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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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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我们的

书籍名:《应许之期》    作者:笼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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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假到来之前,秦彬凯邀请宋珂回海边。
  “临江这个地方虽然好,赶我们那儿还是差远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去走走?正好我也回公司把调职手续办了。”
  借调来集团这么久,正式的手续却一直拖着没办。倒不是因为宋珂一直没有答应,主要是秦彬凯自己还在犹豫,临江这边生活压力大,他一直不大适应。
  宋珂考虑了几天,没能下定决心。
  入夏那天是个周五,早上还很晴朗,到下午却响起闷雷,坐在办公室就能够听见外面轰隆隆的。将屋里的窗户推开,他闻到大雨来临前那种泥腥的气息,心里边才想起一件事。
  这么久都忘了把伞带来。
  不过陈觉大概也忘了。这一个月他几乎没有正经坐过班,不是在外面谈生意就是天南地北飞,有时候回公司不到两天就又走了,别说宋珂,就连程逸安都没怎么见过他的人。
  傍晚时分,晚霞被浓浓的乌云盖住,同事们大多决定早点下班,以免被大雨给拦截在路上。宋珂跟程逸安也想早走,忙忙地将工作收尾,到底没有能够来得及。
  六点左右大雨开始下起来,灰白的沥青地面经雨水一浇颜色变深,悬铃木的树叶也被打得七零八落,雨点砸得窗户噼里啪啦直响。
  “快走快走,”程逸安抱着盆花过来叫宋珂,“我听交通台说现在已经开始堵了,再晚肯定水泄不通。”
  宋珂嗯了一声,收好东西随他一道下楼。
  这段时间宋珂的病几乎没有发作过了,精神也好了很多,每天都能够正常地开车上下班。程逸安今天没开车,正好可以蹭他的。
  两人同撑一把伞跑到停车场,肩膀简直就打湿了。园区外已经塞住,车开到出入口排队,排了近五分钟还没能出去。
  “看这架势今晚恐怕又要积水,临江这排水系统做得是真差劲,一点暴雨就能涝上大半天。”
  听着程逸安的抱怨,宋珂把着方向盘侧眸,意外看到一道大步迈进园区的背影,高大挺拔。
  宋珂直起背,人怔了一下。程逸安很快也注意到了,降下车窗朝外喊了一声:“陈觉!”
  陈觉双手举着公文包在二三十米外停下来,回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大雨纷纷,车内外像两个世界。
  “陈觉?”程逸安几乎将头探出去,大声地喊,“陈觉?这儿!”
  可是雨声太大了,听不清,车身又夹在队伍里动弹不得。程逸安只好掏出手机打过去,宋珂透过层层雨雾看着陈觉,陈觉却没有看他,只是腾出一只手来接电话。
  “我回来拿样东西,拿完就走。”信号不好,陈觉的声音断断续续,“你们不用等我,快回去吧。”
  程逸安问:“你办公室有伞没有?”
  “不用等我,你们走你们的。”
  “可是——”
  手机被宋珂抽走了:“你没开车?”
  电话那边忽地沉默片刻,也许是因为听到他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陈觉才说:“车送去保养了。”
  “我们在出口对面等你。”
  不等听到拒绝宋珂就挂了。
  程逸安愣了一下,耐人寻味地看着他。宋珂将脸移开,看着外面那些漂浮在水面的树叶,心里面明明什么也没有放,却是满满当当的透不过气。
  近一刻钟陈觉才跑出来,浑身几乎湿透。程逸安扭过头,盯着后座的他仔仔细细打量:“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半夜。”他用袖子擦拭颈后的水,低着头,嗓音还有一点哑。
  程逸安“噢”了声:“没听你说啊。”又把放在前面的纸巾递过去:“头发也擦擦,这样湿着当心感冒。”
  “多谢。”
  最近陈觉的态度转变是显而易见的。程逸安默然半晌,不无心酸地嗤了声:“跟我们还这么客气。”
  陈觉擦完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中撞到一起,宋珂怔了一怔,总觉得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他了。陈觉却对宋珂说:“待会儿把我放地铁附近就行,不用特意送我一趟。”
  宋珂说不出话,勉强回了他一个笑容。心脏像被炙火烘烤过,变得脆而薄,稍稍一碰就会决口。
  玻璃窗外暴雨如注,雨刷器甚至来不及将水刮走,车内却很安静。车子在高架桥上慢慢地腾挪,愈发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该往哪去。
  见气氛这样沉默,程逸安只好随意起了个话题:“小长假你们都去哪玩,想好了吗?我先说我,我是哪儿也不去,专心在家陪我的花花草草。”
  扭头看向身旁的宋珂,宋珂的嘴唇却微微抿起,双手握着方向盘:“我可能去趟海边。”
  程逸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笑着说:“旅游啊,好事啊,出去走走放松放松不错。跟谁?”
