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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谁是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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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万字更

书籍名:《到底谁是我的夫君》    作者: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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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后,  莺草站在圆凳上捏着帕子学样,颐指气使道:“将虾壳剥掉!”
  说完她又换了副面孔,咬牙切齿恨恨不平,  手上学着剥壳的动作,  惟妙惟肖。
  萱花捧腹大笑,  鲜少见她这么高兴,  “一点也不错,方才就是这样!”
  莺草扮完了以后蹬蹬跳下来,  笑嘻嘻道:“那可不!咱们皇妃刚才就是这个!”
  她朝周蔻竖起了大拇指,  周蔻被她们弄得不好意思,垂下头道:“有这么夸张吗。”
  莺草忙不迭地点头说有,  眼里都是星星,  “奴婢从来没见过皇妃这样神气胆大,瞧着郁姑娘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奴婢心里觉得舒服了!”
  何止是舒服,那种从头发丝到脚尖,浑身上下都透着畅然,  这些天以来的憋屈都烟消云消了。
  萱花也道:“是啊,  皇妃不知道,  您这样愿意端着指使,咱们做奴婢的都觉得倍儿有面,  只盼着皇妃往后都能像今日这样就好了。”
  周蔻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她是该有底气一点了,她也算是彻底瞧明白了,京城这地界的人,权势威望才是最能压住他们的,不为别的,  只为自己和身边的人不受气。
  但今天能有这样的底气,全是因为四皇子的缘故,周蔻琢磨着寻个空儿该去谢谢淮溪君。
  不等她换身衣裳出门,淮溪君就自己来了,但他不是孤身一人。
  小翠被丢到周蔻脚边时,脸上都是泪痕,抱住周蔻的裙摆就不肯放手,嘴里喊着‘皇妃快救救奴婢吧!’
  周蔻眨巴了两下眼,见淮溪君面色不太好看,原本想道谢的话咽了回去,低头问小翠,“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翠只顾着拿手背抹眼泪,不回她的话,那副哭天喊地的模样,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淮溪君厌烦看了一眼小翠,依着他的性子,早在刚回落溪斋看到她鬼鬼祟祟时就该抽刀砍下去了,忍着好大的脾气,这才将人提拎到周蔻跟前。
  不为别的,就为让她看看,自己是有多么识人不清。
  “皇妃知道,这个奴才刚才是在哪里吗?”
  这声皇妃将彼此之间的情分都叫疏远了,周蔻方才满肚子的高兴顿时什么都不剩下了,她瓮声瓮气道:“在哪儿啊。”
  淮溪君见她一点都不警觉的模样,心里的气又平添了几分,这姑娘,回头卖了还得给别人数钱!
  “在落溪斋,扒在门栏上鬼抹眼的往里看,竹居是什么地方,这奴才分明行迹可疑,皇妃还是盘问清楚吧。”
  又是一声皇妃,周蔻听着多不顺耳,她低头问哭哭戚戚的小翠,“你去竹居干什么,先前不是同你说了,那地方不能去。”
  小翠自有狡辩的理由,“奴婢...奴婢是一时走岔了路,这府上太大了,奴婢绕不出来,这才误入了那里,并不是有心的。”
  皇子府是大,周蔻刚来的时候也不大能认路,但小翠...上回她去竹居,是带着人的,若小翠说是误入,的确有些牵强,周蔻抿嘴不语,半响才道:“这事我知道了,我会问清楚的。”
  淮溪君见她这样轻飘飘揭了过去,分明是没放在心上,他冷眼看着那奴才,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抬手就能结束的事情。
  “既然皇妃如此犹豫不决,那我就帮皇妃一把。”
  手才碰到小翠的衣领,周蔻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拔高了声音道:“你要做什么!”
