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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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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页

书籍名:《无心插柳》    作者:公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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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谢源倒很不舍,月光敞亮,小少年身影都被照得薄了一糟,忙把孩子扯住:“快去睡。”说完自己去灶间下面条。
  水刚烧开,熊孩子就从门口梦游一样摸进来:“我也好饿……”
  谢源举着水瓢让他洗把脸:“你大半夜杵我房外头干什么?”
  他问完心里忽然一凉,想到陆铭被锁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又想起那把卡在石缝里的剑。
  深更半夜,只有灶火熊熊地燃着,谢源背对着月光,陆铭看不到他刹那间呆滞的神色,倒觉得自己的脸和那柴火一样烧起来。他咳了两声,用尽量冰冷的声音说:“你别傻乎乎的,看谁都是好人。金克颐这个人,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被武林盟主下绝杀令,从中原流窜到魔……千绝宫来。”
  谢源不响,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鹿看水滚了,麻利地把嘤嘤剩着的面条倒进里头,拿筷子拨弄拨弄,一边偷偷看谢源。
  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真气逆行的厉害,这三日等在外头,一想到这个人恐怕要出事,就心慌得很。
  不过有时候想起短短几十天中的事情,又觉得很安心,好像那些趴在床前念书的时光永远都不会结束,一如茫茫戈壁刮过的野风,昏黄天际永远不息的枭鸟。在他无数遍的回想里,那些时光也当真变得老长老长,原来不介意的人与事变得清晰如画,连偶尔飘在风里的叶子落在案几上那簌簌的响声,也都一一活了过来。谢源在窗边悬着一管狼毫,改他的训诂,发上还跳动着温暖的阳光。
  “好端端的人,突然真气逆行,还就这么死掉了,这也太傻乎乎了点吧?”每当这时候,陆铭就会忍不住这么想,也不那么心慌了。
  偶尔他也会计划谢源一出来去杀那人,不过脑子乱糟糟的,不一会儿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果真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谢源把面条从水里抄起来,给了熊孩子一碗:“今晚上借地方让我睡。”
  陆铭刚喝了口汤,噗一声吐他脸上:“你想做什么?”
  谢源冷冷地抹脸,慢慢地甩掉,瞥一眼少侠又惊又喜的诡异表情:“睡觉。”
  少侠低头吃汤,筷子滑了好几次,回房脱衣服,扣子也滑了好几次。
  “你怎么手老抽?”谢源扬了扬下巴,慢条斯理地把衣服剥了个精光。
  “你来……真的?”陆铭看着他光裸的上半身眼都发直。
  “什么真的假的?”谢源掀了毯子倒头就睡。
  陆少侠看着床中央那一坨玉体横陈,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思来想去坐到他身边摇摇:“喂,喂……你干嘛脱衣服?”
  谢源呼吸早就匀了,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朝里:“天热。”
  小鹿又羞又怒,骂了句我呸,把他拼命往里头撵,死尸一样重重躺下。
  谢源困得厉害,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一摸旁边空的,一下子吓醒了,一边套裤衩一边往外头跑去。看到熊孩子黑着脸,又门神一样挡在自己屋门口,不由得舒了口气,回屋拿了矜衣松松垮垮系着袍腰:“你好端端不睡觉,又跑出来干嘛?”
  一旁的月娘扫地的手一僵,老宋喷出一口茶水,只有房顶上的嘤嘤漫不经心地嘤嘤嘤唱着歌看天。
  陆铭眼袋青青,狠狠剜了他一眼,谢源看自己房里头没有动静,心说这样子下去不是个办法。现在是小鹿要人家性命,不论怎么着得先保金克颐。这杀父之仇,劝也劝不好——谢源一想如果谁杀了他爹,他也肯定握了菜刀去拼命啊。但是他对金克颐有私心,人家刚把他小命救回来,虚弱得很,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小鹿把人家给砍了。
  他挨着陆铭坐下,手搭上他的肩膀:“小鹿,我有事要去中原一趟,顺便把你带回青暮山。”
  陆铭把他的手打开,僵着脸:“我自己会回去。”
  顿了半天又闷闷吐出一句:“我不会连累你,他出了这里我再杀他。”
  谢源“哦”了一声,抬手一个手刀劈在他脖子。
  他一点技巧不讲,非但没有把人劈晕,陆铭反而“啊”地一声短叫,猛地跳了起来。

