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醉里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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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尽星空。在心境截然迥异时。有时，喜欢纯粹，有时，又喜欢繁杂。
向晚抱膝，坐在屋檐下竹色躺椅上，歪头，见这一片如练月华，蜿蜒。一年多了。向庭轩的到来，提醒了她，也许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恍然从冥想中醒来。时间到了。
房内烛光闪烁，床上人儿的脸，阴影层叠。周身微颤。他的脸上，汗意涟涟。
她缓缓擦拭着他的脸。
当初为了祛“离恨”，她决定，加一味毒草，幻魂。
那时，她对他说，不用幻魂，毒能在九九八十一天内解清，用了，只需七七四十九天，只是，幻魂的毒也要跟着每天发作。
然后，他说，用。
她总是忘不了那天他的神情，苍白淡漠的脸，坚定不退缩，仿佛天塌地陷也无法左右。她看见自己的身影在他的眼底，细细地，融成颗颗尘埃。
结果，向庭轩每晚，都要承受噩梦的煎熬。凡食幻魂，必要经受梦魇侵蚀。只有中过此毒才知道，那梦魇是什么。也许是恐惧的记忆，也许是担忧的未来。无论是什么，都比刀刃更伤人。
向晚换了条手巾，再擦拭那些似乎永远冒不停的汗水。今夜是最后一夜了。她从没有告诉他自己晚上在照顾他。只是觉得，作为医者，她没有能力减轻他的痛苦，那么就有必要照顾他。如此而已。
夜，无声无息。
下坠，一直在下坠。腕间灼热，发烫。流云也似在和她追逐嬉戏。这就是死亡？
抛生死，是六道之劫，却是承影之华。
此时，耳边传来，如禅意般的吟唱。明伶般苏润的嗓音。异常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突然，紫镯发出阵阵光晕，斑斓色彩，将她重重围住。她下坠的速度在减缓。
睁开双眼。
她发现，自己被一个光圈包围，正慢慢停在陌生的地方。抬头，应该还是在雾云山底。脚刚一落地，那光圈就被腕间承影吸走，瞬间，承影幻化成剑，妖异地在眼前浮动。无暇顾及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慢慢伸手，去抚触。
脸上疼痛起来。
猛然抬头。一瞬间，还没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第一眼就见她的手上覆着另一双大手，古铜色。温暖，有力。紧紧的握着她。
原来，梦见她刚来的时候了。
床上的人，显的沉静了许多。正安稳的睡着。屋外，天已亮。起身，却被他的手缚住，让她觉得他一直在保护着她。稍许用了些力，还是挣脱不开。心念一转，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温柔安抚。
手终于松开。
当向晚再次进屋的时候，他已醒来。
“你的毒都解了。”她淡淡说着，捧着碗米粥来到床边。“这是梅花粥，可安神。”
他只是挣着眼，定定的看着她。
“怎么了？”她皱眉，将粥放置一边，而后搭着他的脉。“应是余毒清了，才导致你现在体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将他半扶。
她仍记得他手心的温度，温温的，能抚人心，不若这一身的清峻。
她能感到他的呼吸，在脖颈间游弋，酥酥麻麻的，是春风吹拂过的痕迹，还带着些料峭。
她慢慢将梅花粥送入他口中，他坦然地吃着，很自然地接受别人的服侍，只是，他的眼，仍是望着她。幽幽地，噬人心扉。
向晚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如果，要说有什么没有变的话，他仍能轻易的勾起她内心隐藏着的寒意。
“谢谢。”他忽然开口。
她一愣，毫无防备地望入他的眼底。