  指缝间淬了毒的银针因她这一声,生生没有摁下去,淮溪君抿了抿唇,良久,只留下了一句‘皇妃且看着办吧’便离开了。
  周蔻怅然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缺了一块,她驻足在那里,还是萱花喊她,这才浑浑噩噩进去了。
  外间里,小翠被莺草压在堂下,喝声询问,周蔻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萱花见她恍神,连叫了好几声,“皇妃要如何处置?”
  前时萱花去查来历时,并没有什么疑点,不过有一点,小翠说的家中住处已经有旁人住了,后来问她,只说是为了给娘治病买药,将房屋典了出去,典当行见她拿不回来钱,便将那屋子转手卖给了旁人。
  这么一说,倒也没什么错处,萱花也就没放在心上。
  周蔻蹙眉看着哭闹不休的小翠,到底有几分不忍,“先押起来吧,再去查查,若真的...”余下的话她没说,萱花心里有数,将人拖了下去。
  莺草忿忿不平道:“我早先瞧她就不是什么好人,之前还向我打听淮溪君呢,来历不清不楚的,皇妃,咱们身边可不能留这样的人!”
  周蔻如今心思不在这个上面,手揉了揉额角,闷声道:“让萱花去查清楚了,到底是一条人命,若真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疑心,将她断送了,我宁愿当初没心软收下她。”
  这就是皇妃的心好了,没在深宅大院浸泡长大的姑娘,骨子里没有那股高高在上的凉薄,从来不曾因为奴才身份低贱就轻慢过,对待生命是从心底里的一份尊敬,这也是萱花和莺草对她心悦诚服的原因。
  其实性子好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环境所致,让好人没了容身之地,最后好像黑成了正道,原先的白却成了不该。
  萱花领命,随后递话出去,到了晚间,自去了角门,将话吩咐了专门查探的信子。
  守门的婆子见到她,笑吟吟凑上来,“萱花姑娘,你来得巧,才收了封你的家书,正要给你送过去呢!”
  随姑娘嫁人的贴身婢女,一旦入了这府门,再想出去就难了,要一刻不落的守在自己主子跟前,即便萱花是周家的家生子,到了周家也要顾着周蔻,连跟亲生老子娘说话的功夫也没有。
  只有偶尔家人递了信过来,再向周蔻提前告了假,才能有半日探亲的时候。
  萱花道了声多谢,将信塞到袖中。
  周蔻神情恹恹,歪在榻靠上发了一整天的呆,莺草因赶走了小翠,正是高兴,守着周蔻又是捶腿又是按肩,嘴上一刻也不停的说笑。
  没头没脑的,周蔻突然来了一句,“你说要是好朋友间拌嘴了,会是谁的错。”
  莺草是个老实巴交的,心思不太活络,真就认真思考起来,“奴婢觉得,两个人都有错。”
  周蔻坐直了身子,“怎么说?”
  莺草掰着手指头给她算,“皇妃你想啊,如果两个人很要好,那为什么会拌嘴,拌嘴是因为说话说不到一块儿,你说东,她说西,说着说着就吵将起来了,又谁都不肯让谁,但凡要是其中有一个愿意让一让,也就吵不起来,所以奴婢觉得,两个人都有错。”
  话说的好像还真是有那么一点道理,这事淮溪君有错,但她也有错,干嘛非得和人大眼瞪小眼过不去呢,先前淮溪君都能拿饼子来翻墙哄她。
  莺草还在喋喋道:“像奴婢和萱花姐姐,就吵不到一块儿,萱花姐姐多好的人啊,从来不会和奴婢拌嘴....哎!皇妃你去哪儿?”
  周蔻一骨碌从榻靠上爬起来,脚往鞋子上一套,边往外走边弯腰拉鞋跟头,“我出去一趟,过会儿就回来!”
  她走的有些急,抄了近道穿过去,等到了落溪斋,有些气喘吁吁的,在栏门前理了鬓发,才推门进去。
  但让她失望的是,里头并没有人,她喊了好几声,也没有人应。
  难道在四皇子那儿?
