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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最后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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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书籍名:《20世纪最后的浪漫》    作者:汪继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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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9点,我按时到达,演出没有准时开始,但开演前的练乐声已经让我难以承受这种巨大的如同锤子直接砸在身体上的打击。我只好从第一排退到最后,背靠着墙,可还是感觉到墙壁在震动。这是个400平米的方形大厅,北端搭了台子,乐队在台上,中间码了一堆音箱,除台前有一排供记者坐的椅子外,观众都站着。

            10点左右,进来几个人高马大、披散长发的男青年,是以身高一律在1.80米以上著称的"唐朝"。不一会儿,蔚华来了。她披着棕黄色的过腰的长发,显然是染过的,也许是为了与头发太长的男性摇滚人区别?蔚华与我同学,大约比我低一级的国际新闻专业生,在校时就以唱英语歌出名。现在她化着妆,嘴唇涂得很红,走路一颠一颠的,与学校时的模样判若两人。妆束真能改变人,如果不是另一位同学介绍,我不会想到当年那个女大学生。

            女性投身摇滚更令人瞩目。摇滚给人的起码印象是没有绅士淑女一丝丝影儿。大庭广众之下,女士摇头摆尾作河东狮吼很要勇气。这天晚上女子乐队上场时喊着"你们好!"(观众报以热烈掌声),然后宣布:"《摇滚北京》说我们是女子乐队,其实我们的名称是眼镜蛇!"(台下又是一阵掌声)

            这天晚上的票价是40元,我没买票,原来准备忍痛放血的,但到门口,发现北京很小,我那些还在新闻单位的同学以及近两年认识的流浪朋友一个个都在,他们或可以凭记者证或可以凭与摇滚人的朋友关系入场,于是我就在北京广播电台文艺记者张健带引下进了苏珊娜。

            问演出地点为什么由外交人员大酒家改到了这儿,乐队有人说是因为太多人知道演出地点容易引起治安问题,我说人还是照样多嘛,另有人说,这只能怪现在是个信息世界。

            在中央电台做了10年外国音乐节目编辑的同学听说我来是为了写摇滚,立即说"别写,别写,这帮人没什么劲!我正准备臭他们呢!水平特低,跟外国摇滚没法儿比。如果你一定要写,得从深处着手,研究他们这种现象,象今晚这'摇滚P  arty'就是他妈的北京文化的奇特现象,外地绝不会有,只有北京!"

            "为什么只有北京才有?"

            "北京有老外,大学生多啊!市民谁来参加这个?"

            这些对话,都是嘴对着耳朵嚷出来的,因为乐队的声音铺天盖地,震耳欲聋。这也是"摇滚Party"的一大景观,人与人之间的语言交流,都是这么一人侧着耳朵,另一人手掩着嘴传递着的。谁都觉得音量太大,但谁都没有意见,来这儿好象就为听这个吵吵声的。

            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编辑杨雪为了这个盛会,特意从台里领了一台新的高级索尼录音机,但她说犯了一个错误,"带什么录音机啊,带个相机才对呢!你看这些人拍下来才是最有意思的……"的确,来这儿的人千奇百怪,平时在街上看不到一个,一晚上全聚到了一块儿,男性大多是披肩发,有的还戴着项链、耳环,模样清秀点儿的就分不出性别了。"这人是男是女?"有人问,不远处有位穿黑色紧身裤的。"这儿的人没法儿分辨,我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他们脱了衣服。"回答者又说,"这儿的人,拉出去枪毙三分之一绝对不冤枉……

            还有穿着花棉袄的、扎小辫的小伙子。

            唱流行歌的也来观看,我知道的有唱电视剧《公关小姐》主题歌的张咪,新近由王晓京下功夫包装推出的盒带《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的新星陈琳。

            3年前,1990年2月17日,首都体育馆举办"1990现代音乐演唱会",北京6支摇滚乐队登台亮相,这一天现在被叫作中国的第一个摇滚节。

            不论摇滚节还是摇滚日,不论3年前还是今天,都是在表示中国摇滚还活着,并且还要火起来。大陆中国的音乐文化,10多年来南方倾向于引进效仿港台,北方则在强劲刮来的南风中顽强地寻根和吸收欧美精华。还在我大学时代,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的那帮才子──谭盾、瞿晓松等人就在他们的创作中兼收并蓄着摇滚节奏。今天,在我中断了对现代音乐的呼吸至少5年后,聆听摇滚不由想起当年刘索拉写的流行歌曲,配器与节奏何其相似。

