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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结尾修) 他什么都不记……

书籍名:《卿卿如此多娇》    作者:三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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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明悦从未想过,  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虞逻,应该说,她从未想过此生还能与他相遇,  而且,还是在这种惊心动魄的情况下。
  屋室内的光线太明亮,  将每一个人的神情照得纤毫毕现。
  屠必鲁坐在虞逻左手边,  握着酒杯不动,  骨浑和契何力是凉州副将,分坐在两边,  此时他们偏过头,  纷纷朝她和子善这两个闯入屋内的不速之客。
  舒明悦的指尖紧攥,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仰头与他的视线对上时,  有一瞬的怔然。
  除了容貌更年轻些,他和她记忆里的虞逻没什么差别。
  子善在被主上的眼神凌迟之前,  不动声色地避开舒明悦的手,站在一旁。
  脸上神情恰到好处的迷茫、不解、欲言又止。
  屠必鲁厉声道:“来者何人?”
  舒明悦垂下眼,避开虞逻的视线,  用北狄话歉意道:“我们敲错门了,  很抱歉惊扰了诸位大人雅兴。”
  一边说,  一边双手交叉于肩下,朝诸人行礼。
  她的北狄话流畅熟练,带着几分王城口音,  入耳分外亲切感。
  裴应星扯了下唇角,  怎么?不敢认他了?
  定国寺那日不是还情绪浓烈地揪着他衣袖质问吗?
  还有这北狄话……
  裴应星手指摩挲着酒樽,深长睫羽微敛,神态若有所思,  谁教的?
  中原人在头顶挽髻,北狄人则将头发梳于脑后编成辫子,披散在后背,屠必鲁的下巴上蓄胡子,坠几颗绿松石,看起来野蛮恶煞。
  此时屠必鲁看着舒明悦,用一种与容貌不符合的柔和语调摆手道:“出去吧。”并没有为难小姑娘的意思。
  舒明悦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揪住子善衣袖,快走呀!
  子善仿佛惊愕住了,盯着虞逻一步三回头,神色迟疑,用中原话道:“明姑娘,那位……”
  “住口!”舒明悦急死了,用力掐他胳膊一把,用眼神反复示意,别说了,别说了,真的别说了。
  再说,不止你我,连你主上都要一块死!
  这里不是不通中原文字和语言的北狄王城,因为凉州人员复杂,除了虞逻,另外三位驻守此地的将军都会说中原话,子善说什么,他们都听得懂。
  果不其然,随着子善声音坠地,身后响起到了一道站住。
  舒明悦一脸绝望。
  一位侍女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姑娘,王子有请。”
  舒明悦手指慢慢蜷曲,咬了下唇,慢吞吞走到了虞逻面前,垂眼不看。他声音是熟悉的冷漠,“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
  舒明悦一呆,脑海里一片空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在她进入这间屋子之前,他们恐怕在谈什么机密的事情。简直时无妄之灾!
  “我什么都没听到!”她连忙解释。
  又神色懊恼咬唇,早知如此,她刚才不该说北狄话,该装作一脸茫然。
  “为什么不抬头?”裴应星盯着她。
  舒明悦清晰地感受到他在看自己,手指越攥越紧,直到在掌心掐出一道道月牙痕。
  她当然不敢看他,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虞逻是那样狠心的人,一旦误会她窥探了他的秘密,怀疑之下,一定会杀她以绝后患。
  可是不抬头,他一定会杀了她。
  舒明悦眼圈忽然慢慢红了,觉得自己的情绪乱糟糟,难道这辈子,他要亲手杀她一次吗?就像杀死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
  这种感觉,难以用言语描述,比上辈子他和她走到穷途末路时还难受。
  可虞逻是怎样的人,她不是早该明白了吗?
  少女时,她曾与乳娘阿婵戏言,将来的夫婿是何种模样。应当像舅舅那样英明神武,又或者像大表哥那样温柔如水,最不济,也要像她哥哥那样风流倜傥。
  他会把她放在手心上疼爱,不舍得说一句重话,会温柔缱绻地与她风花雪月,白首偕老。
  可虞逻什么样?