  周蔻失魂落魄的走出来,正要离开,她听到竹林深处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
  竹居建在这一大片竹林之后,落溪斋不过是其中一处,隔着不远还有好几座小院,应当是其他男宠的住处,但周蔻从前没在意过,更没见过他们长什么样子。
  她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声音的确是在那片竹林后。
  难道淮溪君在串门不成,周蔻想了想,提裙往竹林深处走去。
  淮溪君面前,是一座座竖起来的墓堆,上头刻着不同的人名,他正靠在最当中的那座墓碑上,手里提了一壶酒,吐露心事。
  “其实我宁愿回到从前的日子,还做我自己,也好过现在孑然一身,你知道吗,除了皇帝和玉安,我甚至连面具都不能摘...谁!”
  鞋履踩过细碎竹叶的声音,淮溪君丢下酒壶,点地腾起,穿过竹林后,却瞧见那个一脸惊慌失措的姑娘。
  眼中的杀气转瞬即逝,他扶着竹身,摇摇晃晃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周蔻被吓得不轻,她一向知道淮溪君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不然也不能趁夜翻墙来找她,但他的功夫竟然能到这样出神入化的地步,不过眨眼,就能飞过来,这就是江湖上常说的轻功了吧。
  周蔻原先是准备了一大堆的话,临到了人面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半天,“来找你...”她往后望了一眼,“你是在和人说话吗?”
  淮溪君不着痕迹用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因饮了些酒,面色绯红,他怕她看到那竹林深处,故意冷声道:“我不是说过,竹居不能随意乱闯吗?”
  周蔻怔了怔,望着他喃喃自语道:“可我从前来,你也没这样啊....”话毕,鼻尖一酸,她抹了抹眼,“只是想问问你好不好,要谢谢你替我向殿下说话,让他陪我走了一趟周家。”
  这个人,怎么那么喜怒无常,对她好的时候温柔的能掐出水,如今说变脸就变脸,真真是一点预兆也没有,周蔻满腹的委屈,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淮溪君将她往外引,挽着她的臂膀朝外头走,“没有什么好谢的,不过说句话的事。”
  周蔻没在意这些细节,将他的手一甩,“是,你不过是说句话的事情,是我傻乎乎的,还一心惦记着你受了多大的罪,你不必赶我,我自己会走!”
  “哎!”淮溪君将她拦住,“你这是突然又怎么了,好端端的动什么气,咱们有什么误会要说开了。”
  不得了,这话落进正在气头上的姑娘耳中,就成了这样,“我知道,原都是我在无理取闹,你对我,不过是个玩物,高兴了逗小猫小狗一样哄两下,不高兴了就甩脸色,凶我,你如今厌烦我,觉得我闹人,我都认了,左右我往后再也不来找你!”
  气呼呼走了两步后,周蔻又折身回来,淮溪君以为她想通了,结果姑娘恶狠狠叉腰和他道,“我与你说,你再想靠一个饼子将我哄回来,是绝对不能够的了!”
  瞧瞧,多大的气性,淮溪君一拍脑门,心里头那个悔啊,往前他怎么就没发现,这姑娘能有这么张牙舞爪的时候呢。
  但懊悔归懊悔,让她看到竹林后的那些,才是真要出了大事,这也是这些年竹居不能让外人进的原因,今儿个闯了进来的那个奴才,到底看到多少,他还摸不清楚,要让她递了话出去,那可就坏了事了。
  可人如今被拘在她眼皮子底下,有些病死毒死的招数不能用,怕她起了疑心,只能多派些暗哨看住那个奸细了。
  周蔻赫赫扬扬冲回了云瑶苑,眼角还挂着泪珠,萱花一见这阵仗,登时吓了一跳,忙询问了一番后,才放下心来。
  周蔻坐在黄梨木雕花妆桌前,面前立着的大镜将她脸上原原本本的委屈不称意照全了,她狠狠擦了一把残留的泪,“往后淮溪君再来找我,可不许让他进来了!”
