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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金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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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书籍名:《锁金铃》    作者:箫云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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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间走南闯北,虽也有提心吊胆的时候,但那时年岁尚小,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快活总是多过忧愁,后来在永康城落脚良久,赫修竹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以为今后的日子便如流水一般,能在城里生活到老,可谁知计划追不上变化,他竟做了那戏本里的飞毛盗贼,乔装打扮与爹爹溜出永康城外,在林间跋涉一日,在夜里踏入一间破庙。
  这庙外杂草丛生,不知多久没打理过了,里面却是干净整洁,盘中供奉的瓜果还是新的。
  “此处之前由云游僧人打理,那僧人跋涉千里为求证道,路上饥寒交迫,险些殒命在那,我将那僧人救活,他赠予我许多经书典籍,唤我去各处修禅布道。几日前他外出云游,这座庙便空下来了,你去铺好被褥烧上炭盆,将那黑衣烧了。”
  赫修竹还未喘几口气,便被支使出去忙前忙后,在庙里忙成一只陀螺,这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足以满足日常生活,他在灶房煮好热粥蒸出馒头,烧好一盆热水,端入卧房之中。
  赫钟隐正给兰景明施针,无论扎入几寸,兰景明都双眸紧密,毫无醒转迹象。
  一个疗程过去,穴位不能再受刺激,赫钟隐收回针袋,指头抵住眉心,狠狠揉按几下。
  赫修竹默默坐在旁边,没有出言打扰,爹爹这一生救人无数,医术已臻化境,若是爹爹都医不好的病症······旁人更是无从插手。
  热气蒸腾起来,将屋内炙烤的温暖如春,赫钟隐回过神来,自盆中拧干毛巾,擦过兰景明脸颊脖颈,抹过厚重凝结的血痂,露|出原本皮肤。
  燥热肆意涌上,逼得人热汗横流,赫修竹坐不住了,探身凑上前来:“爹,为何要匆匆忙忙出来,何人在暗中观察我们?”
  “也许是北夷的人,也许是将军府的人,”赫钟隐道,“我不知道。”
  赫修竹这一天一夜接连被惊雷劈中,脑中一团乱麻,不知该先揪哪个:“等等······爹,你与将军府素来交好,还曾做过将军的先生,他为何忌惮我们?”
  赫钟隐僵住手臂,毛巾被拧住水来,挂在兰景明睫上,榻上这人呼吸清浅,浓密睫毛挂满水珠,似一碰即碎的琉璃,令人不忍触摸。
  要不要将一切合盘托出,尽数告诉修竹?
  赫钟隐犹豫片刻,恍惚抬起头来。
  赫修竹喉结滚动,紧紧攥住双拳,黝黑的面颊憋至通红,似那炭块被烈焰炙烤,烧得千疮百孔,几欲化为乌有。
  罢了罢了。
  他之前不愿告诉修竹太多,也是不想将人牵扯进来,令孩子徒增烦忧。
  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么大早该娶妻生子,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可他根本不是寻常家长,于情爱之事一窍不通,更不知如何教导修竹。
  他们的命运已牢牢缠在一起,裹得分不开了,若是再寻借口敷衍过去······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好罢,我捡重要的说给你听,”赫钟隐道,“你听过之后忘了便是,千万不要透露给第三个人。”
  赫修竹连连点头,赫钟隐便从巫医族开始讲起,讲起山河混元图与神秘叵测的诛心草,讲起北夷诸事与十恶不赦的兰赤阿古达,讲起纷纷扬扬的大雪与失散的孩儿······
  无数画面如汹涌波涛,自天边翻卷而来,将自己掩埋进去,口鼻尽被堵住,丝毫喘息不得,以往诸多疑惑都有了答案,四海为家的生活有了缘由,待赫钟隐将过往一切和盘托出,赫修竹站起身来,抱住爹爹后背,重重摩挲几下,调转身体向外走去,他浑噩走在院中,跨进灶房时被门槛绊倒,咚一下摔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半晌爬不起来。
  眼前一切如梦幻泡影,呼啸旋转而来,他与爹爹相依为命,在屋檐下度过日日夜夜,可爹爹的过往与他无关,在这状似平静的湖面之下,竟藏着这般翻滚奔涌的波涛。
  不知在灶房坐了多久,屋外寒风涌过,吹熄炉中火苗,赫修竹掐住手臂扶膝起身,踉跄起身回到卧房,愣愣坐在塌边。
  他与爹爹相顾无言,林中风声比城里更大,落叶被纷纷扬扬卷裹起来,簌簌吹进庙中,庄严佛像手捏莲花,垂眸俯瞰众生。
  赫修竹盯着榻上之人的容颜,心头五味杂陈,酸涩层层涌上,他知晓爹爹对那丢失的孩儿如何愧疚,若真有万中无一的可能······那孩子还活在世上,甚至还躺在这里,爹爹该如何自处?
