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第 1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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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门，王慧突兀地问了句：“你们认识？”自回家后，她鲜少探问女儿私事，也不提及过往，因为实在冷落了孩子数年，彼此陌生的地方太多，诚心补偿着，唯恐打破了此时的平静，可今天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小小的异常。
“啊？”
“刚才那个男孩，你们认识？”
小小稍稍平复的心跳又加快了，眨眨眼，点头：“好像是高几届的，特别会打篮球，我刚看到都愣了，小翠以前迷他迷得不得了，只要有球赛就会拉我去看。”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把谎话说得这样真？还把好友拖下水，妈妈听完果然不再有审视的表情，她像是随口问：“妈妈，你怎么认得他？”
“昨天帮我捡芒果的就是他。”
小小的脑袋哄地一声，来不及思考已经把话说出来：“那他就住在对面楼？”
因为她拔高的声音，王慧又打量起来：“是吧，他自己跟我说的。”
“呼~~~小翠知道肯定会疯掉，她的初恋呢。”小小的笑容满是孩子气，嘀咕着要告诉林翠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化解了妈妈的疑问。
回到卧室，她隔着窗帘望住对面发呆，他说想念呢？在消失了几十天以后，如此轻巧地开口。多奇怪的人！说着好似深情的话，却总对她做着凉薄的事，谁还能相信他忽冷忽热的表情？
住在对面也仅仅是巧合吗？她刻意回避了南巷，他却轻松地离开了那里，现在意外出现，是要她觉得感动吗？为什么会有被玩弄鼓胀的气愤？她的思念算什么？他隔岸观望的游戏吗？该生气的吧——小小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心还眷念着方才的温度，还有他在耳边低低的声，她竟然就会心软，洛小小呀洛小小，你真的很没有出息……
床头的录音机是买来听英文磁带的，可桌上越堆越多的卡带已经把英文挤到了老后面，小小挑来挑去拈出周惠的歌放进去，人人都爱听《约定》，她迷恋《风铃》：
你不过给了一点温暖我就忘了问别的冷淡
有时候心软是一种悲惨推自己跌入遗憾
也许会拥抱这种情感和最开始的抉择有关
有时候敏感是一种负担害思绪凌乱不安
我是挂在屋角的风铃你是风拨弄我的心情
常常是忧郁偶尔是惊喜 你主宰而我随行
我是原地打转的风铃连痛哭都听来很抒情
每次看风停爱扬长而去我恨我那么寂静
考完英语十点半不到，小小边打哈欠边往后门走，从知道叶喜住对面后，她这两晚都没睡好，看哪盏灯半夜亮起就会猜那是不是他住的地方，今早起来还在楼下仰望了两分钟，早自习差点迟到。
“克星，克星，我是中蛊了。”小小敲着自己头骂，还是扬手招了的士：“去长岭。”
司机撑着方向盘没发动：“妹仔，郊区一般不走。”
小小摸了张一百的放在他台上：“我问过了，一百五可以打来回，剩下的到了再给你。”
“今天清明，生意好，跑远路不划——”
“两百。”
车子滑了出去，小小抱着包打瞌睡，还不忘再骂自己两句，又骗了妈妈，说和小翠庆祝模拟考完，骗子、笨蛋、没出息！
闭上眼再次梦见外婆，这几晚总看到外婆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可小小觉得对不起她，明明答应了要替她看住叶喜的，到头来什么也没做：“外婆，对不起，对不起——”
“妹仔，醒醒，到了。”
被司机推醒，小小还迷迷登登，掏出钱付了，茫然地望着山。她一共来了三次，三次！怎么可能在迷宫一样的坟山里找出路来？不能骂！外婆要土葬无可厚非，只能在这里找墓地，你敢发牢骚！小小木头一样立在山边，和自己较着劲，老天爷很配合地开始下雨，她感觉黑云压顶，真不是普通衰！
来扫墓的人很多，小小瞅来瞅去想碰上个眼熟的，真有个灰衣服的中年男人走过，她感觉有几分面善，还没想得起来是谁，那人已经快步走远了。
谁呢？这么大年纪的她不认识几个呀？小小绞尽脑汁地想，可惜自己从来不善于记人，唉，如果是叶喜就肯定记得，唉——叶喜，对着不远处的电话亭，她开始犹豫要不要打给他。
“好冷呀！”
