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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金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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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书籍名:《锁金铃》    作者:箫云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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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天色渐晚,周淑宁正卧在榻上,被褥盖住小腹,一圈圈轻揉腹顶:“夫君轻些,我腹中不大舒服。”
  陈瑞那口气登时灭了,自己也知道反应太大,自顾自转了两圈,没让婢女进来,起身拿簸箕扫了碎瓷,长长抽吸两口,压下腹中燥火,沉沉坐在塌边:“不是不允他带人进来,只是家臣婢女都是从小教养长大,好歹知根知底,留在府中才能放心,这流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怎能随意带在身边······”
  “夫君所言极是,”周淑宁温声回道,“只是阿靖大了,总有自己的主意,日后他需得独当一面,不能总受你庇护。大梁战乱数年,天灾不断流民无数,如今百废待兴,连关牒都是近日才通行的,若要求面面俱到,人人知根知底,实在强人所难。阿靖虽有些贪玩,平日里也知道利害,不会随便带人回来,除非·······”
  她话说一半欲言又止,柔柔看向陈瑞,陈瑞直直看她,半晌明白过来,拧眉怒道:“府里这么些人,就没有一个入他的眼,非得到外面找去?”
  周淑宁扶腰起身,轻抚陈瑞脊背:“阿瑞,你怎么还不明白,阿靖这性子是闲不住的,寻常集市他逛三次就不去了,同样的菜煮三回他便不吃了,他自小不要人伺候,只在玩耍时和家臣婢女闹做一团,时日长了彼此熟悉,自然难以动心。既到了这个年纪,房里总归要有人的,若他实在喜欢······”
  “夫人哪夫人,阿靖这般顽劣,有一半是你纵容的,”陈瑞以手扶额,摇头叹息,探掌摩挲周淑宁的肚子,“等这个小的出来,必得好好教养,你与那臭小子同仇敌忾,我一人孤掌难鸣,得有个帮手才行。”
  “夫君何出此言,”周淑宁笑道,“阿靖日后自会娶妻生子,他与夫人琴瑟和鸣,你我的话可都不会听了。”
  “他敢,”陈瑞冷哼一声,高高甩开袍角,“我倒要看看,他带了个什么人回来。”
  陈靖与兰景明立在府前,等待家臣传唤,兰景明不卑不亢,神色淡然,陈靖倒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时不时探头张望,爬到墙上猛吹口哨,下来时紧贴大门,额头挤进门缝,屁股撅在半空,兰景明刚要伸手捞人,急促脚步由远及近,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一把推开。
  陈靖忙不迭倒退两步,险些绊倒在地,陈瑞负手立在门前,黑压压如一座山脊。
  兰景明扶了陈靖一把,率先拱手作揖:“大人。”
  天寒露重,陈靖呛了两口冷风,咳得撕心裂肺,兰景明作揖做到一半,慌忙给陈靖顺背,陈瑞想到夫人的话,莫名唇角一抽。
  “哥,”陈靖止了咳嗽,学着兰景明的样子,毕恭毕敬作揖,“哥,这位便是适才令家臣通报过的白青,他与我一见如故,正在城中寻找差事······”
  “你自己说,”陈靖冷冷打断,目光垂落下来,凝在兰景明发顶,“为何沉默不语,让阿靖替你说话。”
  “大人息怒,”兰景明听话仰头,看向陈瑞双眼,“在······咳,大人英明神武,小女子胸无点墨,未曾见过世面,不敢直视大人。”
  兰景明长到现在,就没自称过什么小女子,连大梁官话都说的磕绊,眼下只觉哪哪都不太对,浑身痒的厉害,犹如蚂蚁爬过,沿脖颈爬向背脊。
  陈靖眼前一黑,心道这马屁倒是拍的得心应手,想唬过大哥可不容易。
  “家在哪里,父母可还健在,家中可还有姊妹兄弟,既是流民,关中有不少富庶城池,在哪里都能留下,为何要到永康城来,”陈瑞负手立着,横眉冷冷吐息,“与阿靖见过几回,都在什么时候见的,同阿靖一起做过什么。若想找份差事,在永康城里不算难事,为何偏要来我府中。这些你仔细想想,一个一个答给我听。我将军府不是想来就来,想走的地方,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有半分虚言,日后被我知晓······”
  “哥!”陈靖按捺不住,跳脚怒道,“白青与我是患难之交,不是你牢里的犯人!”
  “正因如此,我才好声好气问她,没将她丢进牢里,”陈瑞不为所动,“还有你,给我进府里去,一会有话问你。”
  陈靖登时明白过来,大哥这是故意把他们分开,分别盘问他们,将两人各个击破,若是哪句没有对上,大哥不会善罢甘休。
  以往府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大哥不会有这么大反应,想必近来内外交困,折腾的大哥精神紧绷,比往常谨慎许多。
  几个人僵在府外,化为几座遥遥对峙的石头,谁都没有动作,谁都没有说话。
  朔风卷起雪片,在身上融化开来,梆子声回旋不断,在石壁上碰撞成团。
  咔哒。
  咔哒。
  咔哒。
  万籁俱寂之中,鞋底压在石子路上,发出咔哒轻响,一道黛青色的影子浮现在小巷尽头,这人一身青衣,一手撑着高高的油纸伞,一手托着满满一纸袋东西,不知那纸袋里堆着什么,浓郁油香迎风扑来,沿鼻间席卷进来,馋的人口水直流。
  “先生······”
  陈靖好似看到失散已久的亲人,两眼热泪盈眶,鼻间吸溜一下,吐出一股白雾。
  朔风扑面,墨发随雪翻飞,赫钟隐走到几人面前,挨个打量一番,朗声笑道:“天寒地冻,一个个僵在这里,是在迎接我吗?”
  这一声出来,紧绷的精神松动不少,隐隐有暖流涌过,引得腹中咕咕,馋虫被那油香勾的厉害,陈靖舔舔嘴唇,忍不住道:“先生,纸袋里有什么美味?”
  “这个啊,”赫钟隐摇晃纸袋,眉眼弯弯,“我儿修竹缠了我几日,说承蒙将军厚爱,收了不少珍宝,实在无以为报,只能做了些拿手的糖油脆饼过来,让我分给诸位。我儿自小被哄坏了,一直小孩心性,处事不甚周全,令诸位见笑了。阿靖看着像是饿了,这脆饼先给你吃。”
  赫钟隐拆开纸袋,掰下一块脆饼,递到陈靖手中,往日里陈靖必然会一口咬下,可这回他没有下口,而是回身拉人,一手竟扑了个空。
  兰景明踉跄后退半步,脚底蹭过石块,咔哒一声轻响。
  “这位小友,”赫钟隐偏过半身,唇角浅勾,眉眼弯出长弧,“可是与阿靖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