            根据现在一般说法,崔健是中国摇滚第一人。崔健1986年首次演唱《一无所有》时是在中国录音录像出版总社和东方歌舞团组织的百名歌星演唱会上,当时的摇滚不过是一大堆歌星演唱的一大把歌曲中的一首。1987年崔健在《一无所有》外加了一首《南泥湾》。这以后有些歌手模仿,但仍是许多歌手许多歌曲中的星星之火。再以后崔健潜心在中国旅游音像出版社棚里录音,总算在1989年初推出《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录音带收了9首歌。应该说这才开始了中国摇滚的好年华。录音带的传播效应巨大,它带出亿万听众,也触发玩了多年吉它的青年去组织摇滚乐队。用一句俗而又俗的话说"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争艳春满园",所以"1990现代音乐演唱会"标志着中国摇滚的早春,而3年后的《摇滚北京》录音带首发式,则可说是百花争艳了。

        版权所有:汪继芳

        第三章  京城摇滚人(2)

        何勇──后崔健群

            动笔写何勇时,还没听过他的演唱。收集当时的录音出版物,就是没见他的一首作品。著名的合集《中国火》和《摇滚北京》也没收。但崔健特别看好何勇。1993年3月3日,崔健在北京电台直播机房回答听众问题时还说"我最喜欢何勇的音乐"。前卫艺术的著名评论家栗宪庭在一篇文章里称何勇是摇滚乐"后崔健群"的代表人物之一。王晓京也欣赏何勇,说"但就是太各,不然早出来了"。

            看了提到何勇的资料,也采访了何勇,但产生写他的冲动,是在读到他的歌词时──

              头上的包

              头上的包有大也有小

              有的是人敲有的是自找

            这许多的记号深在我心中留

              他们要这样做你让我怎样好    

              头上的包有大也有小

              有的是人敲有的是自找

              这许多的记号让我在长高

              无毒不丈夫可我才知道

              我顶着头上的大包低头踩着自己的脚

              我抬眼看那北斗星它的方向我知道

              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凉水不要再给我浇

              我痴情望着漂亮姑娘头上又留下许多记号

              多么想  我披着头也要直起腰到处走

              多么想  那琴声也要是大家的歌谣

              多么想  朋友见面时心里说声你好

              多么想  哪怕头上再留下许多的记号

            "摇滚乐中的后崔健群以一种嘲弄和无所谓的情绪替代了崔健的浓厚参与意识和政治情绪"(栗宪庭《当前中国艺术的"无聊感"──析玩世现实主义潮流》,刊于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二十一世纪》92.9),我一下子明白了所谓"后崔健群"。

            我曾两次打电话约何勇采访,但他含含糊糊没有定下时间地点,后来总算给栗宪庭面子答应了。请栗宪庭出面并把采访地点定在栗家,是为了确保这个自称"小混蛋"人称"小玩闹"的采访能顺利。

            文字资料中的何勇,一律被当作摇滚圈里的老人,年纪可以往40上想;电话中的何勇,慢慢悠悠吞吞吐吐,音容在30出头;待到见面,只是个看去没有发育好的小男孩。这时已是晚上7点,我们吃过了饭,桌上剩着晚餐大饼。何勇进屋就抓起大饼啃了起来,乱蓬蓬的一头短发,黑衣,黑裤,黑色短靴,脸色灰暗,身体瘦小。我迅速修正着想象与实际间的偏差,但何勇一张嘴,我还是要承认他的地道、正宗──摇滚意义上的。

            在等何勇时,两位报考今年中央戏剧学院的女孩路过老栗家,听说何勇要来,就不走了,她们神情亢奋地说着今年2月14日情人节那天马克西姆餐厅摇滚Party上何勇边唱边飞奔向观众的场面。

            何勇一边机智地应付着两位发烧友的进攻,一边忙里偷闲与主人及在座的青年画家刘炜和实验剧导演牟森说话。6月他将去英国参加戏剧节,为了办出国护照,不得不剪短了头发,以应付街道居委会大妈和派出所警察……

              姑娘姑娘漂亮漂亮

              警察警察拿着手枪何勇的这两句歌词突然切入我的采访追记。我这个以笔墨为生的自由撰稿人职业写手幸好没选择写歌词。这两个意象怎么就能用文字排列组合起来?接着是──

              你说要汽车你说要洋房

              我不能偷也不能抢

              我只有一张吱吱嘎嘎响的床

              我骑着单车带你去看夕阳

              我的舌头就是美味佳肴任你品尝

              我有一个新的故事要对你讲

              ……  "现在我的后脑和胸部特有感觉,能接收声音,我算明白贝多芬耳聋后还能创作了。"何勇无时不刻显露出他的独特想象力,"到了英国,我要去3个地方──红灯区、赌场、酒巴。"

            何勇的实际年龄是24岁,在座谁也闹不清他怎么会被英国邀请去什么戏剧节,而且一去就是3个月。他与刘炜忙于忆旧,说88年89年在刘炜屋里玩摇滚多么有劲儿,"那会儿,玩完摇滚,哪有回家这一说……"说起从前圈里的人,何勇要么说这个"献身"了,要么说那个"合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