情和友谊,从一开始就是冤家,后来我被动成为她的仇家,现在她做这些无谓的举动,也只是做给史良看吧,我想。
  史良的话印证了我的想法。
  杨小霞出事以后癫了一阵子,后来可能没力气了,又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她发现自己不能没有史良,她做的一切过激行为还有她的恨,都是因为爱史良。反正她是变了,具体从哪一个时间点起变化的,史良说不知道,不再像以前了。杨小霞说咱俩现在扯平了,你也精神出轨了,我也搞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过下去吧,这婚,不离。
  像是恳求,但是却有斩钉截铁的独断。
  史良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前吵架的时候心里就一个念头,离,一定得离。现在的杨小霞不闹也不折腾了,特别是肖淼出事后,她也变了,这几天还帮着史良关心起我来,给林佳打电话,还给方扬打了电话。史良叹了口气,说他也觉得好累!
  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显得脆弱和苍白。
  我突然也觉得累,他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告诉史良想休息,史良看着我,点点头,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他电话,他随时开着手机。我说好。
  阳台上的杨小霞也走了过来,离去前她用手摸了摸我的脸,我没有躲。杨小霞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的,会好的。
  他们走了。
  一切都会好的,都会过去的。是的,就如我和杨小霞,我们都过去了,这死亡带来的绝望,爱情带来的伤痛,也会过去。都会好的。
  只是,不知道是否漫漫无期。
  我想起童年的生活,童年里的肖淼,她豁了牙的口腔,她躲在大床下撅着屁股等我寻找的憨态,她考试时传给我的写了错误答案的纸条,她用小石子打在我窗户上的暗号,她在我妈狠拍我屁股时难过的请求。
  那些生命里的烙印,在肖淼消失后,浮现得特别清晰,清晰到我用眼泪也洗刷不去。
  我又哭了,哭得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心力交瘁,那时候门又响了。我激动起来,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灵魂,那么它只会是肖淼,她怎么舍得我如此难过!
  站在门外的,是方扬,在打开门的瞬间,他迅猛地搂住了我,方扬说:“漫漫,别离开我。”
  方扬哭了。
  我看到他的眼泪前所未有的仓皇,与印象中曾经的刚硬男子一点都不符,心里突然就有了钝痛的感觉。
  方扬的行为,在现实的社会,算不上大错,或者根本算不上错,谁不为自己着想呢?谁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事业呢?谁又不是自私的?
  自私的人,是我。我凭什么要求方扬不顾一切地爱我?我凭什么要求他毫无私心,光明磊落?我凭什么要求他爱着我不能去哄骗李心姚?
  可是方扬,我不凭什么,就算这构不上错,我也心痛,因为,我爱你。
  而爱情,又是自私的!
  怀里的方扬颤动着,我却像男人一样,只流了两滴清泪,我把手放到他的后背,轻轻地,就如当初他轻轻地拥着我一般,我叫方扬,“我们到屋里吧。”
  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方扬恢复了男人的坚毅,他把眼泪和悲伤隐藏起来了,目光里满是期盼,他在等我说话。
  我仰着头,叼烟,却沉默。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分手”二字,在平静后,我无法脱口而出,我心里还爱着方扬,这会儿,我说不出来,可是让我原谅他,我又做不到。
  好矛盾!
  方扬最终搂住了我,他不等我开口了。方扬的声音里满是忧伤,他在我的耳边,重复地说“我爱你”。
  如今,这三个字,带给我的是不可名状的复杂感觉。
  方扬说我愿意告诉别人我的行踪,也不愿意接他电话,他就知道完了,我可能真的要离开他了。杨小霞离开后就给方扬拨了电话过去,告诉他史良和她已经去看了漫漫,没事。
  我不知道杨小霞转变这么多,她也如此关心我了?
  我无法感激,我的生活,因为她,改变了许多,她也改变了史良,虽然这一切改变都已经无关紧要。我始终认为她和我应该是陌生的,不该有温情的,这是一种直觉,有的人,天生注定了无法靠近。
  方扬说了很多,他让我给他时间,他爱我,他不想我受到伤害。他也告诉了我他母亲的自杀,也是因为不想成为李耀祖作为掌控方扬的棋子。
  “漫漫,我爱你!一开始就爱,等等我好吗?这段时间过了我会跟你解释清楚。”
  我不知道方扬到底要解释什么,接下来的电话,却让他无法解释。
  是李心姚的,她打给了我,口气充满敌对,她一张口就问我:“方扬和你在一起对吗?”