  他样貌的确英俊,也算一方英雄。可他喜怒无常,会和她阴阳怪气地说话,不守礼法,生气时就冷落她,过两天又若无其事地出现,稀松平常与她说笑,好像那个前几日面无表情的人不是他。
  她曾多次告诫自己,不要对虞逻动心,不要随他沉沦,只做他的可敦,只要他的宠爱,就这样安稳一生不好吗?然而人终究不是无情草木。
  那三年,虞逻给了她不输于舅舅在世时的宠爱,他带她赴极乐,予她以欢愉。
  带她不远千里去西域求凝香丸之解的人是他,可囚她至死,也不肯再见她最后一面的也是他。
  舒明悦的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理智在冷酷无情地说,他做的没错,他是北狄的王,他肩上有山河,摒弃你一点没错。感情却在潸然泪下,怨恨地说,难道欠命偿命不对吗?难道只允许乌蛮杀了她大表哥,却不许她杀乌蛮吗?难道他对她一点怜惜也无,让她走得不那么难受痛苦都不行吗?
  其实,她并非全然不明白虞逻瞒她的用意。
  他以为她不知道,所有的一切就能当作没发生过,他试图用这种愚蠢的方法挽救一段即将行至末路的感情,可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即便乌日娜不告诉她,也会有白日娜、红日娜告诉她。
  为什么他会以为瞒她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为什么他要求她义无反顾地做他妻子,却从来不知他也是她的丈夫?
  可是这些问题,一个都问不出口,因为没有人能回答她。
  舒明悦的眼睛越来越酸涩,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珠落下来,顺着脸颊滚落,吧嗒一声砸在地上。
  她咬唇,忍着哽咽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屠必鲁握拳抵唇,忍不住道:“王子,算了吧。”
  刚刚那三言两句话,也算不上机密,即便让小姑娘听了去也无妨。
  裴应星没马上说话,视线落在她微红的眼皮上,忽然奇怪地腾起一点想伸手替她抹去眼泪的感觉,与之同时,心里也觉得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卑劣无耻了。
  只是他没想到,变成了阿史那虞逻这个身份,小公主竟然比他是裴应星时还疏离,看都不愿看一眼。
  裴应星的心中烦闷,忽地别开视线,漠道:“出去吧。”
  声音却不自觉柔和了些。
  骨浑和契何力闻言,倏地转过头,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们王子。
  刚才温柔的语调,是他们王子说的?
  舒明悦脑子乱嗡嗡,哪有心思分辨他的语调,只如蒙大赦一般立刻带着子善跑出去。
  万来春。
  子善站在走廊里,眼底多少有一丝隐没的愧疚。
  小公主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性子纯粹,他却骗了她,可是主上的命令也无法违背,他不能对她袒露任何事实。她以后会想家吗?
  心里突然涌出一种把人拐到蛮荒之地的罪恶感。
  呸!什么蛮荒之地,子善赶紧把这个念头晃出脑袋,那是北狄王城!
  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舒明悦先开口了,“你刚刚瞧见了,坐上的那位是北狄王子,阿史那虞逻,他和七公子长得很像,此事千万不要暴露出去,不然七公子有性命之忧,下次见到七公子,务必警告他不要踏足北狄地界。”
  子善心中更愧疚了,小公主这么关心他们主上,可他们……/>  “属下知道了。”他掩下异色,点头道。
  舒明悦嗯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又道:“我回屋去了,这几日你也不要出门了,在客栈好好待着,等我哥哥到了,我们一起回长安。”
  子善挠挠脑袋:“是……”
  舒明悦回到了屋子里,呆呆地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打扮成北狄姑娘的自己,还有那双眼皮微微泛红的眼睛,心中更难受了。
  今日一见,仿佛有什么困了她许久、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碎裂了。
  她嫁虞逻那年,十七岁,早就过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可那却是她第一次对男子有了怦怦心动之感,明知不可爱,还是忍不住动了心。
  她以为两人可以携手走下去。
  遗憾的是。
  所有的一切在她二十岁那年就结束了。
  爱?恨?还是怨?