  这是两人闹脾气了,也好,堂堂皇妃跟个男宠来往,总归不是正事,早点闹翻了也好,人的心思毕竟有限,顾了这个,就没法子顾那个,得全部用在正途上才是。
  萱花端了温水,浸湿了巾子替她擦了一把脸,“奴婢瞧着殿下心里是有皇妃的,不如皇妃今夜好好打扮一番,奴婢去请殿下过来。”
  周蔻原先的张扬尽数都不见了,听到四殿下,她诺诺道:“晚些吧,今日太累了。”
  萱花也不强求,又说起另一桩事,“还有件事,奴婢家里人来信了,要奴婢得空归家去一趟,奴婢先问了皇妃的意思。”
  归家...周蔻怔忡了一下,有家真好,就算受了什么委屈,回了家往爹娘怀里一靠,还是他们的乖女儿。
  可惜她这辈子,再也没有那个时候了。
  周蔻笑了笑,“这种事往后不必和我说了,要回去就回去,半日假够么,要不然告一天假吧,多陪陪家里人。”
  萱花心中感动,“不必了,奴婢家离着不远,一来一回不过一个时辰的脚程,再吃顿饭说说话,半日尽够了。”
  萱花做事一向很知分寸,皇妃体恤,愿意多放她半日假,但她却不能真就应了,做人得以身作则,她如今是皇妃身边的大丫鬟,要是自己破例,还如何管束底下的人。
  到了第二天,服侍周蔻用完早膳后,萱花提拎着小包,就要走了。
  她平日里多端正的一个人,要归家这一日,头鬓上也多簪了一朵绢花,鲜亮亮的,一打眼就能瞧见,之前听莺草私下提过一嘴,说萱花有个表哥,是打小定了亲事的,这趟归家,也能见见心上人吧。
  周蔻叫住了她,从妆奁里挑了支多宝镶玛瑙的攒金钗,萱花原推脱不肯要,周蔻却道:“到底说你也是在皇妃身边服侍的,归家总要体面富贵一些,就当是为了我的面子。”
  说着,她将这只钗子插在萱花鬓间,笑道:“真好看。”
  莺草也在旁边点头,她没有家人,也艳羡萱花能归家,“是啊,萱花姐姐真好看。”
  萱花羞红了脸,福了福身,“那奴婢就先走啦。”
  周蔻摆手,“去吧去吧,今儿个不必急着回来。”
  萱花的家在离周家不远的一条胡同里,皇城脚下寸土寸金,凭他们伺候人的身份,能占得一隅容身之地,已经算是很有本事了,他们全家都卖身给了周家,除了萱花的卖身契随着周蔻嫁到四皇子府,也跟着转了过来,萱花的娘老子和兄嫂妹弟都还在周家当差。
  周遭邻里都是这么多年相熟的,萱花处事老道,打过招呼后叩了叩家门,来开门的是她最小的五弟二柱。
  跟以往不同的是,二柱脸上神情躲闪,萱花抚了抚他脸,也被人躲开了。
  “姐你快进来吧。”
  萱花皱了皱眉,才一进院内,就看到当中摆了一只红漆大椅,铺上厚厚的绒毯,周郁整个身子簇在其中,手里捧着一盏茶,慢慢喝着。
  而自己的爹娘兄弟姐妹,都在她身后,全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周郁见到她,先哟了一声,同身边的婢女调笑道:“瞧瞧,这不是咱们四皇妃最得力的大丫鬟么。”
  那婢女搭话笑道:“什么大丫鬟,还不都是姑娘脚下的一条狗,姑娘高兴了,给他们全家一点吃食,勉强凑个阖家团圆,姑娘若哪日不高兴了,那就全都是泡影。”
  萱花板直跪下,“郁姑娘若有什么气,尽管冲着奴婢来,奴婢的家人是无辜的。”
  周郁嗤了一声,“无辜?只有人才能称之为无不无辜,你们,不过是一群下贱的奴才,连说无辜的资格都没有。”她愈说着,姣好的面容逐渐扭曲起来,“你如今以为攀上周蔻那个小贱人,就得了脸,敢踩在我脸上作威作福,我可告诉你,我有一百种法子,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话间的功夫,周郁瞥见她头鬓上的那点粲然,蔑然哼笑道:“打扮的人模狗样,褪下这一层皮,你始终还是个奴才,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样子,主子若有什么吩咐,你就得照做。”
  萱花的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郁姑娘有什么吩咐。”
  周郁得意笑了笑,光影下,她十指上鲜红的蔻甲格外夺目,“我要你三日后,把周蔻引到朝香楼门前,剩余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
  朝香楼是什么地方,那是京城最下等的青楼,跟那些只招待上等贵族不同,里面招待的都是一些三六九等的龙蛇混杂之人,周蔻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去得了这种地方,周郁想做什么,简直是昭然若揭。
  萱花猛地抬头,“恕奴婢不能从命!”