  我看向方扬,平静地回答李心姚,“是!”
  “肖淼死了又不是你死了,他守了你几天了?把电话给他!”
  我面无表情地递手机给方扬,冷静地看他对那边的女子说话,语气很可笑,像是解释,像是澄清,最后不耐烦地尴尬挂机,又把自己的手机关上。
  我只是冷漠地对着方扬微笑。
  我问他:“你和她上床了?”
  方扬摇头,“漫漫,你要相信我!”
  他已经说得没有底气。
  难道,你让我相信你对我的爱,然后甘愿等着你用爱情去骗别人,赢得救助,赢回事业,再重投我的怀抱?
  
4.谁在报复谁
  方扬问了我很可笑的问题,让我感觉他的动机如杨小霞曾经应对与史良矛盾时的幼稚。他在声东击西,转移矛盾重心,虽然这也是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方扬问我,“拒绝所有人的电话,唯独接了史良的,是不是,”他顿了一下,“是不是,一直以来,对我并不热情的回应,也是因为,因为你还想着他?”
  窗户外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地球在无声地转动,屋子里有一男一女,男人刚刚问了女人问题。
  我想,如果没有李心姚的这一通电话,我的答案会很诚实,最起码我会告诉他我接的是杨小霞的电话,而不是史良的。可是他和李心姚刚才的对话刺伤了我。我想起肖淼出事那天他发给李心姚的短信,想起李心姚胜利和满足的微笑,还想起他们或许就在那张大床上翻云覆雨,或许还在他的车子里、城市的某间酒店里、李心姚的闺房里,这是嫉妒吗?
  这份嫉妒在肖淼的死亡里显得更加厚重,仿佛即将喷射毒汁的奇异花朵,在我心里诡异绽放。
  我面对方扬充满期待和疑问的眼睛,我知道他一直想确定又害怕确定这个问题,他对刘畅和我的认识都会表现出男人的小肚鸡肠,都会试探询问,唯独对史良,不敢提。他看见过我为史良流的眼泪,为他受的伤,他早已独自断定我对史良的感情可能是他无法企及的,所以国庆在肖淼的医院,告诉他我为身负重伤的史良守候,面对我的眼泪,他沉默地只是握住我的手,没有多余的询问。还有我躺在医院,面对李心姚的咄咄话语,他也只是适时打断,他怕,他怀疑。可是现在,在我悲痛无助时,我接受的是史良的关怀,而不是他的!
  心里莫名有了快感,类似于成功报复后的痛快感觉。我冷笑着看方扬,“你说呢?我和史良五年了,五年啊,我能那么容易忘掉他吗?能吗?”
  我的坦言相告击溃了方扬,他眼睛里闪烁的希望像夜空里陨落的流星,慢慢地,变得黯淡,然后破灭。可是他并没有接我的话,而是问了我另一个问题。
  “那么,你爱我吗?或者,你说的爱我,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同样击中了我,我不爱方扬吗?如果不爱,为什么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在痛?看到他眼睛里的光芒黯淡时我的快感却消失了,我不爱吗?
  我心里疼痛着。
  我没有告诉方扬,我爱他,曾经说的爱,也是真的,我一直想告诉他,我爱。
  方扬,史良已经成为过去,纵使我深深爱过,他也只是停留在我的回忆里,你真的感觉不到,现在我爱的,是你吗?
  可是为什么你要选择利用李心姚来挽救自己?
  那不是我爱的方扬,所以,我拒绝回答。
  你的背影,让我难过,为你的难过而难过,为你是这样一个人而难过。
  成都的夜空一直是浑浊的,大片大片的云朵,厚重的样子。方扬离开后,我把自己撂在那方阳台上,蜷缩在薄薄的毛毯里,地上有杨小霞遗留下的烟头。风好凉啊,吹得我直哆嗦。
  泪水无边无际地开始奔涌。
  我仰起头,看空旷的黑夜,什么也没有。
  陆漫漫什么也没有了。
  我在阳台躺了一夜,保持同一个姿势,眼睛无法合上,一合上,就看到肖淼的笑容、方扬的背影、李心姚胜利的眉眼。
  我看着夜色变成浑浊而黏稠的黑色幕布,又看它渐渐生出光亮,泛出鱼肚白的颜色。
  终于,新的一天又来了。
  我给报社打了电话,朱主任很关心:“没事,漫漫,特殊情况,你身体好些了再来吧。”
  方扬老掉牙的做法,身体?我的身体出故障了吗?各器件运转得如此正常,现在给我一把刀,我铁定能捅死一头牛,如果那天被劫持的是我,我肯定把那王八蛋捅得千疮百孔。
  出故障的,是我的精神,经历风雨后,它已经委靡不振。
  朱主任的话让我无端生出羞愧,我仿佛喷火般对他怒吼,“你把我直接开了吧!谁要你的体恤!”
