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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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他们刚大一。
政治老师布置了作业，他们组选择的是社会调查。
说起来也很巧，蒋峥平时看起来不靠谱，高考前夕莫名拼了命开始学，以压线的分数和他一起上了A大。
不过蒋峥本来成绩也不差就是了，只是之前不太能够到Ａ大的线。
他和蒋峥是发小，这个时候程尚音和顾云山刚离婚，发小能和自己在同一所大学同一专业对他来说也是个安慰。
开学没多久，蒋峥就和他说他喜欢上了班上一个女孩儿。
叫宋筱。
顾锦年认识她。
宋筱是顾云山合作伙伴家的孩子，他在宴会上见过她几次，但不熟。
蒋峥家里就如他所说，是蒋峥四五岁的时候才跻身这个圈子的，典型的暴发户。那些家族庞大家底丰厚的少爷小姐都瞧不上他家这种暴发户，也不爱跟蒋峥玩。
只有顾锦年是例外。
渐渐的，其他人因为顾锦年的面子准确地说是顾氏的面子，也开始接受了蒋峥。
但朋友和恋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可以和蒋峥一起玩，但却不一定有世家小姐愿意和他在一起。
因此在蒋峥心里，宋筱是高不可攀的。
他只敢偷偷喜欢她，然后和顾锦年分享心情。
顾锦年实在忍受不了蒋峥每天都表现得跟青春疼痛文学里爱而不得的苦情男二一样心酸又悲情。
于是他主动出击，借着和宋筱的几面之缘，一点点把蒋峥推到宋筱面前。
宋筱还有一个总是结伴同行的闺蜜，叫陆小曦，他们四个开始熟悉起来，在需要分组别完成作业的时候会自动聚在一起。
那时候是十月底，天气已经转凉，但那天莫名回暖了不少。
他们四个为了尽快完成作业在外边走走停停抓路人做调查，活像拦路土匪。
差不多收集齐了样本，蒋峥买了奶茶，先给了顾锦年和陆小曦，然后双手捧着殷勤地给宋筱送过去。
宋筱遗传了方禾大部分性格，向来大大咧咧，也没注意蒋峥的动作，道了谢就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宋筱突然来了一句：“今天是我弟生日。”
他们都知道宋筱有个天才弟弟，熟悉以后宋筱经常提到他，叫宋黎，就读于和他们学校齐名的Ｑ大。
宋筱之前隔三差五就会去看他。
在宋筱的描述里，宋黎是个离不开大人需要被时刻照顾的小屁孩儿。
于是到了下午才想起弟弟生日的宋筱慌了，她说宋黎一定很难过，说不定还会躲在哪个角落哭泣。
宋筱语文特别好，语言能力也强，又很会渲染气氛，他们三人被她说得动容了，于是和宋筱商量好叫宋黎出来晚上给他庆祝生日。
蒋峥尤其激动，他说他要见到宋筱第一个家里人了。
顾锦年持观望态度，说实话，他有点烦小孩子，尽管宋黎和他同级且只比他小三岁。
他只希望宋黎不要和宋筱一样遗传太多他们母亲，女孩子闹一点他可以接受，男孩子咋咋唬唬他就觉得欠揍。
所以他每天看蒋峥都手痒。
他们订了蛋糕，订好餐厅，然后宋筱给宋黎打了电话叫他出来。
Ｑ大离Ａ大很近，宋黎很快就过来了。
但直到宋筱扶住宋黎的肩膀，把他拽到大家面前介绍，顾锦年才知道他刚才从天桥上观察了很久那个亦步亦趋朝这边走来的"初中生"是宋黎。
他太矮了。
大概真的是由于跳了几级还没长起来的缘故，他才到宋筱肩膀。
顾锦年没忍住，笑了一声。
"初中生"宋黎很敏锐地瞅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小小的一个立在那里，大概是怕冷，棒球服里已经穿了厚毛衣，领子高高的，包裹着白皙的脖子，脸上还有点婴儿肥。
他和宋筱描述的完全不同，顾锦年觉得宋筱的亲姐姐滤镜未免过厚。
至少在顾锦年看来，宋黎不像个依赖性很强的人，应该也没有因为被姐姐忘掉生日而哭泣。
宋黎和他们打了招呼道了谢，然后就不说话了，他安安静静跟在宋筱身边同他们一起去订好的餐厅。
他太安静了，顾锦年感觉好像还是他们四个一起一样，他偷偷看宋黎。