  周郁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说,不过扯了扯嘴角,抬手将手上的茶盏砸到了二柱脸上,二柱年方不过六岁,脸上顿时血肉模糊,碎瓷片扎在皮肉里,孩子张着嘴痛得哇哇大哭,血顺着流到了脖子下。
  萱花失声惊叫,“五弟!”她的眼眶全红透了,愤怒,不甘,伤心,周郁享受着她痛苦的神情,轻轻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啊。”
  萱花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她死命咬着打颤的牙关,周郁见她还不松口,曼声吩咐道:“砍了她爹一只手,再不愿意,割了她娘的舌头,我看看到底是她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院中呜呼哭声一片,周郁眼中只有戏谑,于她而言,这些不过都是蝼蚁一样的存在,仰仗着她的鼻息过活罢了。
  眼见白亮亮的刀锋要往她年迈的爹爹胳膊上砍去,萱花闭了闭眼,终究低下了头,满院只剩下回荡的一声。
  “我愿意。”
  周蔻撑着脸看窗外,外头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了一会儿又放晴了,一点雨线飘到她脸上,她就兀自对着出神,想起了那天廊檐下,淮溪君替她褪鞋脱袜,那垂下的眼帘,和好看的唇,还有那一声‘我不是外人’。
  莺草喊她吃饭,周蔻这才从回忆里惊醒,懊恼拍了拍自己的脸。
  浑想些什么!
  她起身去外间用膳,整整齐齐一共十七道菜肴,那御厨吃食上从来不含糊,每顿做的量够十个周蔻吃的,周蔻起初就怀疑这御厨定然是原先做饲猪饲牛的。
  叹了口气,周蔻坐下开始动筷,吃了两口后发现一旁布菜的萱花今日什么话都不说,她停了停筷问道:“少见你蔫蔫的,可是回家家中有什么难处?”
  萱花忙说没有,露了个笑脸,“您快吃吧,今儿个这道炸鹌鹑蛋味道很好。”
  莺草在一旁多嘴了一句,“萱花姐姐还说没事,你刚回来的时候,眼睛都肿成桃子啦,若有什么难处直说,皇妃一定会帮你的。”
  周蔻也道:“是啊,我打心眼里一直将你当成姐姐,你要是有难处不跟我说,我会很难过的。”
  面对二人的温声细语和关怀,萱花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她吸了一下鼻子,夹了块排骨放在周蔻碗中,“皇妃想茬啦,奴婢家里一切都好,只是听说嫂嫂成亲多年终于有喜了,一时太高兴掉了几滴眼泪,不劳皇妃挂念。”
  周蔻哦了一声,“添喜是好事,我那儿有两对不常戴的金镯子,等回头给你拿去,重新打一副沉甸甸的长生锁,孩子出来,也要叫你一声姑姑的。”
  周蔻对她越好,萱花就觉得自己越对不住,红着眼眶哎了一声,半响,“奴婢往后一定对您鞠躬尽瘁!”
