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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章之六十六 余庆(中)

书籍名:《青山依旧在》    作者:思君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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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知人间发生何事,此刻林墨留在幽独江山不夜之内,虽不必听滟九在耳边没完没了训话,但还有个季朝云,非要劳动他十万分精力,才肯暂且先作休息。
  方才已经将些要紧事简单说过,见季朝云伤势不轻,竟还唏嘘不止,于是林墨便求他先作歇息,回头再论,别辜负滟九那一番好意。
  不料这人实在疑心太重,先是将信将疑,然后是阖上眼没半半柱香的功夫,听到身旁林墨有一点动静就睁开,还非要将林墨瞪住不放。
  林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兄台,我只是无聊,想取杯茶喝。”
  季朝云不言语,冷眼看他。
  “求你快睡,总这么瞪着看我,伤就能好?”
  季朝云冷哼了一声。他肯信林墨才有鬼,此人是当真的能骗会跑,即便是他季某人,一时不察,也要上当。
  自问也不过略有几回前科,落得今日不得信任下场的林墨无奈,只得道:“好好好,我不动,我不动可还行?我不喝茶了,我就不动。”
  见季朝云面色稍霁,他继续道:“那咱们说好,我就好好地坐在这;你呢,也好好地线睡上一觉,醒了再论别的。”
  季朝云沉默片刻,勉强应了:“好。”
  又道:“你坐这里来。”
  他非要林墨坐在床边,和他挨近,林墨属实无奈,唉声叹气地坐过去。
  结果季朝云还在看他。
  “令秋君,你不是还要我牵着你的手,你才肯睡吧?”
  季朝云沉默思量,最后道:“不必。”
  哎哟,想牵手就说嘛!这么勉强,一时面薄,一时脸皮又极厚,阴晴不定的,林墨真想大声笑话他,就怕他恼羞成怒,更不要睡了。
  好在这一回季朝云终于肯再闭上眼睛,觉他呼吸亦渐平稳均匀,林墨便也勉强自己在他身旁安坐。
  可是这样坐着,虽不觉困,也是真无聊。林墨忍住了一个呵欠,将季朝云安睡眉目看了一回,心内取笑一回,便也作阖目养神。
  但这样阖上眼,不知不觉间,他之神思竟为人所侵扰。
  林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此地此刻,竟可见一个邾琳琅。
  她那形貌,并非死去之前,又或林墨复归人间时候所见,而是在更为年幼时候。
  那时虽有争执难免,但一切苦难还未见开端,也算得好时光。林墨看她这般模样,心内已经明白,她是邾琳琅所余一点神思。
  “这一回,她是自世间彻底消亡了吗?”
  但林墨也真不知,她究竟又有多少执念,才可闯入这幽独,来至自己身前?
  周遭其他景象经已消失,一片灰暗中,只剩下林墨与邾琳琅。
  她还只是个小女孩,未及总角,身量不足。
  她站在林墨的面前,一面哭,一面不住揉眼。
  少见她如此委屈时刻,林墨无奈,与她道:“别哭了。”
  那个幼小的邾琳琅没有看他,亦未抬头,只顾自说自话。
  “大哥、大哥,我没有推她下井里去,我真的没有。”
  她并非是在与自己交谈,林墨知道她不过是在重复与林宽旧日说话。
  而她说的,正是那个死在安宁林府的女孩。林墨也还记得,那名无辜枉死的少女叫做吴诗靖,是从前长乐门门主夫人之远亲。
  今日的林墨已经懂得,不管真相如何,都不再紧要,安宁林氏之人与她邾琳琅皆难辞其咎。
  也因如此,当日的林宽尽知后事,于是才那样悲戚难挨。
  同样的,直至今日林墨亦不知是否该信邾琳琅,但他仍道:“别哭了,琳琅。”
  这一回,邾琳琅似是听见自己的名字,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看他。
  她的姿态变化,变成了更大一些的时候,眉目更像她气势汹汹欺辱滟九的模样。
  她对林墨怨道:“六郎还觉牙疼吗?我给你做了药啊,但你眼里总是只有滟十一,无论我给你什么,为你做什么,你都觉得不紧要。”
  林墨苦笑,无话可答。
  在沉默间,邾琳琅又再变化。
  这一回,她变成了那个从林墨身上取走了仙骨的少女。
  她再不说话,默然看着林墨,眸中尽是不甘。
  林墨不禁要问她。
  “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当真不曾后悔过吗?”
  邾琳琅那面上,浮现林墨与其余世人惯看的骄矜与冷漠。
  “我为何要后悔呢?”
  她果然还是那个邾琳琅,生性如此,死亦不改,林墨觉她真是悲哀。
  “那,你至今仍觉得,你爱我至深吗?”
  林墨想问她这一句,但不知道为何,没能问出口。
  可偏又是这个邾琳琅,她伸出手来,见林墨没有闪避,便似笑非笑,拿指尖点了一点林墨的额头。
  她道:“从前,我是真的对你——”
  邾琳琅再也没办法说下去了,不知自何处而来的阴风一吹,这点神思便散。
  林墨张开眼,周遭景象如初。
  “不管是天地之间,还是幽独之内,再无邾琳琅。”
  曾经恨她欲她死,可是在这一刻,林墨竟还是为邾琳琅感到难过,但更为那些阴差阳错毁于她手上的人们难过。
  如果从前的林墨勉强自己去爱邾琳琅,又会怎样,可否教她改了荒唐?