宋黎瞪了他一眼。
顾锦年又想笑了，记仇的小朋友。
他作为大朋友，当然不能跟小孩儿计较，于是他朝宋黎笑了一下。
宋黎好像更生气了，扭过头不看他。
有趣——顾锦年更想逗弄他了。
他设想了很多种他们为宋黎庆祝生日的状况，但他万万没想到一顿饭吃得像上自习。
宋黎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传统，开始动筷之后始终保持沉默，他们几个刚开始还聊了几句，后面都尴尬地自己吃自己的。
顾锦年又觉得他这人怎么这么没意思，跟他爷爷似的。
小时候住在爷爷那儿，他要是吃饭说了话，一定会挨骂。
古人的观念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少提高了他的吃饭速度。
顾锦年吃得快，闲来无事想要掏出手机浏览新闻，筷子没放好被他手背不小心打到地上。
他弯下腰去捡，无意间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宋黎手在桌子下紧紧地抓着棒球服的衣摆，整个人都很局促。顾锦年愣了一下，起身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了头。
其他人询问他怎么样，宋黎大概是知道了顾锦年为什么撞了头，脸上漫上红晕。
还未长开的少年侧着头，脸上一点点爬上红晕，餐厅莹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他微红的脸上落下阴影。
他就静静坐在那里，侧脸像技艺精湛的剪纸师傅精心裁出的剪影，处处都精致，处处都完美。
顾锦年心跳慢了半拍，所有声响都在这一刻归于平静，天地间只剩下眼前的人。
顾锦年浑浑噩噩地跟大家离开，跟他们送宋黎回学校，跟蒋峥回寝室。
太不正常了。
顾锦年很不想承认自己看着一个男孩子不经意表现出的样子看呆了。
他安慰自己，宋筱家基因的确很好，宋黎的确长得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只是觉得当时的宋黎太好看了而已。
但他的心骗不了他。
跟顾云山斗了十来年都不知道害怕是什么的顾锦年终于开始害怕了。
他偷偷找了班里女生经常看着嗷嗷叫的当前很火的男团的壁纸来看，各有千秋的帅哥没有一个能给他宋黎那天给他的感觉。
只有宋黎可以。
顾锦年查了很多资料，他突然想再见见宋黎。
他跟宋筱要了宋黎的联系方式，说自己喜欢的人在Ｑ大，希望能认识个校内人士了解一下对方。
宋筱直言找宋黎还不如直接去Ｑ大校园墙上去匿名问，但她还是给了顾锦年宋黎的号码。
顾锦年拿到宋黎的手机号码，有点理解蒋峥的心路历程了。
他对待事情向来干脆，到宋黎这儿反而怯场了。
他磨磨蹭蹭把通讯录打开关闭了很多次，才鼓起勇气给宋黎发了条短信。
一点也不像他，说出去会被一帮朋友嘲笑。
顾锦年告诉自己要坚决守住这个秘密，太丢人了。
宋黎一直没回复他。
顾锦年怀疑宋黎还在生他笑他矮的气。
又是周末。
因为宋黎直白地跟宋筱说她毫无规律的探望严重影响了他好好学习把宋筱气了个半死，自我攻略好的宋筱和宋黎约定好以后每周日下午去找他，然后一起吃晚饭。
宋黎不大情愿地答应了。
顾锦年为了能名正言顺见到宋黎，撺掇起蒋峥来。
他把女孩子夜晚在外的种种危险全都列出来，并跟蒋峥强调按照宋筱对自己弟弟无条件关心爱护的性格，她一定会先送宋黎回去再自己回来。
太危险了。
蒋峥上钩了。
他被顾锦年一惊一乍的表演弄得害怕不已，他硬着头皮去跟宋筱说，要和她一起去看宋黎。
顾锦年也凑上去说闲着无聊，陪他们一起去。
陆小曦觉得他们两个莫名其妙，好奇心驱使她跟着一起去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锦年又见到宋黎了，他比之前穿得更厚。
他很想问他，就真的那么冷吗。
顾锦年自己也怕冷，是心理上的。
是因为程尚音和顾云山。
在他还小的时候，有一次他们两个吵得特别凶，程尚音拿了手机和身份证就离开了，顾云山坐在客厅生了会儿闷气，然后回了房间把门一摔，一直没出来。