  周蔻只当她是谢恩,摆了摆手说不必,索性菜太多也吃不完,招呼她俩坐下一块吃。
  一番酒足饭饱后,周蔻满足坐在妆桌前,由着萱花盘弄她的头发,萱花梳头很有手艺,十指插在发间轻轻捏按着,更是舒坦极了,她眯眼往后靠着,听到萱花说,“奴婢...奴婢今儿个回家,见到东街那头的茶楼面前搭了个台子,是专门从蜀地过来的戏班子来巡演,皇妃要去看看吗?”
  周蔻来了精神,睁眼道:“有这种好事?那我可太要去看看了,说起来到京城也有好几个月了,家乡那头的戏曲,竟忘了个七七八八。”
  萱花扯着嘴角撑笑,心中是止不住的难过。
  她轻声道:“那奴婢到时候陪皇妃去看看。”
  日子飞快过着,眨眼间就到了第三日,一番装扮后,周蔻望着苑门,突然问萱花,“他来过了没有?”
  萱花不明所以,“他是谁?”
  周蔻声音低了许多,“就是....淮溪君啊。”一咬牙心一横,把话说全了,“他这几日有没有来找我?”
  要是之前萱花听到这话,肯定要说教一番,但此时此刻的她,满脑子只有止不住的愧疚和痛恨自己的背叛,于是只道:“没来呢。”
  他真的没来。
  周蔻心中有许多失落,转念一想,自己在期待什么,原就是她说好了不再找他,怎么能自己先出尔反尔呢。
  可是他,真就再也不来找自己玩儿了吗?
  她慢慢哦了一声,窗外几簇绣球花开过了最艳时,将谢未谢,周蔻攀折了一朵,戴在襟前。
  她语气中带了点雀跃,仿佛并没有很难过,“走吧,我们去看戏。”
  东街向来热闹,大街小巷的吆喝声,小摊小贩的讨价还价,处处透着烟火气,但周蔻左顾右盼,并没有看到所谓搭起来的戏台子。
  她不禁问人,“你是不是记错道了?”
  萱花说没有,“皇妃再往前走走就能看到了。”
  今日的人格外多,想来都是要看戏的吧,到了一座楼阁前,突然一股人潮涌过来,周蔻被人东挤西挤,回头再看,萱花不见了。
  不好,这是走散了!
  周蔻用力推开周围的人群,但背后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她踉跄跌倒了楼前,抬头一看,挂了个‘朝香楼’的匾子,周围绕着粉缦,朦朦胧胧,扑鼻尽是脂粉味。
  有人将她往楼里拉,周蔻吓坏了,不停地拍打着那人的手,嘴里喊着‘萱花’,‘萱花快救我’!
  但她的声音很快渐行渐远,随着那娇弱的身影被拉进去,门也彻底关住了。
  萱花站在不远处,眼泪一遍遍的淌,喃喃道:“皇妃,奴婢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她失神落魄地回去,今日莺草特地被她打发到别处办差了,云瑶苑寂静一片,萱花回到了围房,独坐在桌前,那支多宝玛瑙攒金钗还静静卧在镜前,萱花一恍惚,想到了很多很多。
  突然,她拿起金钗,拔腿就往外跑,正院砰砰敲门,没有人应,四皇子不在,那怎么办,还有谁能救救皇妃,她捂脸痛哭,跌跌撞撞间,撞到人,一抬头,是淮溪君的脸。
  其实这几日高宥分身乏术,根本没空去想其它,打从常保被押解回京开始,刑部,大理寺轮番上阵,终于撬开了他的嘴,结果常保吐出的名字,却和预想的大不相同。
  不是恪王,竟是怀王。
  常保的指认,简直可以用震惊朝野来形容,怀王大叫冤屈,但常保却拿出了与他来往的一封封密信,铁证如山,任凭怀王长了多少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与此同时,元家也被牵涉其中,当初提出彻查盐市可是元易那位参知政事的爹爹,可如今元家身上也被泼了污水,有人议论这颇有些监守自盗的意思。
  但高宥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元家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背后之人下了好大一盘棋,将他们全部作为棋子来利用。
  心烦意乱回到府上,结果就被不长眼的丫鬟撞到了,高宥皱了皱眉,正要斥责,只见那人面容熟悉,是她身边的人。
  迈步就要走,结果那丫鬟抱住了自己的腿,边哭边道:“淮溪君,您快救救皇妃吧!眼下只有您能救她了!”
