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章之五十九 迷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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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林信这荒唐言论,才教林墨觉得荒诞可笑,何来颜面?
他与邾琳琅寻衅滟九,构陷林墨之事,尚不足两年。幸得在江山不夜,得秦佩秋庇护,滟九心伤虽未痊愈,也在渐解。
林墨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谁知道近日秦佩秋因事回去幽独,便又生事故。
今日改换形貌出门,原本不过是为解闷,但林墨离开江山不夜来至城中,连一盏茶一杯酒都未饮得,便听闻长乐门之主谢尚徽,缠绵病榻数年,终于仙逝之事。
谢尚徽一生庸才,膝下本只有一子谢正文,为其妻所出。因他妻子薄命早逝,他亦年岁渐高,病体难愈,苦修不得,便又纳一妾,照料他衣食行动;数年后,他再得了一子,为其名之谢正才。
人人都知,他这庶子谢正才堪堪道骨,资质寻常;而谢正文却有资质高卓,身怀仙骨。
可惜,谢正文虽备受期望,可光耀门楣,却又不幸早殁。
也唯有林墨与秦佩秋这样的人,方知谢正文不过是极厌倦这人间仙门行事,又因偶然与秦贺春相识相恋,才决意离家,如今隐居平阳已久。
于是,今日能继任长乐门家业者,也唯有谢尚徽之次子谢正才。
对谢正才,林墨自然是不屑得很,此人资质平常便也罢了,最可憎在没半点修道人的脊梁,竟甘作林信等人之鹰犬。
然而长乐门先主既去,也只得由这般人物名正言顺继任新主。但无人可料到,就在此时,有一人号称自己是谢正文,忽然地就出现了。
他形迹可疑,却又口出恶言,竟于人前称谢正才诱他赴丧,趁机掳他妻儿,图谋不轨。
谢氏长子早已亡故之事,城中诸正道仙门皆知,谢正才自然也是当场大怒,斥其疯子,令人将他速速撵出城去。
但这疯子捡回一条命,却不甘就此罢休,竟还要去往安宁林氏喊冤叫屈。
如此一来,安宁林氏也不得不管起这件自寻上门的怪事。
虽然家主林鹤闭关,但林府尚有林夫人主持公道,她令谢正才不可藏私,不得包庇,又令林信与众人连夜彻查明白此事,要与这安宁乃至天下人一个交代。
至此,那谢正才方于林府中潸然落泪,向林夫人等陈诉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此事故。
“我那兄长已逝,天下皆知;且他出身名门正道,绝不可能被幽独人邪法所惑,遭受蒙蔽,生出此事。”
无论谢正才等人如何劝说或斥责,那自称谢正文的人却始终不肯清醒过来,但他与谢正才二人毕竟并无真正仇怨,故此谢正才与众人才称他疯癫,将他撵走。
名义上是将他撵出,长乐门之人暗中是要令人送他出城去,好生安置;却不料这个所谓的谢正文在半路逃脱,仍旧惦记着那迷惑于他的妖女,以及她所护的一名头发雪白,赤红双瞳,与朱厌极为肖似的幼童,竟再度回转安宁。
此人前来林府叫冤,惹出是非,但他毕竟无辜,又是被妖法所惑,众人本觉他可怜,但他并不领情,扬言要杀谢正才,更要夺回妻儿,于是再度与人冲突,不敌后逃窜而去。
林夫人本欲着人将他寻回囚禁,但谢正才却长叹恳求,由得他去便去。
“夫人垂怜,那无非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我看他那面容,也确与我兄长当日有些许相似,若他能幡然醒悟便好,若再生事,再行将他擒拿囚禁也不迟。”
因为这一番说话,便是这安宁城中众人也忽觉谢正才竟如此重情重义,又兼立下擒获朱厌的大功,倒对他刮目相看了。
而林墨听见这些,只一瞬间已是万念俱灰。
都不必想,他便知那人若真是谢正文,其所言亦应是真。
所谓迷惑于谢正文的妖女,说的必是秦贺春;而形似朱厌的幼童,也必是秦贺春与谢正文之子秦岫扬。
他们夫妇二人本也算得神仙眷侣,成婚之后于人间仙城游历,最后择中在平阳城郊隐居。
虽并不常去叨扰,但林墨极喜欢他们。
那秦贺春是他母亲的师姐,也不愧是秦佩秋的亲姐,为人言语骄傲,眼高于顶,不常与世人结交。
而那谢正文喜静,却是个极温柔和善之人,正可谓各有各的妙处。
但也正因为谢正文温柔良善,依林墨所想,他虽离家,但君子有道,天理伦常,若老父病重将亡而他有心回转看视,也非是稀奇之事。
林墨百般打听谢正文逃出去向之后,遍寻不到,悻悻而归后,竟又听见别种风言风语。
“据闻是因妖女已被长乐门重伤,那疯子才如此闹事。”
“而那形似朱厌的孽种已被擒拿,安置在无人可知处,只待他日诸正道仙门共议处决之法。”
林墨不解,为何他们全无凭证,却可说得如此洋洋得意。
但他此刻也无别法,虽不知众人所言真假,却也只能先来求情。
若说林信与邾琳琅二人,百般针对林墨与滟九是因私怨而起;那么如今为安宁林府之势,指鹿为马,枉害无辜之人,可谓无耻之尤。
秦岫扬是秦贺春与谢正文之长子,也许是因幽独秦氏亦得朱厌授血,他生来外相与朱厌竟有相似之处。
白发赤眼的秦岫扬,小小年纪便有气脉灵秀,端是可造之材,莫说是秦贺春与谢正文,便是秦佩秋也对他寄予厚望,认定他是未来继任秦家,乃至幽独之主的不二人选。
“林信,如果我有今日,全因当年构陷得罪你,那我无话可说,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但旁人并未得罪于你,那样一个垂髫稚子,又如何与朱厌有牵涉干连,令你非要如此——”
对林墨说话,林信置若罔闻,面上的表情变化,嫌恶虽减,更见冷漠。
还要与他争执,但林墨话未出口,林信已经先开口。
“抱赃叫屈之人呐。”
这语气奇怪,虽是不屑,却有些别种古怪语气;而林墨听得“抱赃叫屈”这四字,惊怒之余,竟是如鲠在喉。
林信见他不辩,便又道:“你既自称不再是安宁林府之人,也便没有你在此处放肆说话的道理,滚出去!”
