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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金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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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书籍名:《锁金铃》    作者:箫云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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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钟隐转身离去,走到洞口绑紧两腿,高高抛起绳索,沿石壁攀爬上去,将自己吊在半空。
  他有势在必得的决心,不会被突发之事干扰,这参心莲长在山顶,愈往上风声愈厉雪浪愈厚,还可能引发雪崩,此行需万分谨慎,不能掉以轻心。
  兰景明在胸口摸索,掏出赫修竹给他的药瓶,剜出一块涂抹,覆上青紫相间的脖颈。
  这药膏确有奇效,火辣辣灼痛被冰凉镇住,缓缓消褪下去。
  他歇息一会,两手杵膝起身,疾步走出洞口,探指攥住石头,本来没抱什么期待,定睛细看一会,竟见到一个悬在半空的身影,似乎是在等他。
  兰景明揉揉眼睛,着实不敢置信,他掐紧石头杂草,手脚并用向上攀爬,爬到赫钟隐脚下,赫钟隐才挪动双腿,与他保持不长不短的距离,继续向上行进。
  这山峰着实陡峭,脚下隐有云雾,侧头万丈深渊,兰景明不想再往下看,手脚并用挂在半空,行一会便要歇上一会,手脚微微发颤。他往常翻山越岭,都会在平路上前行,刻意避开悬崖峭壁,眼下倒是兵行险招,哪里危险往哪里去,指头冻得僵硬如弓,红肿失去知觉,再爬一会爬不动了,只能勉强挪上石台,将破烂裙子撕成碎块,垫成软布塞在脚底。
  脚背也冻僵了,他摩挲双手,拢出一丝热气,竭力捏住脚腕,再抬头竟看到一片山泉,四周碧草如荫,草木郁郁葱葱,林中有一道山泉,蒸出阵阵暖意。
  他走到山泉旁边,低头半跪下来,抬手触摸泉水,滚烫热气从指尖爬来,沿腕骨袭向四肢,将他融成白雾,白雾化为血水,自脚下汹涌晕开,一圈圈向外涌动,细草被泡的漂浮起来,上下波涛起伏,耳边传来阿靖闷哼,从四面八方传来,沿耳骨蹿入大脑,如钢钉穿透胸腔,痛的兰景明跪倒在地,两手攥紧额发,嘶哑吼叫出声。
  耳边风声大作,有人手握长枪,骑着汗血宝马赶来,马蹄高高扬起,重重踏在地上,踩碎陈靖胸骨,咯吱碎响袭入耳畔。
  兰景明目眦尽裂,竭力扑到陈靖身上,探开两臂护他,那宝马高高扬蹄,踏裂满地浮光,骑马之人居高临下,脸颊浸染残血,如云金发随风飘舞,目光寒凉如刃······分明是自己的脸。
  他拼命抬手去挡,那剑刃穿透手掌,刺骨疼痛袭来,鲜血泼洒满脸,鼻间满是血腥,他踉跄爬起踏前半步,后颈被人攥住,猛然向后一拽。
  碧草山泉全不见了。
  血腥骤然消褪,脚下万丈深渊,几块碎石从身侧滚落,兰景明揉揉眼睛,指头冻得撕扯不开,赫钟隐拎着他的后颈,像拎着一只兔子,将他扔在地上。
  险些·····掉下去了。
  “吃了这个,”赫钟隐递过一片鲜红欲滴的花瓣,“此地不宜久留。”
  兰景明不宜有它,接过来便嚼碎咽下去了,这座山着实古怪,不知盘踞着什么妖魔鬼怪,似乎能蛊惑人心。
  这花瓣不知有何用处,吞下后丹田升起火焰,暖意蒸腾起来,冻到僵硬的手指缓过来了,红肿跟着消褪不少。
  兰景明抓握指头,跟在先生背后,赫钟隐的背影忽明忽暗,被雪浪卷成一团。
  先生······也会被幻象蛊惑么?
  他会梦到什么?
  兰景明想不清楚,却隐隐想要探寻。
  他们一前一后,在悬崖峭壁之间攀行,赫钟隐不知疲惫,几乎从不休息,兰景明不知这人哪来的力气,赫修竹生死未卜,先生就算心急如焚,也该适时歇歇,若是体力不支不慎踩空,麻烦可就大了。
  兰景明有心想要劝说,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人家父子感情亲厚,哪容得他来横插一脚。
  这山顶高耸人云,愈往上石头愈滑,抓住它攀爬要费更多力气,积雪无穷无尽,目之所及白茫茫的,朔风呼啸翻涌,厚云时卷时落,兰景明累的爬不动了,攀上高台大口喘息,抬眼向上一看,赫钟隐跪在地上,咳出一口残血。
  兰景明慌了,三下并两下猛攀上去,扶住赫钟隐肩膀:“你怎么样!”
  他不管不顾,捏住赫钟隐手腕,可惜不会诊病看脉,只隐隐觉得这人气血亏空,一股气都是硬提起来的。
  果然······这般不眠不休奔跑跳跃攀爬,不是常人所能行的,便是大罗神仙再世,也不该这般折腾。
  这一家子都是疯子!