  一听到这个,高宥这才想起来,上回那丫头和她闹别扭还没好,他近来事多也将这茬给忘了。
  他皱了皱眉,“皇妃出什么事了?”
  萱花话里打着颤声,“皇妃在...在朝香楼......”
  不等萱花说完,高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朝香楼是什么地方,对京城稍微有点认识的都心知肚明,那里是最肮脏最龌龊的地方,脏污纳垢,见不得人,他来不及问为什么周蔻会在那种地方,高宥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千万不能出事。
  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那样干净纯粹的笑脸,如夏日里第一支白莲,如今要被人折了,丢进污泥之中随意践踏,高宥的心狠狠抽搐着。
  没人知道他是怎样一路冲进了朝香楼,揪住老鸨询问周蔻的下落,那老鸨起先还躲躲闪闪不肯说,一刀下去剁了半只手掌,老鸨哇哇大叫,这才吐了实情。
  满堂哗然,原先的莺声燕语俱灭了,高宥踢开那间房,只看到床榻上的姑娘身上只剩了一件小衫,两个臭烂如泥的男人淫词秽语不断,手还要解她的衫带。
  周蔻早就喊得嗓子失了声,可是没有人救她,她的两眼空洞苍白,唯有在见到门外人的那一刻,迸发出了一点火星,重新燃起了希望。
  不等她喊救,高宥一掌劈晕了一个,拖猪狗一样甩了下去,将人搂进怀里,慢慢抚慰着她瘦薄的肩背,“不怕,不怕,我来了啊...”
  周蔻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就在前一刻,她以为她要完了,这辈子都完了。
  泪水濡湿了衫子,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向高宥控诉着,“他们扒我衣服,还掐我,说玩完以后要把我脱光了丢到下面台子上,我真的好害怕。”
  高宥如获珍宝,见她平平安安,宽慰之余,眼风扫到了底下那两个人身上。
  那是他都舍不得碰的人,竟敢有人随意欺辱,高宥眼中闪过一丝暴虐,他抽出腰间的软刀,一只手托着周蔻的身子,将刀交到她手上。
  “来,给你。”
  周蔻瑟缩了一下,缓缓拿起了刀,刀身很轻,不是重铁打的,女儿家拿起来并不费力,高宥握住了她的手,将刀锋移到了那人两腿之间。
  周蔻还没反应过来,手起刀落,那原先昏死的人瞬间发出惨烈的叫声,被砍的地方顿时血流如注,周蔻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把脑袋缩回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
  高宥将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墨丝间是桂花油的香味,他哑着嗓子道:“不怕,他们都该死。”
  死...周蔻怔了一下,抬眼望着他。
  她从来没杀过什么,别说人了,就是一只鸡仔也没碰过,一条生命的逝去有多残忍,她曾亲眼看着娘亲断了气息倒在自己的怀中,可如今,再面对‘死’这个字,周蔻却不觉得有什么恐惧。
  她用力点了点头,“他们都该死。”
  另一个人此时已经慢慢转醒,一睁眼就是旁边的捂着鲜血淋漓的裤裆在惨叫,登时吓得两股颤颤。
  周蔻把刀口转向他时,那人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磕头求饶道:“姑娘饶命啊!小的有眼无珠,实在是有人指使啊!”