  林墨其实清醒,知道是他荒唐,如今已不会怎样,不能怎样,一切前事,皆不可追。
  况且,他林墨从来不能假意与任何人相爱,也从来不试图掩盖对所爱之人的爱意。
  他现在只想着季朝云,而季朝云就在身旁。
  “真好。”
  林墨想了一想,也便躺下,就看他侧脸,虽犹豫着,但最后还是想去握住他手。
  季朝云的那只右手,虎口、掌心、指腹,皆有薄茧。令林墨不禁想起林宽所说的,季朝云常年持剑,黎明即起,日日勤修苦练,风雪不改。
  “这样辛劳,还为我费尽心思,做了那么多事。”
  林墨觉得这个季朝云很好,比划着拿自己的左手去握。
  但是林墨又想起,那个林宽却不好,不再像是林宽。
  不自觉地发出一点微不可查的叹息声,林墨立刻便听见他身旁的季朝云说话了。
  “怎么?”
  这是假睡,还是真醒,林墨暂不能分辨,但就转过脸去,与他说话。
  “不是,我有些无聊叹气罢了。”
  见季朝云听见这话,也转过脸来看他,林墨便又问:“你怎地就是不睡?”
  “我也想睡,但我睡不着,总是想着你。”
  林墨面上微红,但也觉好笑。
  “我就在这里,你想我什么?”
  季朝云却并非是牵挂他人在何处,而是因方才林墨曾经提起林宽所行之事,在想他如今会是如何为难。
  “那个林宽师兄,你怎么看呢?”
  季朝云问起林墨,林墨一时失神,将他的手松开,片刻后坐起身来。
  那个林宽,口口声声说着他知道一切冤屈,记得一切苦难,但也正是他坐视不理,为将一个林墨逼至绝境。
  据方才季朝云所言,林宽早已复生。那现在回想起来,林墨猜当日在平阳,那个于人前请神做戏,混淆视听,令自己心乱的也正是他。
  那时如若林宽已复生,如若林宽想施以援手,那么虞城之事绝不至如此。
  但,他偏要如此。
  “他不是我哥哥。”
  林墨面上颜色是恼,其言亦是恼,季朝云也即坐起身。
  “砚之。”
  林墨心知他唤这一声是何意。
  如果他是呢?
  “就算他当真是。”
  林墨没有说下去,但季朝云也解内中意思。
  其实从清醒那一刻起,林墨就已经知道那个死而复生,似是而非的林宽所行,皆是不义。
  若为这人间,必要将其铲除,那就意味林宽将再度死去。
  哪怕是要林墨亲手为之,也必须如此,但也正因此,才令林墨无法作答。
  林墨实在害怕自己做不到。不管是凭这一身能为,又或因从前情分,哪一样都难令他与林宽为敌。
  他唉声叹气,问季朝云:“我要怎么办才好?”
  便是季朝云,此刻也没甚好主意,或者一劳永逸办法。
  他想了一想,将林墨揽入怀中,亲了亲他的额头。
  林墨抬首,将他望住,目光中还是愁色。
  季朝云明白他的为难之处,但他日林宽所行所求,若真至江河日下,天地也倾垮,那季朝云亦有准备。
  那长河既溃,如何障之以手?如大厦崩毁,一木岂能支柱?生来有其独到豁达,也不对一己生死强求,季朝云对林墨道:“何必妄作烦恼。一切事,时也运也命也,但你我仍可竭尽全力,不是吗?”
  见林墨若有所思,将头一点,季朝云又道:“反正最坏结果,你我不得同日生,也是同日死,于我而言,真差不太多。”
  林墨不解此言,问他:“什么?”
  那是与令林墨重生殊途同归的另一种结果,从前执意隐瞒,但季朝云如今已可拉住他手,对他坦然相告。
  “若是你我众人都不能敌,也便罢了,”季朝云认真对林墨道:“但如果能有幸与你同活,我一定为你取回你的锁魂铃,将我所余天命也与你分享。”
  林墨怔住。
  “从此以后,即便生死,亦不可将你我分离。”
  这一句言毕,季朝云已反被林墨用力抱住。
  他咬着牙,但没忍住泪落,轻声却又笃定地唤季朝云。
  “仲霄。”
  季朝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林墨想了又想,最后只道:“谢谢你。”
  说完,林墨便懊恼自己此刻词穷,竟说不出如何情深意切言语,令所有爱意与感念都只在这短短数字间,真怕季朝云不能尽知。
  林墨却不知,其实他此刻这些说话,季朝云反觉心安。
  林墨也不知,这世间有个极聪明,恃才矜贵却又卑视自己的季朝云,多少次辗转反侧,不敢将这些话说出口。
  季朝云并非如他人所想般无所畏惧,其实他也畏惧。
  曾经在这世上,他最怕那个不爱季朝云的林墨,怕他知晓自己所思所想,虽感念于心,但最终坚决拒拂,道说“不必”。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不能再好。”
  季朝云这样想着,回拥住林墨,紧紧不放,心盼此刻永驻留停,而林墨亦是同样。
  虽二人皆如此作想,可惜事与愿违。就在此时,这屋中忽有动静,林墨与季朝云扭头而望,发现是地上一册传讯所用的书简动耀光芒。
  不待季朝云说话,林墨便已跳下床去,将它拾起展开。
  “娄府有难。”
  见着这四个大字,林墨已作心惊:“仲霄!”
  那季朝云也已下得床来。他匆匆将林墨的手一握,二人即刻化光而行,奔赴楚莱。
  作者有话说
  同生共死,是我所知的一种寻常浪漫,所以送赠林墨与季朝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