  我挂电话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朱主任发愣的样子,估计他愣了会儿就摔下去了,配合那动作的还该有一句四川特色的问候语,“太阳你妈妈”之类的。
  心里突然痛快了一下,我发现自己变成刺猬了,喜欢到处招惹别人,对谁都充满了攻击性。
  痛快过后依然又只剩下痛和麻木。
  我不知道我要流多少泪水才能干涸,谁发明的眼泪?谁发明的哭?谁,又能发明个控制泪腺的开关?我不想这样了,真的,太矫情了,就让我痛吧,让我的痛找不到出口,它不该得到宣泄。
  这是惩罚!
  我的白天,在眼泪中渐渐黯淡,是的,天又开始黑了。
  这其间,我的电话响了无数次,没有方扬的,也没有肖淼的。
  我只接了我妈的和刘畅的。
  告诉我妈没事,强打起精神应付她半天;刘畅的电话是一片沉默,我没敢说话,也没敢挂上,就只能听他在那边呼吸。
  最后他说他在小酒馆,让我过去。
  出租车奔驰的时候一路拉扯着我的思绪。几个月前,也是在这条马路上,我和肖淼,嬉戏笑语,这一路的风景,没有变化,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才多久呢,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那时候,他们才初识;现在,他们已经诀别。
  站在小酒馆门口,我听到音乐声,多么残忍!是那首异域的曲子,小酒馆的风格。
  为什么不换一首呢?
  我走进去,绕过两张桌子,招摇的成都男女旁若无人地亲吻,忘情的女子手搁在桌沿边,我无意碰擦了一下,换来一个白眼。刘畅在吧台的尽头,我怯懦地叫他,在他冰冷的目光里坐到他旁边。我欠刘畅的,我知道从此以后,再也还不清,我在他面前,再没有骄横撒泼的权利,一直就没有,我一直都欠着刘畅的。
  服务员给了我一杯自调鸡尾,泛出香瓜的颜色和芬芳,我端着杯子看刘畅,这是他点的。
  刘畅只是大口大口地把杯子里的酒饮尽,漠视旁边的我。
  我无法在这样的音乐里面对刘畅的沉默,他对我的沉默。这曲子,那酒保居然重复地播放,我招手让他过来,告诉他换一首。
  刘畅拉住即将转身的酒保,从钱夹里抽出一张一百元纸币,“就这首,放到我离开!”
  我心里一下子被堵上,强烈地想忍住即将流淌的泪水,可是徒劳,它们一滴一滴地砸下,砸在刘畅的目光里,他在惩罚我,他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
  他成功了,我的疼痛剧烈,无可阻挡。
  我趴向那木制的吧台,在粗糙的台面上哆嗦着,抽泣着,刘畅终于搭手在我的背上,“漫漫,让你哭了。”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语无伦次,结结巴巴。
  我说了无数的“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说不出其他的,也无力说其他的,刘畅抬起我的脸,用两手捧着,然后为我擦了那片潮湿。
  “别哭了,今天过了,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了,你能来陪我喝酒,就扯平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刘畅异乎寻常的冷静话语令我错愕,来陪他喝酒,他就可以不恨我?
  我宁愿他恨我,可是我也愿意用这些微不足道的方式弥补,或者抚慰。
  刘畅为我端起杯子,凑到我面前,“喝吧,喝多了,脑袋想的就少了。”我的鼻子塞住了,刘畅这句话让我更难受,我听话地拿过他手上的鸡尾酒,听话地往嘴巴里倒,可是即刻又全吐了出来。
  刘畅哽咽地告诉我:“第一次为肖淼点的,也是这个。”
  肖淼,肖淼,肖淼……我的心被这个名字击得破碎。
  刘畅一直说着,我的眼泪一直流着。
  他和肖淼的爱情很简单,肖淼本身就是一个简单的人,简单的性格、简单的善良、简单的人生,她没有野心,她只想要简单的幸福,老天给她了,可是,老天,你厌倦了简单的东西了是吗?你让它破碎了。
  刘畅说:“漫漫,你知道肖淼有多好吗?我那么快想娶她,除了她让我无法自拔的可爱,还有她的善良!你知道,我曾经爱过你,但我们从来没有过真正的约会,我一直想和你有整整一个晚上的约会,就只是约会,什么也不做,让我感觉自己像个男朋友,看一宿的电影,说一宿的话,那是我的遗憾。第一次和肖淼约会的时候,我告诉她我对以前的感情就只剩下这个遗憾,肖淼什么也没说,你知道吗,她真的就那样陪了我一个晚上,还告诉我,如果可以,她愿意把我借给那个女子一个晚上,让我消除这个遗憾,然后再回到她身边。她说那样我就没有遗憾了。”
  “漫漫,”刘畅轻声叫我,“你能给我这样一个晚上吗?”