  不重要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何她还要耿耿于怀?
  舒明悦咬了下唇,忽地起身走到铜盆前,取冷水,一点点洗去脸上泪痕,冰凉的水刺激着发烫的脸颊,顺着脸颊慢慢滑落,也卷走了最后一滴眼泪。
  上辈子那条路太难走了,她不会、也不能再来一次。
  虞逻是那样冷漠寡情的人,有她无她,他都能过得很好,她再放下不,便有如自作自受,愚蠢不自知,她不能因为一个不可能的人,就让自己变得整日哀怜愁苦。
  等哥哥来,她就立刻回长安去,从此以后与他隔千里之遥,再也不会遇见了。
  如此一想,舒明悦心中烦闷顿开,轻吐出一口气息,伸手拍了拍脸蛋,便弯眸展颜。
  ****
  彼时,千里之外的长安。
  距离嘉仪公主失踪已经过去了二十天,整个皇城依然笼罩着压抑气氛。
  那日骊山温泉行宫遭歹徒纵火行凶,姬崇文小臂上留下了一块烧伤,姬不黩的腰腹被砍了一刀,性命堪忧,幸亏殿外有太医一直等候,及时医治,方才保住一命。
  皇帝震怒,将抓到的几个活口严刑拷问,得知又是淙家作祟,气得面色铁青,盛怒之下提剑将直接枭首一人。
  京令尹额角冷汗淋漓道:“骊山到处都有马蹄车轮的凌乱痕迹,方向往四面八方去,应是有人故意掩人耳目,逆贼口供说,淙术原准备走灞水南下,臣扣留了那几日所有途径的船只,细细搜查后,并未发现公主痕迹,或许……也是掩人耳目。”
  一边说,一边抬眼觑皇帝脸色,瞧见愈发青黑面颊后,连忙又宽慰道:“逆贼如此大费周章绑走公主,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是为了挟持陛下,又或许是为了挟持定国公,应当……不会伤公主性命。”
  应当不会伤公主性命。
  ……
  可,若生不如死呢?
  皇帝双目赤红,不能想象悦儿正在遭遇什么,她是阿姐最疼爱的小女儿,也是他当成明珠养大的小公主。
  “沈燕回呢!把他给朕叫回来!”皇帝吼道。
  延嘉殿。
  姬不黩盘膝坐在地上,腰腹上缠绕着一圈白纱,寝衣松松垮垮,怀里抱着一只小木箱,打开来后,露出了许多残缺的东西,一只被火撩黑的金簪放在最上面,分外刺目。
  姬不黩将它拿出来,指腹摩挲,冷白指尖上染上一层灰黑色。
  据宫人说,那日表妹在殿外守了他很久,神色焦急担忧,那些护卫和太医都是她调来的,她身边的宫人多一半都去救火,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被逆贼绑走吧?
  而且,她去骊山行宫,好像也是因为他。
  姬不黩沉默下来。
  他原本以为舒明悦失踪了,他会开心,可是发现并不是这样,他心里有一丝说不明道不明的奇怪感,竟然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并且担忧她的安危。
  她真的是被逆贼绑走了吗?
  那天晚上,裴家七公子也曾出现在骊山行宫,之后没几天,便事不关己回幽州去了。
  姬不黩摩挲着簪子,脑海里突然浮现那日曲江池所见,两人在那座隐蔽阁楼里缠绵。
  ****
  舒明悦绞干了头发,斜靠在榻上翻起了话本看,忽然有侍女前来叩门,道:“女客,屠必鲁将军有请。”
  舒明悦心中一跳,前去开门,露出一个年纪不大的侍女,她身后跟着数个侍女,手里捧着衣服和首饰若干。
  侍女笑道:“将军已经派人在大厅等着女客了,小人服侍女客更衣。”
  这架势……
  舒明悦攥紧了手指,抿唇问:“将军找我何事?”