一件外套罩在她头上，连人带衣抱住了：“知道冷也不多穿点。”
“放开！”
“就等你了，快上去吧。”叶喜替她把衣服拢好，半搂半扛着往山上走。
“你不撒手，我就走了。”
叶喜举高双手：“都听你的，抓紧时间，只差你一个了。”
“万一我没来呢？”
“你会不来吗？”
“我……哼！”小小跟在后面走了几步，眼圈忽然红了：“我又梦见外婆了，如果不来，我心里不会踏实。”
“来不来外婆都不会怪你，你对她强过亲孙女，”叶喜并不想她难过，摸摸她头发转移话题：“留了菠菜去接你，还特意交代他你经常提前出场，结果还是错开了。”于波等打了交卷铃还没接到人才报告，他连忙往山下来找，洛小小迷路的本事那不是一点两点。
“我自己知道坐车来，舒服得很，都睡着了。”
“打的来的？”
“对呀。”
叶喜在她头顶拍了一掌：“女孩子单身到这么偏的地方，还敢睡觉？你没长脑子？”
“这不是没事嘛，”小小唯唯诺诺应着，忽然想起自己不该是弱势的一方，抬手就给了叶喜一拳：“你敢训我！”
“不敢，不敢，这是关心则乱。”
小小冷哼：“你会关心？”
“我当然会。”
叶喜笑着吻了吻她的发，小小就失去了声音，认了吧，她对他压根没有抵抗力，要翻脸也不能选在外婆这里。
立碑的风俗很多，小小什么都不懂，叶喜怎么做她就怎么做，人来了不少，可她认得的没几个，她有留神看了看，没有在山下遇上的灰衣男人，接着被一堆嫂子叫得面红耳赤，就把事情抛到脑后了。到所有程序都走完，她才踏踏实实叩了几个头，站在不远处的叶喜安排送人去吃饭的地方，招呼来去，说着场面话，那些人待她虽和气，却并不是常理里定义的好人，当叶喜和他们掺在一起，像是离她格外遥远。
“外婆，对不起，你看到这样的小喜子也很痛心吧？你托付错人了呢，我没看住他，我已经不相信自己了……”小小拉紧叶喜给的外套，望着碑上的红字，恭恭敬敬再磕了个响头。
等到人散完，小小才把脱下衣服递给叶喜：“我不去吃饭了，下午还有课。”
“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坐车。”
“这里不好拦车。”
“还有公车。”
叶喜不肯接回外套，盯着她，像是有火冒上来，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衣服先穿着吧，都没带伞，着凉了麻烦。”
小小没有再坚持：“那回头我放在修理店，你自己去拿。”
“我送你下去。”
“刚才上来的时候记了路，自己认得了。”
小小往下走了几步台阶，才听见叶喜沉沉的声音：“丫头，陪我坐一会，一小会儿都不行？”小小的背挺得笔直，立过了几秒，继续往下走，叶喜低着头，神情莫测，缓缓靠着外婆的碑坐了下来，把头埋进了肘中。
他永远都记得，在医院里小小贴着他的手许诺，你还有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他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后，她用她的温暖安定了他几近绝望的心。现在，他的洛小小呢？他的？他的……
背后是冰凉的石碑，透过衣裳贴上来，带着湿漉漉的寒气，叶喜试着让自己笑：“外婆，你很偏心呀，去看小小都不来看看我，是我让你太失望了吗？我自找的吧？”他很小的时候就盼望从那个男人家里搬出来，让外婆过上舒心些的日子，然后时常安慰自己日子还长，外婆能等得到，可是他身边的人都离开得太快、太早。
“外婆，你也来看看我吧，哪怕一次都好。”叶喜抱着自己头，强忍住泪水，告诉自己去习惯，习惯所有的人来来去去，习惯连梦都没有的生活，他并不是值得陪伴的人。
有人拍了拍肩膀，黑色的外套递到手边：“真以为自己身体好，湿淋淋的地方也随地坐？”叶喜呆滞地抬头，看着去而复返的洛小小，她板着脸把衣服披回他肩上，半蹲下来与他平视，扬眉：“不冷？”
“还好。”
“我两点上课，不能迟到。”
叶喜花了几秒才消化了小小的话，说不出话来，只伸长手把她扯进怀里。
“放开拉，你喜欢坐湿地板，我才不要！”
叶喜把小小抱到腿上坐好，也裹进外套中，脸贴着她颈边的肌肤，感觉细微的突突脉搏，多真实的温暖。小小再稍稍挣扎就软化了，蜷在他怀中，全然依赖的姿态。
“谢谢你回来。”
小小哼了一声：“你就知道欺负我心软。”
“是，我最坏。”
小小撅着嘴，掐他一把：“你不要再欺负我了，再让我伤心，我就真走了。”她紧紧地抱着身后的人，把头埋进他怀中：“我从来没忘在外婆房里说过的话，我会一直陪着你——喜呀，我会陪你到再不能走下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