  我想止住刘畅的话,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是坏女人,他说的这些,让我更觉得愧疚,对他,对肖淼。他们让我看见自己曾经的龌龊,那么不堪。
  刘畅的要求不过分,我难过,也难以拒绝。
  空气里的音乐开始低迷,接近尾声,人的声音浮上来,我能听到自己清晰的欷歔声,身旁的刘畅突然站起身,情绪有些激动,他提高音调,愤然地再次问:“陆漫漫,你愿意陪我一晚上吗?就一晚上?”
  我抬头看着刘畅,我的眼睛泪光闪烁,所以他的脸有些模糊,委屈,无奈,揪心。
  我的哭腔里夹带出一个“好”字,把头点得像捣蒜。
  刘畅像报幕念台词一样继续说:“走吧,还是在老地方,做爱去!就像以前一样,做一个晚上!”他的大呼大叫引来一片嘲笑,我惊愕地止住了哭声,抬起了头。
  面前的刘畅,样子好诡异,可是他笑了,笑容里浮现出一种可怕的东西,我突然觉得背部发凉。
  我转过头去。
  
5.生活惨不忍睹
  方扬正站在我的身后,我在他注视的目光里一直张着嘴,面部僵硬,我们三个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期待着这个闹剧的下一幕。可是,没有下一幕了,方扬沉默地转身,他走了,我却叫出他的名字,“方扬。”低低地,气若游丝般。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方扬的身影,我的手悬在半空,那里空荡荡的,一片虚无。
  有人发出嘲笑的声音,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让他们发笑的内容无非是他们臆想中模糊的丑闻逸事。不同的人心中有不同的版本,就连我、刘畅和方扬,我们的心中对这个场景的认识也是千差万别,刘畅是蓄谋的,他最清醒;我是无知的,最傻蛋;方扬是目击和耳闻,并为这表象所刺伤,他是无辜的。
  别人以此为笑料,无关痛痒。我们呢?我敢说,就连笑着的刘畅心里也裂开了一个口子,他的眼睛已经潮湿,走过我面前的时候,他告诉我:“陆漫漫,你不欠我的了,但是,你欠肖淼的!”
  我默默地又坐回吧台。
  我欠肖淼的,是的,我欠她的,已经无法还清,也无力还清,她没有了,她死了。
  我让服务生给我酒,若无其事开始独自买醉。空气里的尴尬气氛消散开,每个人又恢复了常态,各自漠视周遭,各自继续喝酒低语嬉闹,我往胃里灌那些液体,喝完又叫拿单子,换着不同的口味,乱七八糟地灌自己。
  有人走了,又有人进来了。
  我的眼睛开始昏花了,音乐还是没有换,那一百块钱能耐那么大吗?
  我趴在桌子上,嘴里模糊地咿唔,要求把音乐换了,换了,换什么都可以,哀乐也行,就是别放这个了,我难受,我听得快要崩溃了。
  可是没人理我,我感觉到自己迷迷糊糊睡过去,谁说的,一醉解千愁?我喝成这样了脑袋还这么清醒!痛也依然是痛,还有知觉,那个叫“麻木”的词,啥时候才能让我感受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哭了,我听不到声音,眼皮也撑不住了。
  突然就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有了意识,因为朦胧中,有人推我,我回答不了,又有人扶了我,不知道是谁。无法思考,无法拒绝,我只能被人架着高一脚低一脚任其摆布。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史良家。睁开的第一眼就看到被风吹起的窗帘,艳丽的颜色,那是在离开前,我换上的。很奇怪,房间里什么都更换了,唯独那窗帘还在。
  墙上,有大幅的照片,杨小霞顶着硕大的白色头花,露着洁白的牙齿,挽着英俊的史良。
  那地方以前挂着我和史良的照片,当然,是应该换了。
  有脚步声响起,我赶紧坐起来,准备穿衣服,那是女人发出的脚步声。套上外套的时候杨小霞就到了面前,我尴尬地叫她,想对她说抱歉。
  杨小霞却先开了口,“漫漫,你喝太多了,让史良担心死了。”
  我听不出这是关心还是责备,惊疑的是这口气,不像杨小霞的,简直脱胎换骨。就算我们以前没矛盾,但也不至于感情深厚,她的神态充满关怀,而且,这话有股酸味。
  我歉意地道歉,“打扰你们了。”又疑惑地问她,“史良怎么知道我喝多了?”