  “爹······”
  赫钟隐闻言抬起头来,他容色平静,面上看不出端倪。
  可赫修竹心中清楚,他爹爹惯会守口如瓶,胸中愈是惊涛骇浪,面上愈是平静如水,此刻在那不动如山的表象之下,不知皲裂出怎样的沟壑。
  赫修竹忧心爹爹,忍不住又把目光转回榻上,榻上这人陷在被褥里面,脸颊伤处被热巾抹过,疤痕浅淡许多,眼下无旁事可做,他只能定定盯着那人,愈看愈觉得不对,可细究又究不出来,直缠得他一团乱麻,寻不出线头在哪。
  这般看了许久,赫修竹下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道:“爹,这疤痕看着碍眼,我们给它涂下去罢,我去配些药膏回来。”
  赫钟隐静静坐着,如一块行将就木的石雕,徒留一具空壳。
  赫修竹自去调配药膏,进门时不慎又摔一跤,手臂蹭出红痧,他呲牙咧嘴忍痛,将膏液倒上小臂,胡乱涂抹开来。
  待到回了卧房,他动作放轻许多,将那药膏用柔布晕开,细细抹在兰景明颊上,这药膏有去腐生肌之效,化开后薄如蝉翼,与皮肤融为一体,兰景明本就面色霜白,与雪状膏液色泽相近,被那药膜遮住疤痕之后,清秀面容显露出来,如雨后初荷,娉婷立在风中。
  赫修竹只觉这人气势变了,疤痕遍身时满身杀气,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恢复容貌后竟生出天真,如晶莹剔透的碧石,透出浑然天成的光泽。
  脖颈和胸口上的疤痕也被抹掉,耳垂碧石被揉裹进去,光芒黯淡许多。
  外面咯吱一声,像是有什么踩断树枝,传来细碎声响,赫钟隐敛眉起身,快步走向门外,几只野兔惊惶逃窜,躲入密林之中。
  天边乌云密布,疾风如刀卷起飞雪,纷涌刮向远方。
  此番形势紧急匆忙出来,诸事未曾打点清楚,难免不被人觉察。
  营帐外面三军齐整,帐中一灯如豆,长影拖出帐外,映在草地上头,鸿野攥着两份急报,在帐外抓耳挠腮,踌躇半晌不敢进去,只想挖个土坑给自己埋了,不想面对即将到来的疾风。
  “进来,”陈靖道,“何事前来禀告?”
  鸿野揉搓指头,咬牙进帐跪呈急报:“回将军的话,赫先生那的私塾和药铺都未开张,只在门前贴了告示,告示都在这里。”
  陈靖接过宣纸,略微翻动几下,两份告示主旨相似,只说远方亲戚有要事相托,他们要去寻亲访友,归期未定让众人不要等待。
  “去找,”陈靖道,“生死不论,掘地三尺也得给我都找出来。”
  “是,属下遵命,此处还有从宁王府传来的急报,”鸿野道,“急报上说朝中有飞奴传信过来,信卷夹在急报中了。”
  陈靖豁然起身:“拿来!”
  鸿野忙呈上急报,陈靖取出细卷,用墨汁洇出字来,里面只有寥寥几字,写得横七竖八,似乎执笔之人气力耗尽,再多的也写不出了。
  神官在信卷中说自己大限将至时日无多,想见陈小将军最后一面。
  “备马,”陈靖道,“我要快马加鞭赶去朝中,余下诸事由副将抉择。”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