  这事来的蹊跷,同萱花走散,又被人拽进了这等肮脏地,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直奔她而来周蔻不傻,她比谁都想清楚了。
  可是她不愿意相信,她一直在心里反复问自己,怎么会是她呢?自己有哪里待她不住,要她这样伙同外人,来要了她的命呢?
  那人见到周蔻迟疑,以为还有活路,忙倒豆子似的将话都倒了出来,“小的原是个流赖,两日前有位姑娘找到小的,要小的替她办一件事,说今日会在朝香楼带一个姑娘来,小的和另外一个只负责毁了她的清白,将她扔到楼下去...她还给了小的五十两银子!小的实在是财迷了心窍,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这些...这些钱我都给姑娘!”
  怀里几枚银锭子扔到地上,骨碌碌滚到周蔻脚下,就是这五十两银子,便有人要毁了她的清白。
  她嫌恶挪开了眼,高宥道:“那位找你的姑娘长什么模样,你可还有印象?”
  那人点头哈腰,“是是是,一个挺俊俏的姑娘,打扮不凡,听她身边的婢女喊她...哦!喊她郁姑娘!”
  高宥面如寒霜,竟是那个女人,早知如此,他就该三十大板要了她的性命。
  周郁...周蔻白了白脸,闭上眼睛。
  是了,她怎么忘了,萱花原就是周家的人,周郁才是她的主子。
  这短短半日的时间,她如临大劫,脑子里一直紧绷着那根弦,也彻底松懈下来,她觉得好累,眼睛越来越黑。
  高宥解下身上的外衫,将怀里的人儿整个包了起来,抱着走了出去。
  回到皇子府,莺草焦急等在门口,不过两三个时辰,再回来就看见萱花姐姐跪在庭中,整个人跟失了神一样,皇妃也不见了踪影,任凭她说什么,萱花始终一言不发。
  好不容易看到淮溪君,定睛一瞧,怀里抱了个人,她才要张口,就听到淮溪君吩咐她道:“准备热水,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去找郎中过来,要快。”
  “哦哦哦!”莺草忙应着,又往他怀里瞧,“皇妃是出什么事了吗?”
  高宥漠然横去一眼,“把嘴闭严实了,别乱说话,去做事,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真不是吓唬她,要是这丫头在外面胡言乱语,毁了蔻儿的清誉,他现在就会了结了她。
  莺草吓得面如土色,抿着嘴低头应是,手忙脚乱的去准备。
  萱花仍跪在庭前,高宥抱人过去的时候,连步子都没有停留,仿佛没有看见她这个人。
  迈进门槛,身后传来虚弱一声,“皇妃,还好吗?”
  高宥一顿,复进内室。
  他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琉璃易碎。
  周蔻就是他的琉璃。
  掀开披风一角,底下遮住的小脸露出出来,梨花带雨,“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个她问得肯定不是周郁,事实上周郁做出了这种事,周蔻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受,但萱花...她不能去想,一想心就疼。
  高宥轻叹一口气,温柔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姑娘可能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背叛,所以心里格外难受,但这种事高宥见多了,他能平安长这么大并不容易,这其中有许多艰辛,于他而言,信任和情分这种东西他早就看淡了,是人就有弱点,有弱点就可能会有背叛,未必是本意,但人性本灰暗,世上哪儿有干干净净的人呢。
  也许都有过周蔻这样一片空白的时候,但随着年纪增长,遇到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多,背叛,欺骗,虚伪接踵而至,很难躲掉。
  莺草许是怕了他,隔着外帘道:“皇妃,水好了,奴婢伺候您用水。”
  水房靠着南边,与几间屋子都是相通的,周蔻却被子里使劲钻,不肯出来,“我不去。”
  她身上除了件小衫亵裤,什么都没了,她不想让人看到现在的自己,莺草也不行。
  高宥看出了她的难以启齿,披风把人重新裹住,直接打抱起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