  侍女摇头,“小人不知。”
  舒明悦沉默下来,难道在怀疑她白日听到了一行人谈话的机密?可是又让她换衣服,好像又不太对,不会是想纳她做姬妾吧!?
  舒明悦心中猛地一跳。
  不对,不对。
  屠必鲁性格爽朗正义,绝对不会做强迫良家妇女的事情,更何况,他还惧内,别说纳妾,多看别的女人一眼都不敢。
  难道是骨浑和契何力?
  也不太可能,这两人是屠必鲁的副将,绝对不敢胡来。
  至于虞逻——
  那更不可能了。上辈子两人初见时,虞逻对她并不感兴趣,丝毫不为她美貌所动,冷了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数月,甚至能在她给他跳一只香艳舞蹈时匆匆起身,带着兵士绝尘而去。
  为何叫她去?
  难道发现了她巽朝公主身份!?
  舒明悦咬唇,心乱如麻,却百思不得其解,木盘里的衣物是北狄服饰,她在侍女的服侍下入水沐浴,雪白肌肤上细细抹了一层香膏,更衣描妆,然后前去大堂。
  中间停了一停,舒明悦伸手叩响子善的房门,低小声嘱咐道:“我若彻夜不回,也不遣人予你信,不必寻我,天一亮立刻出城回长安,把我的消息带回去。”
  子善神色异样,愈发愧疚,“好……”
  从五楼下去,到大堂,只见数名兵士在等她,神色恭敬地请她上马车,舒明悦神情越来越困惑,提裙上了马车。两刻钟之后,在将军府停下。
  将军府是中原样式的府邸,门廊上挂着两只极具异域风情的风灯,前面是办事的府衙,后面则是休息的院室。
  舒明悦心如擂鼓,本以为会见到屠必鲁,结果直接被引到了后院。
  院子规制豪奢,已有侍女数十人在院里站着,见她入内纷纷行礼,领头的那个笑着上前,道:“奴叫阿依努,以后服侍姑娘,再过两日王子就要启程回王城了,姑娘先在这里暂住,等王子启程,一道回去。”
  舒明悦僵硬在原地,神情一急,捉住她手问为什么要带她走,阿依努奇怪地看着她,“当然是喜欢姑娘。”
  舒明悦半个字都不信,可阿依努似乎真这么觉得,并且深深地为她高兴,“九王子英俊勇武,不知多少女子对他心存爱慕,姑娘见了一定会喜欢。”
  可是她不喜欢!
  舒明悦险些脱口而出,却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以至于虞逻这辈子竟然一见面就对她有了莫名其妙的想法。
  阿依努非常高兴,又见她年纪还轻,便贴着她耳朵说了一些体贴的话,说得舒明悦脸色涨红,却不是羞怯,而是一种近乎于愤怒的情绪。
  “姑娘,进来吧。”阿依努笑着挽她手臂,推门将她带了进去。
  ……
  下午传来消息,都利可汗时日无多,请九王子立刻回王城。
  裴应星本来准备给舒明悦一段缓和时间,现在却来不及了,下午时随口吩咐人把她接来,一切厚待,之后便匆匆出门去点先前安在凉州的兵马,明日一块启程。
  傍晚回来,裴应星刚回到房里,忽然想起舒明悦,随口一问:“人接来了?住行都安排好了?”
  那侍人挤眉笑道:“已经接来了,明姑娘在西苑,已经沐浴更衣,就等王子去了。”
  闻言,裴应星动作一顿,神色有些古怪,为什么要沐浴更衣等他去?
  可心里,有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
  他淡淡颔首,“我知道了。”
  说完抬腿就朝西院走去,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裴应星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烟尘滚滚的衣裳,迟疑了片刻,先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