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漂流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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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熏烟缭绕。安静。偶有纸摩擦的沙沙声传来。穆嬷嬷停在门口皱着眉，她还是闻不惯这味道。左右看看，终于在药架前发现那抹淡绿色的身影。
“小晚。”她轻声叫着。
身影未动。
穆嬷嬷有些无奈，再叫了声：“小晚？”
此时，向晚正专注地誊着药方，忽觉有人在唤她，转身一看，是穆嬷嬷。正对着她招手。她回头看看正端坐着写着手札的人。稍一犹豫，轻轻走了出去。
“小晚，你身子虚，这是我炖的鸡汤，趁热喝。”穆嬷嬷将手里一直揣着的瓷盅递给了向晚。
向晚接了过来，那热度直直入了心底。“穆嬷嬷，我好的差不多了，现在又在段御医这里做事，没什么大碍的。”
穆嬷嬷看着眼前的孩子，也不知怎么的，这个孩子特和她投缘，还有那可怜的身世。想起来就……
向晚有些愧疚地看着穆嬷嬷泪眼汪汪的样子。自己闲扯的身世恐怕又引起她的怜悯了。
“小晚，帮我把《四物医论》拿来。”房内传来段御医的声音。
“哦，好。”她应着，对穆嬷嬷投了个抱歉的眼神，后者对她摆摆手。
将书从架子上拿了下来，放在书桌一边。段御医正一丝不苟地书写着，满头银丝在有些昏暗的房间内微闪着光。
那日醒来，才知自己被煦王的船所救，穆嬷嬷照顾着她。煦王，向庭煦，皇六子，宁皇后亲生。此刻，正是在出使月蓝国后的归途上。她对穆嬷嬷说自己叫小晚，父母双亡，在去影凤城寻亲的路上失足落水。一个不怎么高明的谎言，穆嬷嬷却相信了。穆嬷嬷是煦王府的老嬷嬷，一生未嫁，管的是厨事，也是她眼尖先看到了在河里漂浮的她。说起来，她也是向晚的救命恩人。后来，她逃过了煦王亲卫军队的利眼，忽然觉得没有武功也挺好。恰好，由于煦王去月蓝后有些水土不服，现在还病着，随行的段御医要找个帮手，自己说过随父懂些药理，这才在这船上安顿下来。段御医是个严谨、不苟言笑的人。不多话，成天研究药理。对她没有多大的好奇。而那条碧绿小蛇，她被它咬到，却什么事也没发生，连伤痕也消失了踪影。想起那日段御医的话语，她的眼底顿时阴霾一片。原来生命，如此之脆弱。
“小晚？”段御医皱眉看着她。
向晚回神，忙说道：“我去准备。”她忘了现在应是准备好给煦王补药的时候。
人参、白术、云苓、甘草，向晚在药架前，将这些针对脾胃虚弱的药材找出来。
“给王爷的药汤好了没？”一听这稍尖细的声音，她就知道是煦王妃身边的侍女清音。可惜了这个名字。向晚心头一叹。转身对清音说道：“清姑娘，药材才刚准备齐，你稍后过来就可以了。”
“什么？今天还没开始熬药？你怎么做事的！”看清音长的文文弱弱的，声音可却中气十足。
“清姑娘，等药熬好了，我让小晚送过去。”一直不语的段御医说了句。
清音恨恨地看了向晚一眼，说：“快点做事。”随后才不甘心的离去。
她们有仇吗？向晚纳闷地看着清音的背影。
“一颗心还不及女人的皮相。”段御医清清冷冷的话音传来。
是这个原因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向晚捧着药碗在甲板上摇摇晃晃着，晚风渐起，夕阳在河尽头挣扎，意欲留驻最后一丝骄傲。这是元河的支流，名沧澜，直通影凤。数数日子，再有两三天的日子，就应到影凤了。到时候，先回醉芳楼吧。
小心翼翼间，终于来到煦王的房间门口。
“呦，药终于好啦！”又是她。
向晚低头，谦卑的姿态，让清音浮起满意的笑意。
“清姑娘，药已熬好，请王爷服用。”如果这样能让她找回些自信的话，那就如她所愿，她只想安静地过好这几天。
清音望着眼前低眉女子，心中一阵快意，当初穆嬷嬷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收留，她就不怎么舒服，王妃也是。这张脸，美的想让她撕裂它。只是王爷说救人是善举看也没看就答应了，幸好她一直待在段御医那里，还挺安分的。要不然，对还未真正得到王爷的宠爱的王妃来说，就是个祸害，对自己，也是。
“清音，是谁？”软糯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清音马上换了张脸，甜甜地回道：“王妃，段御医差人将王爷的药送了来。”
“哦？”话音刚落，门开了。
向晚没有抬头，她看见，金粉琉色裙裾，纷飞间，一双银丝掐凤双绣鞋在夕光中隐约亮色。是煦王妃。
“是穆嬷嬷所救之人吗？”近听，声音更加让人沉溺。
“是。”清音在主子面前，一副柔顺的模样。
向晚心里淡淡嘲笑。
“抬起头来。”
她慢慢抬头。她看见煦王妃美艳的脸庞，满头的招摇发饰，杏眼中看着她的脸时划过的亮光。美丽的，有野心的女人，可惜锋芒太过。她在心理研判着。然后，煦王妃缓缓对她绽放出一个妩媚笑脸。
“好俊俏的一张脸。”一字一字吐出，呼吸间香若奢靡。
“王妃……”房内传出一声呼唤。这边三个女人，不同的心境。
煦王妃方才焰色的眼，此刻闪过寂寥的哀怨，还有丝忿恨。
清音的脸此时显得那么纯真清澈。
而向晚则微微怔忪，这个声音……偷偷侧头，从敞开的门望入，几重薄纱帷幔遮盖，风吹动如姿秀景，朦胧的身影，侧靠着，似是看向她这边。那目光仿若是淡雅的月光，柔软的拢着影子怀抱着自己。这声音，让她想起晔她的舅舅，如雨落珠盘，而后春雨潇潇。好像……
“都退下。”煦王妃威严的下令，拿过汤药转身将门合上。隔绝弥漫的氲意。
清音乖巧答诺，却恨恨的退下。
向晚转身，脸渐渐昂起。似乎刚才的出神只是转瞬。向庭煦，她的哥哥。声色和舅舅如此相象。这也是巧合？淡笑，将迷惑拂去。突然间，却想起另一个人，他的声音，低沉，是暮色间渐杳的琴色，晨间雾气中悠然的萧意。刹那吸引思绪。他，应该平安了吧。
夕阳终在没入水中。
后来，她再也没有靠近那个房间。
两天后，船终于到了影凤。在穆嬷嬷舍不得的环抱下，在段御医淡淡的道别声和清音灿烂的笑容中，她下了船。
一踏上这平实的陆地，向晚竟有些近乡情怯。大家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