  “你给他打了电话。”杨小霞的回答让我无地自容,在她面前立刻就蔫得像霜打的茄子,不过即刻我又确定,我绝对没有打过电话给史良。喝醉的时候我一直趴着,恍惚中包里的电话响了,好像服务生替我接了那一通电话,那是我最后的记忆。
  如果不是做梦,那一通电话,必是史良打来无疑。
  杨小霞这居心,真让人心寒,我摇晃了下脑袋,站起身对她再次表达歉意以及谢意,并保证以后不会给史良打电话。
  杨小霞拉了我,“吃了早餐再走吧,你多心了,我们聊聊。”
  我拒绝,我倒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也没心情和曾经的情敌聊天,现在我已经疲惫到极点,无力再和谁谁谁刀锋相接,爱咋咋的。
  杨小霞露出为难的神色,好像很难受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便秘,“漫漫,你就当帮帮我,我知道以前是我做得不好,我不想离婚。你帮帮我好吗?”
  杨小霞拽在我身体上的手让我触目惊心,那里少了三个指头。我突然又觉得愧疚,其实杨小霞现在这样,我也推脱不了干系,我们都无辜陷入史良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误选择和决定带来的感情纠葛里。
  “我怎么帮你?”
  我对杨小霞的请求无能为力,我连自己都帮不了,哪还有能力拯救别人?
  “吃早餐吧,史良马上赶回来,漫漫,你原谅我,就是帮我,好吗?”
  杨小霞充满期待,她和史良的感情已经支离破碎,其实她和我的矛盾不是主要原因,杨小霞现在急于抓住一切可以扭转局面的救命稻草。
  她的眼睛告诉我,她爱史良,杨小霞想利用对我的讨好缓和他们之间的矛盾。那窗帘,也是杨小霞刚换上去的,她说不介意史良对我好了,只要,只要他不和她离婚。
  我,我,我,我狂晕!
  我就知道杨小霞在虚张声势,不过,女人嘛,为了爱情受这些委屈也不容易,虽然她并不是真心悔过。我突然有点同情杨小霞,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也因为自己的行为受到了惩罚,而且我本来就没有恨过她,怨过,最终也只是撒手了,不爱我的我不强求,再说,我已经有了方扬。
  一想到方扬就难受了,我们也已经完了。
  我和方扬彻底完了。
  杨小霞让我搬到这小区来,当然,她说,是住到邻近的房子,她已经帮我去看过,老住酒店也不好,在这里,也方便她照应。
  我摇头,如果我接受她的好意,或许真的可以改善她在史良心里的形象,可是天知道,她会不会更恨我。何况,我不愿意,不愿意接受她的好,不愿意和他们住在一起。
  杨小霞随后说的话让我更加杜绝和她的伪善交好,她说如果我真的难以原谅她,就假装一下,她愿意付钱!
  我晕!
  我想我真的没语言了,整理好衣服,我一边拎包,一边对杨小霞说:“不用了,我会告诉史良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
  我离开他们的家,在楼下的时候遇到匆匆赶回的史良,他把我叫住。
  “史良,昨天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史良给了我否定的回答,我心里舒了口气。
  杨小霞果然在说假话。我对史良说谢谢,转身离开的时候史良拉住了我,“漫漫,等一下。”
  我被迫停住,史良的力度很足,我没办法不停下,回头的时候我不禁抬头,看到阳台上的身影,她急速隐蔽起来,我赶紧抽回手,“史良,谢谢你的关心,也很抱歉给你带来的麻烦,以后我们还是朋友,现在,等大家恢复平静了再说吧,我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听。”
  我朝小区外走去。
  史良追上来,“漫漫,我快离婚了。”
  一听他说这个就头大,我有些不耐烦地告诉他:“这是你的事情。”
  “我等你!”他说,“还有,方扬可能,可能也要结婚了。”
  我站住,盯着他,“谁告诉你的?”
