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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金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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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书籍名:《锁金铃》    作者:箫云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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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野心念电转,下意识后退半步,喉结上下滚动,三魂七魄飞了大半。
  什么叫比上一场?
  什么意思?
  要揍他一场泄愤?
  鸿野这心火熊熊燃烧,只想拔腿就跑,并不想做这傻头傻脑的冤大头去,且不说他打的打不过兰景明,这风要是吹到将军耳中,他得被将军打包起来,囫囵丢进河里喂鱼。
  一念及此,鸿野嘿嘿傻笑,扭身便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是刚跑出两步,衣襟被人拽住,背后之人似有千钧之力,拉着他向后挪移,险些撞在树上。
  兰景明慢条斯理起身,拍拍身上草叶:“走罢。”
  不等鸿野出声,兰景明拽住鸿野后颈,将人拉到无人涉足的演武场中,这演武场早已废弃不用,里面堆满树皮,连围观的人都寥寥无几。
  兰景明松开手指,自附近捡起一根木棍,捏在手里摆动几下,又丢了一根到鸿野手上,左右晃动几下:“来罢。”
  鸿野骑虎难下,不知兰景明卖着什么关子,更不敢出言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捏紧木棍,向前猛攻而去。
  两人皆未用剑,小小一根木杆如同疾风,在两人之间飒然涌动,飞翔起伏而落,鸿野之前见过兰景明与陈靖对战,识得对方路数,该找机会时并不手软,找到弱点便急戳过去,试图将人一举击溃。
  一旦进了演武场中,对阵双方便没有身份,只是两个互垒切磋之人,为了尊重对手,分毫不能掉以轻心。
  鸿野很快觉察不对,这兰景明比起之前,身形不知轻盈多少,整个人踏在树上,如同落在云上,轻飘飘跃起半身,身形动若鬼魅,挥臂闪过数次攻击。
  鸿野眼花缭乱汗如雨下,只觉眼前人活生生换了个人,比之前不知厉害多少,打的自己毫无还手之力,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触不到兰景明衣角,兰景明状似无意抬手,推出去却是千钧之力,鸿野左支右挪,退路都被封死,几乎全无还手之力。
  在沙场征战良久,鸿野自认为不是等闲之辈,可在如今的兰景明面前,竟是只能过上几招,他被打的节节败退,后背撞上栅栏。
  “再来。”
  兰景明道。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切磋半晌,兰景明总是点到即止,不像是在比武,自然不会痛下杀手,在鸿野支挪不开之时,还会扬起木杆放慢动作,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鸿野明白过来,这是兰景明参悟到了什么,在对他倾囊相授,他镇定下来迎上前去,两人打的有来有往酣畅淋漓,从晨曦刚升打到日晒三竿,一整套身法行云流水下来,鸿野记住大半,只觉之前身法中疏漏之处都被点出,功夫跟着提升许多。
  一场比试过去,兰景明脸颊洇出汗水,木杆被打碎大半,被他随手丢到旁边,鸿野汗透脊背气喘吁吁,双手抱拳不断作揖,连连感谢兰景明教导。
  “不,要说感谢的是我,”兰景明弯下半身,蹲在鸿野身旁,将木杆捏成碎末,“谢谢你为我收尸。”
  鸿野噎住了。
  疾风卷着碎雪飘来,他呛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口气弹出大半,剩下那些挤在喉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险些噎回腹里。
  他不知兰景明是意有所指还是故意激他,他张口结舌,结结巴巴讨饶:“不,不,不,对不住,当时将军说要将你厚葬,可我知晓北夷习俗不允厚葬,我、我不知怎么办了,只能把你浅浅埋在太行山上······”
  鸿野磕磕绊绊,一句话说了半天才联结起来,心都要跳出四下奔腾,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可兰景明死而复生,之前那些就成了避讳,决不能再提起的,这兰景明竟平静淡然说出来了,不知是将礼仪习俗抛之脑后,还是将死生之事都看开了。
  “人既是赤条条来,自是要赤条条走,”兰景明道,“肉身与我相伴良久,多谢你为它收敛,令它最后得以平静。”
  即使隔着面具,鸿野都能看到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温和淡然,连波浪都掩在湖底,搅不动几分涟漪。
  鸿野屏息凝神,半晌才颤出声来:“这是······是我应当做的。”
  兰景明略略点头,拍拍鸿野肩膀,飘飘然随风而去,鸿野在原地呆坐许久,才寻到起身的气力,回将军那复命去了。
  将军府中众人休整整装待发,北夷帐中诸事未平形势紧张,兰赤阿古达坐在主位,一柄开刃马刀握在掌心,向外甩动几下,斩尽赫赫风声。
  兰赤阿古达赤|裸半身,不似以往那边用长袍掩住身形,他背后蛊虫如同活物,向前攀爬过来,冒出灰黑的青筋在肩头奔涌抖动,随时准备破体而出。
  兰信鸿两膝伏地落在地上,不敢抬头面见父汗,这些年来他第一回  见到父汗身上模样,那么久的消极避世都有了缘由,父汗如今脸色青黑、嘴唇暗紫,显然已经病入膏肓,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小格勒们年岁尚小,难以撑起重任,兰景明殒命在太行山上,父汗说有重任交给他与兰杜尔,令他们前往琼苍山顶,夺来一份世间至宝,兰杜尔一马当先领命而去,在琼苍山上不知所踪,捡回一命的受伤随从跌跌撞撞跑回帐中,将所见所闻合盘托出,兰赤阿古达掀翻果盘、踹翻矮桌,将帐中金银玉石摔的粉碎,连兽骨都碾压成粉,任它散在风中。
  狠狠折腾一番之后,兰赤阿古达气喘吁吁,后仰坐回主座,以手扶额默不作声,徒留满地狼藉,在草上乱做一团。
  “小儿愿做雄鹰,为我北夷赴汤蹈火,”兰信鸿额头贴地,毕恭毕敬吐息,“为兄长报仇雪恨。”
  火盆在帐中哔啵作响,火苗熊熊燃烧,勾勒两道长影,仅有的一道日光自帐帘缝隙涌来,灰黑尘霾如厚云遮面,笼罩大半面容。
  兰信鸿向下埋得更深,额头贴在地上,几乎埋进土里。
  他忐忑不安,汗如雨下,后颈青筋隐隐勃动,掩在皮下颤抖不休。
  半晌过后,兰赤阿古达道:“去罢,记住你的承诺,不要令为父失望。”
  兰信鸿连连称是,弓腰弯身向帐外退去,消失在丛林之间。
  帐中寂静无声,火焰残影抖动,灰黑残烬落在地上,渣滓淋漓散落开来。
  兰赤阿古达沉默半晌,捏紧掌心马刀,一步步挪到帐外,立在日光之下。
  他背后蛊虫喜暗厌明,每每接触阳光,便会在背后蠢蠢欲动,在筋脉之中游走,扯拉肺腑汲取生机,似盘根错节的树脉,在土地中裹走活水。
  这痛楚如烙铁加身,似千刀万剐,往常都是在夜里出来,繁星见了不知多少,这一轮高高悬挂的圆日······倒是许久未见到了。
  兰赤阿古达抬起手臂,被这日光刺痛双眼,这一轮圆日如硕大火球,溢出熊熊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