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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最后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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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书籍名:《20世纪最后的浪漫》    作者:汪继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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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友酒喝多了,老去喝自来水,我要黄瓯去给他弄点开水喝,黄瓯说:"没事儿,我们已经习惯了,刚来时肚子有点不舒服,喝着喝着就练出来了。"

            村里的画家中,只有他们俩加上徐若涛、郑晓  、张宏野合着雇过模特儿。黄瓯说:"那天,我们5人是一起画的,共画了5个小时,最后每人出了8块钱,可回到家里,我们吃什么?清水煮挂面!后来再没雇了,这笔费用是我们负担不起的。也怪我们给的太高了,我们请的是学院里的模特儿,学院的价是每小时4块5,而我们给她每小时8块,因为她说圆明园太远,另外,为我们做模特儿她要累得多,学院的学生们画起来不那么认真,而我们甚至在她休息时还玩命画速写,她不得不重新振作起精神……"

            黄瓯的画都挂在自己的卧室里。这些画,除了一幅人物肖像外,其余都是象征意味的,他说这幅肖像画是从浙江带来的。"不知怎么的,到了这里以后,我就想改变原来的画法,这些画就是到这儿以后画的。"这些画里,有开裂的地缝,有猫,有全身涂成黄色的侧身人体,还有迎面扑来的他称之为"罪恶的蝙蝠"。

            叶友也带我看了他的画。在他的画前他的言语突然多了起来,几乎是滔滔不绝:"我的画用色很怪吧?你看人的脸我把他画成绿色的,我认为一切都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我的感觉告诉我什么,我就那样把她表达出来。我还喜欢象这幅画一样,把一个人画在角落里。当初住进这个院子时,我就选了这个最角落的房子,虽然只有4、5平米,但在这样的屋里呆着我觉得很舒服。"

            "你为什么画这么多格子,把自己框了起来?"他画里的主人公都是他自己。

            "也有人这么问过我,并且问我是不是讨厌这些象征束缚的格子,我说我不但不讨厌,还很喜欢,我有意将格子画得又直又好看……来村里后,我还解决了画面的四个角的问题,现在如何处理画面的四个角我有些把握了。"

            我们在一幅一平米左右的油画面前停住,这幅画里,有一群欢笑的年青人,年青人的身后是阴郁的森林。"这是我的6个最要好的朋友,读浙美前,我与他们曾在私立美术学校学美术。现在除了我还在画画,他们都不画了,这让我伤感。在这个森林里留下了我们多少欢歌笑语啊!"

            黄瓯说圆明园是他们应该来的地方。叶友说来了就不愿走了。

            郑晓chong和张宏野,曾是初中同学,来自辽宁铁岭。他们合租两间房,每月房租190元。

            郑晓chong,1968年生,中学毕业后在家自修美术,其间,也曾在鲁迅艺术学院雕塑专业进修过,除了画画,他还写诗和散文(从未发表过),还走过穴,是鼓手和电贝司的演奏者,大把赚钱然后大把地花掉。为什么到北京来?他自己也说不清。眼看整天捣弄的黄泥将房东的新屋搞的乱七八糟,他总是很抱歉。为自己选中雕塑这一行,他的感叹也不少:"个人搞雕塑,要搞出名堂来太难!翻玻璃钢,最贱的都得四、五百块钱,私人谁也不会买雕塑品,价太贵,要赚钱只能搞城市雕塑,城雕你没有单位没有名望,你根本接不到活儿──别人不信任你!"另外,搞雕塑的雇模特儿,这又是需要钞票的事。现在他靠母亲给点钱过下去,"哪天一急,就贷笔款开饭馆去,做冷面生意。"

            他住的是一间20平米的大屋,屋里堆着和好的黄泥,还有两个人体支架,支架旁放着锹、刀等工具。用两块花布隔出的空间算是他的卧室,卧室床头上,贴着一张用毛笔书写的文字──

            我的狐仙们,你们用你们那永恒不变的超凡脱俗而给我们带来了多么大的旷远的空虚和感伤,是你们硬是提醒我们,人生是一场梦(并未征得我们的同意),而同时丝毫不透露怎样摆脱这人生痛苦欲望的秘诀;你们几乎是骗子,骗我们走入迷途而信仰你们的永恒,这毒药我们已饮毕,剩下的只有去背叛人生而去追寻你们的虚无缈茫的踪影。

            但是,我突然想起,去投入爱欲吧,让那种慰寂来了却我们悲苦的一生……

            我问他:"你失恋过吗?"他不回答,说:"这是有天晚上看《聊斋》电视剧,又喝醉了酒时胡写的……"他又说:"这种胡言乱语多着呢,你想看的话我还有。你问失恋过没有?怎么说呢……饥饿时的感觉就象失恋。"

            张宏野,有一口浓重的乡音,他比郑晓大一岁。他画油画。住一间10平米的屋。床头整齐地摆了一排书,其中有《德拉克罗瓦日记》。他抽烟时拿出一张小纸片,往小纸片上放点烟叶末,这烟叶是他从东北带来的,很快,他点燃了卷好的烟,"这样又便宜又够劲。"