  问完才意识到有多糟。
  宋珂静了一瞬,喉咙像吞过胶水。陈觉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去海边记得多涂防晒。”
  就像那时在机场,他曾对陈觉嘱咐过的那样。
  “你到了那边记得要涂防晒霜,海边的太阳到冬天也很毒的,别不当回事。”
  “知道。”
  “别光顾着玩,正事一定要谈妥。”
  “知道。”
  “也别乱吃当地的东西,万一吃坏了肚子身边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一个人到医院去不方便。”
  陈觉不再说知道,只是将他的手捏紧:“是不是舍不得我?”
  那时没有答“是”,宋珂后悔至今。此刻他只能无声地调整呼吸,在后视镜里对陈觉点点头:“好,知道。”
  “哪天出发?”
  “还没有定。”
  陈觉微微颔首,不再往下问。
  “你呢,假期去哪?”
  不知道是不是宋珂声音太轻了,这一句陈觉好像没听到,慢慢地把目光移开了,宋珂想了想还是没有问第二遍。
  后来把程逸安送到家,车子掉过头,开上了那条熟悉的路。
  只剩下他们俩。陈觉在后排一直没有怎么说话,车厢里静得像是只有宋珂一个人。路上终于堵得挪移不动,彻底停下来,两人不得不交流。
  宋珂抬起眼:“一会儿你在车里等我,我去给你把伞拿下来,省得你淋着回去。”
  陈觉说:“多谢。”
  “本来就是你的伞,应该是我多谢你。陈念最近怎么样?看她朋友圈也没空更新,是不是最近比较忙。”
  陈觉声音淡淡的:“公司有点事。”
  这句话当然指的是铭途。
  宋珂静默片刻,言不由衷地开口:“其实现在睿言的日子还算好过,你暂时不用这样两头跑,就留在铭途也没关系。”
  陈觉没有马上接话,一味地沉默。宋珂怕他是误会了,又匆匆补充:“我不是说要过河拆桥赶你走,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你兼顾不过来。”
  他这才“嗯”了一声,静静看着窗外的雨。好一阵子后,从湿漉漉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纸质文件,伸手放到副驾驶座椅上。
  “最近实习生都是两个人共用一个工位,再过一段时间春招的人到岗,到时候地方更紧张。所以我找物业把楼上那层也盘下来了,过几天桌椅插排就会送到。”
  宋珂一面开车,一面抬头看向镜中的他,目光很错愕迷惘:“怎么没跟我商量?”
  “时间不够。”他解释得很短。
  “可是……”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预付了三年的。”他视线移向窗外,“这笔钱算我借给公司的,无息,什么时候有能力了你再还我,债转股我也接受,怎么样都随你。”
  许多细密的雨泡从心底冒出,撑得心脏极酸涩,难受极了。宋珂想要停车可又没办法,人同车子一道被雨裹挟着,慢慢地向前挪。
  陈觉的口气还是很客气:“你应该知道,我回铭途是迟早的事。在这之前只要我能想到的都会为你做,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接不接受,你当我独断也好,随便怎么都好。”
  宋珂眼眶一热,无法言语。
  “这次你走我就不送你了。”陈觉却从后视镜里看着他,静静地,“以往总是我送你,这次有别人陪你,我就不送你了。”
  往后的路没有我陪你,你会不会不习惯?其实想问的是这一句。可是等着等着,坐着坐着,后来又不想问了,改为一句:“他对你好不好?”