因为是过年期间，家里的佣人们也都放了假，程尚音并没有给他请专程带他的阿姨，她喜欢自己带孩子，用他长大以后程尚音对他的话来说，就是像对待一件艺术品对待她的设计图一样亲自带他成长起来。
顾锦年自己一个人，打不开顾云山的门，便跑出去找程尚音。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程尚音在哪儿，他只能漫无目的地找，走走停停。
天开始下雪了。
以前程尚音从不让他玩雪。
小小的顾锦年在雪地里玩了会儿，弄湿了裤脚，弄脏了衣服。
他觉得有点冷了。
但他跑出来太远，也不认识回去的路。
他就按自己的记忆乱走，然后晕倒在雪地里。
那时的他没觉得那是多么可怕的事，因为他醒来就见到程尚音了，顾云山也在身边。他们好像没吵过架一样，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但那段雪夜里没有温暖也找不到路的回忆从他再大点开始记事起就常常出现在他梦中，梦里的他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再醒来也不会再见到笑得温柔的程尚音和眼里满是关爱的顾云山了。
这成了他的心病。
可宋黎虽然穿得多，虽然表现出来的是能让人明确知道他怕冷，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温暖的。
像春季里第一片消融的雪花，像秋日不愿离去的最后一缕扑面而来的暖风。
他带着冷淡的暖，吝啬而残忍。
让顾锦年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想要拥抱他，好让他能为自己多停留一会儿，为他驱走彻骨的寒。
宋黎看起来不像讨厌他的样子。
顾锦年鼓足勇气，问他为什么没有回他的短信。
宋黎当着他的面打开信息软件，顾锦年看到他一溜的未读向下延伸。
他翻了会儿，找到顾锦年简短的问好。
宋黎脸又红了:“要学的东西好多，没时间看短信啦。”
顾锦年有点不能理解宋黎的理由，但想到宋黎是14岁就上了大学的小天才，他又释然了。
他有他自己的世界，是顾锦年想要窥探的世界。
“所以以后给我打电话就好啦！”宋黎对他说，“我一定会接到的！”
顾锦年不知道那些小情侣们经常说的一见倾心、像被丘比特射中一样是什么感觉。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揉搓，欣喜甜蜜里带着些微刺痛，连呼吸都觉得紧迫，眼眶发热，抑制不住想要落出泪来。
他想，他大概是恋爱了。
从清楚意识到这件事开始，顾锦年就在为以后打算。
他知道这有多离经叛道，知道将来会面对多大阻力。
他和宋黎还是像哥哥弟弟一样相处着，但他见宋黎越发频繁了，宋黎在宋筱面前提及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一切都在朝着顾锦年期待的方向发展，他眼里渐渐只有宋黎一个人。
那段时间也是顾锦年和顾云山关系最为缓和的时光。
他逐渐对父母分开的事实释怀。
即便后来顾云山和邱曼在一起，知道邱曼才满十八岁比他还小，即便邱曼总在做他讨厌的事，他也没有和顾云山闹。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只属于自己的救赎，就很容易原谅许多事。
再后来，和宋黎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瞒着所有人走到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栗子：不许笑我矮！
宋筱：好家伙，这个时候就已经图谋不轨了？
蒋峥：哪怕是在回忆里，我都只是个工具人。
陆小曦（拍下一捆金砖）：快点，姑奶奶要加戏！
某不知名蛋卷（一边把金砖划拉到自己面前）：你别这样，我是有底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