  兰景明默默磨牙,想给这两人一人一脚,揣进冰湖清醒清醒。
  赫钟隐啪的一声,打开兰景明手臂,向后靠上石壁,垂头静静呼吸。
  兰景明吃了个闭门羹,不愿和人面对面坐着,自去洞口待着,两腿垂在外头,轻飘飘荡来荡去。
  坐了没有多久,赫钟隐扯下两块布条,缠住磨得流血的手指,出门按住石块,腿一动便要上去。
  “哎!”兰景明慌忙起身,拽住飘落布带,“不能爬了,你得休息一会!”
  赫钟隐扫他一眼,不为所动,两臂发力一拽,将自己拎上高台。
  兰景明咬牙切齿,在背后怒火中烧跟着,眼见着赫钟隐眼底泛红,奋力向上攀爬,他自己不知哪来的气力,硬是跟在后头,不知在风雪中挣扎多久,穿过一道遍布荆棘的狭长石道,头顶咯哒一声,撞到什么东西。
  小心拿来看看,竟是······一条人的腿骨。
  斜上角还插着什么,兰景明抬手融掉雪水,摸到半块头骨。
  看来前来采药的不止一人,也不止他们二人爬到过这里,只是上头更险,荆棘丛高耸入云,想必这参心莲确有奇效,才引来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荆棘丛顶有一株娇艳欲滴的莲花,底下花茎带刺,花瓣嫩白秀雅,一股淡香随风飘来,丝缕撩拨鼻尖。
  这里寒冬萧瑟,万籁俱寂,目之所及皆是光秃秃的枯枝,这朵莲花亭亭玉立,令人目眩神迷。
  这荆棘丛中满是尖细枯枝,踩上去咯吱作响,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寻不出来,赫钟隐踩上枝条,向上挪动半步,脚下咯咯吱吱,散落碎木残渣,兰景明心内忐忑,只觉先生身形摇晃,遇到细枝要躲不开了,空中飘来淡淡血腥,倏忽闻不见了。
  兰景明攥紧枝条,踩上一截枯干,未等向上攀爬,顶上噼啪一声,赫钟隐脚下枝干断裂,整个人沿荆棘滑脱下来,他下意识探出手臂,被雪里埋藏的石块挡了一下,兰景明猛然蹿到前头,一把揪住赫钟隐布带,两人几乎撞坏了小半荆棘丛,才滚到石台上头,双双爬不起来。
  兰景明惊魂未定,身上裙子割的破烂,血痕到处都是,他满心火气发不出来,爬起来拎起赫钟隐领口,拳头高高扬起,眼中喷出怒火:“你们一家都是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那赫修竹便这么重要,你连命都能给他!”
  风声簌簌涌动,半晌没有回应。
  赫钟隐没有挣扎,任人拽起半身,一双眼沉沉坠着,空荡荡涣散开来。
  兰景明再不顾什么长幼尊卑,拳头痒的厉害:“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他能安心?你们父子相依为命,不是让你以命换命!”
  这拳头抡不下去,真好似打中面团,劲力轻飘飘卸了,全数散在风中。
  “你懂什么,”赫钟隐悠悠叹息,轻飘飘如隐风中,恍惚听不清晰,“我是他爹······他是吾儿。”
  兰景明愣住了。
  天上月光如瀑,人间飒然飘雪,风声如泣如诉,胸口血肉破开大洞,凛凛寒意如附骨之疽,将他蚕食殆尽。
  手下一松,踉跄后退几步,背靠石壁滑坐在地,脑袋埋在膝间,呵呵笑个不停。
  笑的快活,笑的肆意,笑声盘旋不断,悠悠荡在风中。
  时辰快要到了,赫钟隐扶膝起身,刚要攀上荆棘,耳后风声大作,一枚手刀横向切来,他躲闪不及,膝盖落在地上,陷入昏黑之中。
  兰景明半扶半抱,将人送到山洞深处,静静看人半晌,从外头捧来枯草,给人盖在身上。
  圆月映在天边,口中冒出白气,兰景明站在洞口,遥遥望向天际。
  莲花在风中摇曳,簌簌抖动嫩枝。
  兰景明扯下布条,在掌心缠绕几圈,两手攥紧枝条,迎荆棘翻身上去。
  他好似不知道痛,被枯枝刮破大腿划伤手腕,脸颊被风声卷破,眼角被割开半寸,那莲花如梦似幻,通向它的道路永无止境,要一次一次跌落,才能靠近一点。
  兰景明不知自己掉落几次,又踩着枯枝上去,最后握住那莲花时,他眼睛被血糊的睁不开了,满脸蜇痛如烈火炙烤,额角血流浸透脖颈,根茎吃透他掌心血痕,竟愈加娇艳欲滴,盈盈摇曳生姿。
  他几乎站不住了,踉跄挪回山洞,将莲花放在先生身边,转身爬向洞口,一条腿弯曲起来,额头搁在膝上,掌心紧握成拳,垂眼遥望万丈深渊。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不该有的牵绊······一并斩断就是。
  剜掉流血发脓的腐肉,皮肤总有长好的一天。
  斩断本不该有的牵绊,便不会藕断丝连,滑向痛苦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