  宋珂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不觉一滞。过了好半晌,嘴角才无奈地上扬:“你怎么也变得挺八卦的。”
  他也笑笑:“大家都好奇,我就问问。”
  “大家?”
  “同事们。”
  宋珂装作毫不在意,尽力地笑着,喉咙却紧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心里是很绝望的。因为他明明跟秦彬凯没有什么却不能告诉陈觉,怕陈觉多想,而自己却无法给予更多。
  四年来,他们明明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可是没有告诉公司这帮同事,以至于到现在,他们都已经分开了,同事们还在好奇他跟别的人。
  “吃过饭没有?”陈觉又问他。
  他摇摇头,说:“不饿。”
  因为怕陈觉邀他一起吃饭,可又不愿意说吃过了。最近他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瞻前顾后,变得不像他了。
  好在陈觉很识趣,一句让他为难的话也没有说,只是嘱咐他:“别吃那些不健康的东西,实在不知道吃什么可以选速冻饺子。”
  他“嗯”了一声,微微地笑起来:“你也一样,别拿烂厨艺为难自己,做不好就出去买。”
  “你不在的时候我不做饭。”陈觉面色平静,“都是买着吃。”
  宋珂终于沉默。
  到小区楼下,雨已经小了很多,风却不知何时刮起来,把路边的法梧刮得微微摇晃。
  陈觉说:“伞不用拿了,我自己打车走。”
  宋珂张了张嘴:“这不行吧,我也没有把你送到家,你——”
  “见到你就够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坐着,宋珂甚至不敢回头,陈觉的声音仿佛离自己很远。
  他说:“这趟回来能见到你,我已经心满意足。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之后我想请几天年假,有点私事要处理,公司的事情暂时不能管了。不过最近顺利签下来几份大合同,荣信的单子也拿到了,你只管放心去做。技术上有师兄在,记得多听他的。”
  天一点一点地暗下来,雨明明还在下,却看不清了,像停了一样。
  他说:“宋珂,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你,相信你能把我们的睿言做好。等你请大家吃怀石料理的那一天,别忘了叫我。”
  他说,我们的,可他的意思是要走了。
  宋珂僵硬地坐在驾驶座上,手把着方向盘,不知所措:“我去把伞给你拿下来。”
  说完就开门下车,匆匆地跑上楼,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又跑下来。幸好陈觉还在,就站在雨里等着他。
  他跑到陈觉面前急急忙忙地撑开伞,陈觉微微地低着头,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刚才明明还有很多话的,现在一句也没有了。
  今晚宋珂需要仰起头才能把陈觉看清,看清陈觉的眉毛、鼻子、嘴唇,看清陈觉的眼睛。他在陈觉眼中看到自己,孤零零的一个自己。
  宋珂叫了声陈觉,陈觉朝他笑,样子还跟四年前一样,可是失去了许多锋芒。
  “听见了。”
  陈觉身上一点烟味也没有了,宋珂身上也早已没有那种淡香味,他们都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可是叫彼此,彼此还是听得到。
  “上去吧,”陈觉说,“想我了就打电话。”
  伞给他,他拿着了。
  宋珂不得不转身离开。走进楼道回过头,他还在原地站着。两人对视的一瞬他又笑了笑,抬手比了一个接电话的手势。
  宋珂心里惶惶的,不明白为什么。
  上楼打开家门,只在玄关静了一秒就跑进卧室,鞋都没来得及换。
  挑开窗帘的一角,路灯下仍有陈觉笔直的身影。地方变了,人没变,陈觉像当年一样在楼下看着他的窗户,只不过多了一把伞。
  也许陈觉还在等他下楼吧,最后一次,可他终究还是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