但林墨不说话,也不肯动身,偏要与他僵持。片刻之后,林信便没了耐心,待要与他动手,忽见着芳苓率着数名家中的弟子来到,脚步虽疾,仍不减端庄持重。
不知她为何此刻出现,林信拧眉。
然而将至这二人身前,芳苓面上含笑,令诸弟子停步等候,自己却仍旧上前,把身子靠近他,附耳低声语言了几句。
林信听完她那些说话,面色便一沉,显见不快,但亦勉强忍耐下来。
显见是林夫人有话吩咐于他,林墨又见他冷哼一声,竟是拂袖率众弟子而去。
而芳苓并未跟随他离开,却是转向了林墨。
她待林墨如客,先与林墨施了一礼,林墨心内唏嘘,便也还礼。
方要说些希望求见林鹤或者林夫人的话语,芳苓却似了然,一笑道:“公子,请随我来。”
林墨略一迟疑,但还是跟着她去了。
这林府甚大,林墨随着芳苓行走,见其背影,又移开目光,颇有些恍然,只觉此处种种人事景致,都如从前,但此时真已不是从前。
“去何处?”
对林墨的问话,芳苓再度轻哂,却没有答。
心内暗暗猜测是林夫人令他过去内堂说话,谁知却不是。眼见芳苓一路领着他去向的地方,竟是林府家祠,林墨的心内更觉奇。
而在那等着他的人,也真奇。
原以为仍在闭关的林鹤,此刻正在家祠之内,而林夫人亦在旁。
见到他来,林夫人也未与他道说只言片语,只对林鹤道了先回一步,便当真与芳苓先行离去,只留他们二人说话,连一眼都未看林墨。
上一回曾在这家祠内争执,如今这家祠内又只剩下林鹤与他,林墨并不觉亲密,只觉通身都不自在。
好在林鹤的视线亦不在他身上停留,那目光拂过诸先人之灵位,最后落在了林宽的灵位之上。
“我猜你来此处,是为了长乐门之事。”
并不算冷漠,却嫌太平静,林鹤的说话语气,在林墨的预料之内。
他将一句“爹亲”又吞回腹中,道:“不错。林府主,此事必有内情,还想求您明察。”
未得到林鹤回应,林墨也顾不得了。
“众人口中所谓的妖女,正是秦佩秋的亲姐,亦是我娘的师妹。”
“谢正文是她亲夫,秦岫扬是她爱子,绝非朱厌。”
“如若他们一家人有半点闪失,秦佩秋必不会善罢甘休,他那个人——”
林墨说到此处,话音一顿,林鹤并不意外。
秦佩秋会如何呢?林鹤与他曾有一面之缘,都不必林墨说,亦已知他会如何。
当年正是他,送来了尚在襁褓中的林墨,也带来了游梦余的死讯。
像他那一等轻狂之人,骄傲都写在眉目神情里,想杀林鹤的心意也是同样。
也许他憎极了林鹤,也许他未知林鹤也憎他。
他的神态,他的语气,他怀中的林墨,昭示着游梦余的死亡,提醒着林鹤的不配,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烦忧。
关于那些痛苦的或快活的,已经都过去了,独留着记忆模糊,不敢鲜活。现今的林鹤面色不改,但将神思安定,转过去望着林墨。
他目光似是在问林墨,究竟是何种内情。
但林墨实不知是如何内情,只知有异,此刻也只得咬牙道:“反正、反正那谢正才所言之事,绝不可信!”
林鹤沉默片刻,并不苛责他胡言乱语,或是莽撞,只道:“或许吧。”
为这一句,林墨似觉有些说服林鹤放人的希望,但即刻又察觉也许并非如此。
他说“或许”,那这“或许”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