  我肯定不会相信,方扬爱李心姚吗?就算是利用,他这么快就决定献身了?何况昨天晚上,如果,他不爱我的话,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现?
  史良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问:“杨小霞说的?”
  “是,李心姚给她打的电话,说你又被抛弃了,让她看紧自己的老公。你知道,我不愿意打扰你的幸福,可是现在,你们分开了,杨小霞问我如果你单身了,我是不是要选择你?我跟她说了实话,你知道,我爱你,我想纠正自己的错误。”
  史良的说法太可笑了,他想纠正错误?他已经一错再错了,他以为自己是迷途知返吗?
  或许吧,每个人心中的对错标准都是不同的,谁也不是权威,就如方扬,我能说他错了吗?他只是为了挽救自己而已。
  我不想让史良看到我的眼泪,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我匆匆地往外跑,并不理会身后的史良,男人真他妈贱,情投意合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三天两头见异思迁,真想告诉他,你去死吧,你们都去死。
  陆漫漫真是个恶毒的人!最毒妇人心啊。
  上车的时候电话响了,这几天我的电话就像热线一样,时刻不停,看到林佳的名字,我犹豫了一会儿接了,再不接电话估计都以为我自闭了。至少认为我被打倒了。都认为我那么脆弱吗?让我痛彻心扉的,不是方扬的离弃,而是肖淼的死亡。
  事实上呢?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这两个都给了我致命的打击。
  这是内心的真实,只有我自己知道。
  林佳对我一番责备,表达完遗憾、痛心、关怀后,她的话语变成劝慰,她也知道了李心姚和方扬的事情,看来全世界就我最愚钝。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李心姚当然要昭告全世界,着重通知的肯定是陆漫漫周围的人。她与当初的杨小霞一样,霸占的男人可能心里装着陆漫漫,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能打击就打击,能剜你一刀就剜你一刀,谁叫你不知好歹要和别人抢男人的!这种行为叫泄恨。她想让全世界都知道陆漫漫再次惨遭抛弃。她胜利了,她成功了。
  最可笑的是刘畅,难道他不知道方扬已经抛弃我了?他还要多此一举,其实李心姚已经把一切搞定了。
  多可笑!
  林佳一番长吁短叹,末了说过来看看我,而且,她从杨小霞那里知道,我该找个住的地方,说她可以帮忙,又说杨小霞现在变了,对我关怀得很,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让我提防着点,谁知道杨小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嗯嗯嗯”地应着,拒绝了她见面的要求,只是说:“你有空了帮我看看房子,最近没心情。”挂了电话我就哭了,哭完又笑了,前面的司机问我:“小妹,没事吧?”
  “没事,有事直接拉火葬场,别到医院破费。”
  我是真想一头撞死了。
  当初出事的是我该多好啊,老天不是瞎了眼吗?
  下车后我没有上楼,径直走进超市,挎了塑料篮子,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面前穿来穿去。服务员看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就防贼般盯我,看我取下薯片又搁回去,拿了话梅又忘了放进篮子,就那样捏着,直到看中其他物品,才发现手没空。我胡乱地往篮子里塞东西,看哪个顺眼就抓哪个,不顺眼的也抓,最后服务员热心地提醒我,“小姐,要不换推车吧?”
  我听话地又换了推车,把东西一股脑倒了进去,结账前又加了一箱啤酒,买完单,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搬动这些东西,我把它们推到外面,拎出来后傻兮兮站着不动。
  街头人头攒动,来来往往,成都已经开始退寒,温暖的阳光倾泻下来,覆盖着大地,春暖花开。有人踏青,有人恋爱,有人嬉笑欢歌,有人却失恋。
  失恋那个人,是陆漫漫。
  眼睛潮湿了,我心里叫着,别哭,别哭,陆漫漫,你他妈别哭,在街上啊,这么多人,别丢人现眼啊。
  我真没哭,真没哭,只是,我的脸变潮湿了而已。
  2008年3月的某一天,清晨,如果你刚好在成都,刚好那时候从红星路走过,你可以看到一个女子,站在街头,在无数人的注视里,张着嘴,哑着声,眼泪横流,惨不忍睹。
  我相信,那样的场景可以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以至于很久以后,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却不会忘记,那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