正欲开口，屋外却有响动，手一抬，将执着的空碗朝外抛去。自己，也随之飘然而出。
“是你！”
眼前的人，即使一身狼狈，也是倜傥风流的。
就见他锒铛从地上爬起，看了眼身边已碎的碗盏，优雅的将一身尘土拂去。抬头说道：“姑娘，手下留情！”
“云怀远，好久不见。”向晚并没有惊讶，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
“你……”云怀远望着跟前的女子，素纱连衣，芙蓉脸庞冰清如玉，乌眸深锁，竟让他想起师兄冷冷的目光。“你是……“
“你要找的人在里面。”向晚知道，他已认出了自己。
“师兄在这里？”夸张地拍拍胸，云怀远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幸好被我找到了，要不然，天下大乱了。”
向晚看着他，忽然兴起捉弄人的念头。
“云怀远，你将我的花压坏了。等会儿午餐，你负责抓鱼。”
“啊？”
“师兄，你可让我好找。”云怀远进屋的时候，向庭轩正安静地看着书。他抬头看了眼云怀远，说了句；“慢了些。”
“师兄，你留给我的记号本就不好找，到后面又有些模糊不清。我能找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云怀远哗啦啦说着，还不忘轻摇手中的玉扇，看着向庭轩略显苍白的脸，关心地说道：“那帮人伤到你了？我以为都在师兄的算计之内。”
“他中毒了。”跟着走进来的向晚，说了句。
“什么！”他叫了起来。
“已经没事了。”向庭轩眉头微皱起，似乎嫌他太过吵闹。
“啪”的一声，云怀远将扇收起，连带将玩笑也收入怀中，坐在一旁，沉吟着：“这毒是如何下的？”
向庭轩放下手中书，望着他，轻描淡写的说：“轻骑中的一人。我大意了些。”
云怀远严肃了起来：“当初你我都察觉，兀拓木在日凰还留有余孽，你以自己为饵，将那些残部引了出来，我答应了，可是，你竟然没有带玄铁军，只带那一百轻骑。我真不应该答应你。”
向庭轩默默等他说完，望了望正在窗棂边，兀自看着医书，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子。
向晚感觉有股清冷的视线，围着她，抬头，不意外地发现向庭轩正看着她。怎么了？她用眼神询问着。
“怀远也受伤了。”连关心，也是这样冷冷的。
云怀远哭笑不得的停了下来：“师兄，你没在听我的话吗？”
向晚看了看那是被树枝划过的伤口，拿起一瓶药膏，抛了过去。
云怀远接住，对着向晚说道：“夜姑娘，你怎会在此？”
就只见她又拾起医书，淡淡说道：“没什么？从上面跳了下来，死不了。”
云怀远有些惊异于她的云淡风轻。
向庭轩仍是望着她，深潭似的眼沉水微澜，又照还空。稍许，他收回视线，又问道：“影凤的情形如何？”
“还能怎样？圣上大发雷霆，周则廷一回军营就拐着弯儿的试探我。看当时的状况，必是很严重了。”
“你知会是如此，才命他去述职而不是你自己。”向庭轩一脸不以为然。
“那是自然，谁叫轩王深受宠爱呢？”云怀远笑眯眯的，有丝狡猾。
原本安静的在一旁的向晚忽然抬头对着他说：“云怀远，捉鱼去，我饿了。”
“呃……”原本还得意洋洋的脸此时瞬间石化。
向庭轩望着向晚如孩童般纯真的表情，眸底火光一闪而过。
入夜。
向晚仍是坐在躺椅上，只是，身边多了个酒葫芦。
“姑娘家喝酒可不好。”柔润的嗓音，尽得风流。
“云怀远，你抓的鱼，不错。”向晚懒洋洋地说。
“那是自然。”他毫不谦虚的收下了赞美，玉扇轻摇，坐在了栏杆上。“谢谢你救了师兄。”
向晚手一提，将酒葫芦抛给他。
“三藤酒？”他闻了闻，喝了一口，笑了起来：“好酒。”
“络石藤，海风藤，鸡血藤，能舒筋通络。”她淡淡解释了番。
“有缘能在此相逢。”云怀远朝她举了举酒葫芦，潇洒恣意。
向晚一笑。
夜愈深沉。云影重重，失了星光璀璨，留寂寥一轮上弦月。
说话声偶有传来，窃窃又嘈嘈。
“云怀远，你知道你弟弟的事吗？”
“……与我何干？”
月下，藏着每个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