  三十、偶尔也要家法伺候

  陆铭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出手,脸上的表情分明很受伤,谢源慌张:“这个……老宋嘤嘤,抓住他!”
  嘤嘤歪了下头,从屋顶上哗地飞下来,随意抄起院子里给牲口叉草料的钢叉就挡在门口,懒洋洋地比划着,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这回是先生要我们动真,来一场?”
  陆铭从小就没什么特别亲近的人,现下,几个伙伴都说翻脸就翻脸,不禁心底悲凉。他虽然成天心底里死断袖死断袖地骂,其实对谢源很有感情,结果呢?谢源出手就击他的脖颈,那是必杀的手势,如果以谢源的武力,弄不好头就掉了。他一下子就像被大猫丢掉的小猫一样瑟瑟发抖。他倒不怕打不过,死就是个死,但是他很害怕被所有人丢掉的感觉,无所凭依,好像世上就只剩他一个人。
  谢源看他眼睛乱瞟着矮墙,慌乱中把绯瑞云扔了出去,绯瑞云在陆铭的腿间盘绕着让他挪不开步。小鹿没办法,定在原地与嘤嘤缠斗,一时竟也不落下风。谢源第一次好好看两个孩子打架,只被招招不留情的凌厉剑风吓得满手冷汗。
  突然嘤嘤往后一跳,钢叉在手里旋转了几下,猛地反背身后,低下身段。陆铭真气都在下盘,不敢大意地跟着低下身,就听到耳边“咣当”一声,眼前一黑,昏昏沉沉地往前倒去。
  老宋从他背后冒出头来,手里拎着灶间个头最大的铁锅。
  谢源赶忙推开老宋,跑过来扯起熊孩子的脑袋,就见一脸血:“怎么回事!下这么重的手!把大夫叫来,快!”
  老宋冤屈地去找那大夫。大夫成天往青莲坛跑,东西带得齐备,见这次青天白日院子里家暴了,吓得直哆嗦。诊了诊脉没大碍,谢源一边看小鹿缠头一边叹气:“罢了罢了……老宋,拣条结实的绳子。”
  大夫一抖索,果然这魔教中人都是下得了狠手的。
  谢源和老宋七手八脚把陆铭捆结实了,老宋掸掸手:“左使大人,现在怎么办?带走?”口气都横了起来。谢源没干过杀人越货的事,定定看着熊孩子。陆铭像个蛹似的蜷地上,一脸血渍和汗渍,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随便一裹看上去反倒说不出的年轻健康。谢源矛盾,怕孩子起不来,又怕他一睁眼活蹦乱跳。
  他也累出了一身汗,手揪着领口扇了扇:“这样,封丘这么多客栈,老宋你去开间上房,把人带过去——嘤嘤,你跟老宋一块儿去,有什么事情让老宋叫我。”
  “上房很贵!”老宋差点跳起来,被谢源瞪了一眼忙改口,“绳子一直捆着?”
  嘤嘤从背后掏出一串丁零当啷的锁链:“绳子哪里捆得住他。”吊儿郎当哼着歌,一脚踹在陆铭身上,让他掀了个身,把两只手锁结实了。熊孩子晕乎着还皱了皱眉头。
  谢源手拢着额头遮阳:“你这是跟他有仇?他轻薄你?”
  嘤嘤嘿嘿笑着,和老宋两个人把熊孩子从地上架起来。
  “等等,”谢源突然叫住走到门口的人,看着被拖走的小少年想说什么,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嗯……”
  嘤嘤不高兴地一抹汗:“热死了——”
  “记着别伤着他,到了之后绳子就解开吧,他若是要骂你们别还嘴,要打的话……链子锁床头,锁一只手,其他等我去了再说。”
  嘤嘤翻了个白眼,汗水流花了一脸:“知道,啰嗦……”小鹿就被两个人嘿哟嘿哟拖走了。
  谢源心头有点乱,不禁苦笑,熊孩子以后大概都不会正眼看他了。
  整了整心思推门进了房里。里头没有开窗,昏暗不明,金克颐已经盘腿坐了起来,貌似在调息,床头的案几上放着没动过的饭菜。谢源吩咐月娘重新做一份进来,顺便给那三人打包一份,打了热水把毛巾脸盆搁在金克颐身边。
  金克颐的五官长得很秀气,但是跑江湖的显风霜,眼角唇边都有了细密的皱纹,鬓边新长出来的发都是簇灰。谢源感觉他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要老,大概是内力损耗太大,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这时候金克颐放在膝上的两手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眼来,谢源发现他的眼睛形状相当漂亮,这么一来简直像是在近距离看着一朵花开,一下子有点懵。这样盯着人家未免太不合适,谢源哈哈一笑,对帅大叔道了歉:“先生年轻时候大概很风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