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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章之六十 孽债(下)

书籍名:《青山依旧在》    作者:思君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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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畔,都是哭声。
  林墨睁不开眼。
  渐渐地,那哭声变得更大了些,令林墨不知是从前的自己在哭,还是滟九在哭,或者竟是秦佩秋在哭。
  就连魂魄都极不安,林墨终于张开了眼睛。
  “如果一切是梦,那梦一切都已经发生。”
  “若说一切是真,醒时怎么偏有一个林宽在旁。”
  是往事历历,是如鲠在喉,是梦又非梦,是真而非真。
  此刻的林宽,见林墨醒了,便温柔笑着伸出手来,要扶林墨起身。
  显见林宽方才也是在旁一直照料,但林墨被他温热手心碰触,哆嗦了一下,想躲开。
  林宽似是不觉,又似十分在意,握紧了他的手腕,偏要他好生坐起,才起身去了一旁,端了茶盏回来。
  林墨接过去,想落泪,但忍住了。
  屋内焚着香,如麝如兰,温软缠绵,林墨细嗅着这香气,又喝过了温热的茶水,眼前和心内亦更加清明了一些,终于忍不住对林宽开了口。
  “为什么?”
  曾经问过林鹤,也问林夫人,更问自己,却未料到今日竟问林宽。
  是当日的林墨无能,未能救得林宽,也未能替秦佩秋取走谢正才性命。
  可谢菁菁呢?她是谢正才的爱女,过往种种,若说与她全然无关,但她毕竟是谢正才的女儿;若说她亦是加害者,她当年也不过是个年幼少女,从未听过她与这些事有所关联。
  便是有罪,林墨也觉她罪不至死。
  林宽却似看穿他之所想,轻哂道:“这世间罪不至死却又死的,何止一人两人?”
  “可是——”
  林宽含笑示意他先别急于辩驳。
  林墨可怜,昏睡得亦不安稳,于是此刻衣襟凌乱,引得林宽开口说起了旁的话。
  “你身上的伤,是那个秦佩秋所为。”
  他不是在问,而是断言。
  而林墨闻言,想起往事,也想起了季朝云,长叹一声。
  亦确如林宽与季朝云所言,这伤自秦佩秋处得来。
  眼见他沉默着,先将衣襟一拢,林宽又复一笑。
  即便林墨不言,林宽也知自己说的是对。
  那是一处刀伤,细,亦不长,显见那刀锋锐,那刀势凌厉。
  它落在林墨胸前偏左的心口位置,于常人来说,是致命之伤,必死无疑。但也许是天要安排,于是又令眼前这一个林六郎,不仅天生有那歪骨,亦生了一颗长在右侧的歪心。
  是秦佩秋不知此事,又或是他蓄意放过,林宽不知,也未知林墨是知或不知。
  但据林宽想来,以林墨的性情,秦佩秋若要杀他,他大约也就是站在原处,引颈受戮罢了。
  自林宽复生以来,还未听过林墨自己说出这一段事故,非是林墨欣喜过了头忘记诉说,更可能是他还没有机会说,也不知该如何说。
  于是他现在问林墨:“你要与我说说,当年发生了何事吗?”
  林墨微微一阖眼,方才的梦境与旧事都重新涌上了新头。
  当初遭逢的,选择的,无法与他人哭诉的,如果今日都能与林宽说,为什么不说呢?
  于是林墨便将那一段令他疲惫的往事,方才梦中见过的,曾经猜测的,都与林宽说。
  “是谢正才,为求长乐门家主之位,将谢大哥和贺春姐姐骗回安宁加害。”
  “是安宁林氏,将秦岫扬迫死,以求再谋为这世间诛得朱厌的功名。”
  林墨没有凭据,但或许林信还曾像对滟十一一样,自邾琳琅或不知谁人处学来恶法,也将他魂元炼化。
  毕竟在那林信眼中,为他青云飞升,一切众生都可牺牲。
  “但最终是我,辜负了秦佩秋。”
  无用的林墨,无法自旧日家中救得秦贺春和秦岫扬。
  也许正是因为他曾去求情,打草惊蛇,令安宁林府守卫森严,铜墙铁壁不可侵破,打听不出什么。
  不止如此,就连谢正文林墨也救不回。
  当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失魂落魄,再度回转江山不夜的,只知秦佩秋也已经到来。
  他见到滟九伏在地上,而秦佩秋独自坐在谢正文的卧榻旁,就在林墨曾经坐过的位置上。
  他面上没有怒容,也没有急切,只是双目发红,脸色苍白,林墨从未见过他这样。
  自从将不夜赠与林墨,秦佩秋就极少佩刀了,但当日他的腰间却悬着一柄长刀。
  地上没有血,林墨哆嗦着冲将过去,把滟九扶起,发现他面色也是青白,但只是因伤晕厥过去,才松了一口气。
  见秦佩秋没有反对之意,他便将滟九抱走安置在最远的别屋之内。
  想了又想,林墨以诡术将门窗锁死封禁后,才又回到了秦佩秋的身前。
  而那时的秦佩秋,像是从未伤及滟九一般,问林墨一些说话。
  他问林墨那安宁城中人所言,又问他可知道什么,比如秦贺春的下落,比如季岫扬的生死。
  “我……我不知道……”
  “谢大哥……谢大哥避人耳目回安宁城来……也只有他才知道……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这话一说出口,林墨便已慌了,这番话似是在为自己或林家人辩解,暗示着一切是谢正文的过错。
  秦佩秋不置可否,却忽地笑了,望着林墨。
  林墨不敢看他,秦佩秋仍不气,笑着将话说了下去。
  “其实,自从当日在晋临相遇,我总会梦着一件事,”他道:“我梦见大家都好好的,师姐呀,你呀,姐姐,还有我自己。”
  春日暄暄,夏有凉风,秋观明月,冬雪寒松。
  好自尊大的一个秦佩秋,总认定自己强于他人,不将世人放在眼内。
  实则,他也不过是俗人一个罢了。
  只要看见四时之景,心仪之人,便可胜过世间一切宏愿,可安度白日,夜中好眠,不惧天时人事相摧。
  “过来,砚之。”
  他这样唤林墨,令林墨想起,自己的名姓得来是因父母,而这表字则是他之所赐。
  林墨踌躇,最终还是依言行过去。
  “坐吧。”
  林墨依言,落坐在他身前。
  秦佩秋看他,忽地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头。
  似乎是想起游梦余临终嘱托,又想起秦贺春与他初遇,及至最后之言,秦佩秋笑道:“砚之,你知道吗?你也算得这世间极金贵的小人儿了,教众人皆爱你,都要为你生,又复死。”
  林墨不敢看他了,低着头垂泪。
  “并非如此,我也可为他人死,比如你。”
  秦佩秋的手替他拂去泪,又顺着他脸颊轻轻抚摩。
  林墨心想,这是天下间对林墨最为照料之人,大约也会是最后一个吧?
  一切错的都不可更改了,从今往后,林墨不必再想着还有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