            张宏野与郑晓chong,跟房东一家同住一院,关系处得特好,令画家们羡慕。张宏野说这都是因为房东老太太为人特善良的缘故。比如他洗完衣服晒在院里,老太太看看觉得没洗干净,又帮他重洗了一遍;小郑要焊人体支架,老太太就带他跑很远去女儿厂子里焊,分文不收;老太太常常送饺子大饼给他们,说看他们整天吃清水煮挂面怪可怜的。在老太太带动下,老太太的丈夫、儿子媳妇包括孙子对他们都很客气。

            "你们雇模特儿,老太太干涉吗?"

            "不干涉,她还来看呢。"不过,她也问他们:"怎么不给姑娘穿点什么,多寒碜!"他们则回答:"现在天热,不穿衣服,等冬天时,一定给她穿上衣服。""哦,那行那行……"

            村里年龄最小的要算李兴辉,他生于70年,云南昆明人,回族。小小的个子,留着齐肩的黑发。说带乡音的普通话,嗓音很小。

            第一次去他家,是星期天,家里聚着一帮人喝酒,有他的女友、在京的朋友及村里4个画家,桌上有5个菜已吃得精光,但酒还是无止境地斟满、喝光、再斟满……第二次,是在大东家看见他,我说去他家看看,他有些犹豫。路上他告诉我,他去大东家是准备煮挂面吃的,他又没钱了。那天,我给他两个粽子充饥。

            因为无钱开饭,没有人来,李兴辉的家立即变得空旷、冷清。"红缨"在桌上躺着。一盘蚊香无声地燃着。

            李兴辉毕业于美术装璜职业高中,毕业后分配到邮电公司美工室,但他没去报到,"家里气得要命,我当时只想画画。"他任性地走上了自由职业画家的道路。几年时间里,他跑遍了云南省的各个地区,还去了四川、贵州、浙江、西藏、上海等省市自治区,他身背画夹和吊床,白天画画,夜里困了,吊床往树上一挂就睡,这种流浪生活他称为"边走边画"。

            他曾在电视台、装璜公司干过临时美工,开过饭馆,日子虽然宽裕,但不能一心一意画画。于是他来到了艺术村。"其实,我家里的情况很不好,父亲一病就是多年,今年年初去世,一直是我母亲支撑着这个家。我这样不工作,母亲很无奈。我的女朋友还好,她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她虽然还是服装学院没毕业的学生,但在服装设计上已经小有名气,马上要举办个人服装设计展览。"他自己则办不起展览,魏林在皇冠假日饭店办画展时曾拉他一起参加,因没钱出场租费,他只拿了两幅参展。他表示要尽量多画,然后卖画。

            他画一种色彩鲜艳人物蹦蹦跳跳的油画。  

            一进岳敏君的画室,我就被他那靠墙而放的一幅幅油画逗乐了。天安门城楼下,男男女女们嘻嘻哈哈笑着,仔细看去,是艺术村叶友、徐一晖、张红波、鹿林与他的女友的夸张变形。这些画岳敏君称之为玩笑现实主义。他说:"画笑非常有意思,过瘾。"他在画这些画时也常常是边画边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他说现在正在考虑是不是放慢速度,因为造价太高,每幅画光材料费就得花去100多元(他画的是3×2米的大油画),为此他每月得花400多元。面色青黄的他感叹道:"生活不容易!"他曾在北大校园卖过西瓜、煎饼,并介绍说在外面卖不完的瓜只要去北大卖,保你剩不下,北大学生花起钱来想都不想就掏出来了。

            岳敏君生于62年,89年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美术系油画专业,毕业后在华北油田工作。在单位觉得没意思,于是请病假出来,与妻子天各一方地生活。来京后,先在红庙借朋友的房子住,3个月前,来艺术村玩,觉得这里不错,"气氛好,房子也大",立即搬了过来。

            他与另外两位画家合租一院,每月房租共250元。两位画家,一个是刘伟,30多岁,画油画,曾是岳的大学美术老师;另一位是杨绍斌,63年生,河北人,画油画。因资金短缺,无以为生,现正在燕山打工,准备挣笔糊口费再回到村里画下去。

            一天中午,太阳很毒,我坐在徐一晖阴凉的屋里,等着太阳小下去。蓦地,一道强烈的光射进屋内,就有一个小伙子闯进来,急匆匆地说:"徐一晖,借你的颜料使使。"徐一晖笑了:"你他妈的找错了人,你看看我画画吗?"后来我去魏野家,他也来找过颜料,魏野问他干吗这么着急,他说:"今天突然想画画了。刚从家里探亲回,手头没颜料。"

            这是个光头年青人,高高的个子,眉清目秀(很英俊的那种)属于特好找媳妇的主儿。他叫郭健,30岁,贵州都匀人,当过3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