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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岛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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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籍名:《天堂岛之恋》    作者:维多利亚霍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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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奶奶啊,」我反驳道:「你不是说荷兰有些世上顶尖的制图家吗?他们也是最早的航海国家之一,还有那个发现投影制图法的麦卡托,不也有一半的荷兰血统吗?他是多么伟大啊!」

        奶奶既喜且恼,喜的是我对制图业的历史相当有概念,恼的是我竟胆敢跟她顶嘴,而且用的都是她自己说过的话。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且荷兰人还买进便宜的黑白地图,着上彩色以高价出售牟利,这种手段真是无耻。」她试着自圆其说。

        「可是后来很多人模仿他们这种做法,也同样大赚其钱呢!」我不肯罢休的说。

        「你懂什么?」奶奶的语气中却不含半点责备之意。接着她照例在没有百分之百胜算嬴得这场争论时,赶快把话题岔开。

        奶奶见我爱到店里去,也很高兴,因此下午上完课,家庭教师常带我散步去史丹顿镇,让我在店里消磨愉快的几个钟点。

        我喜欢找老邓聊天,他把制图视作生命一般。有时候他带斐力和我到印制厂去,告诉我们从前怎么印地图,现在又有哪些方面的改进。

        一谈到技术方面的细节,我就变得昏昏欲睡,但是斐力却对每个步骤都有问不完的问题,我听不下他们的谈话,只有在一旁浏览墙上的挂图。这些图大都是两、三百年前作品的复制品,我利用这机会想像那些勇敢的探险家,初临一片新土地时所怀的心境。

        斐力二十一岁时完成了教育,便开始看守店铺,跟老邓学习制图业的经营诀窍,奶奶对他十分满意。

        老邓跟斐力都明白我不爱听他们谈技术方面的事,他们似乎觉得,毛病都出在我生成个女孩儿家上面,命中注定对于神奇美好的制图业无法作进一步的了解。

        有一天,老邓谈起他希望能在地图的印刷上,达到一个大突破,光靠石印就能产制大量而廉价的彩色地图。

        他拿一张彩印的画片给我看。不是地图,而是一张全家福的画像。

        「这是一个叫乔治巴克斯特的人做出来的,」老邓说:「你看那些色彩都是印的,如果把这种技术应用到印制地图上,该有多好啊!」

        「有什么困难呢?」我问。

        「巴克斯特挟技自珍,不肯让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出来的。不过我还是可以猜出个大概,我相信他用了一套不同颜色的版,但是印第二道或第三道颜色时,必须把位置对准,这一点在印制地图上尤其重要,真正是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点没对好,印出来的东西就不成样子了……你明白吗?」

        「那么你们只有继续以人工着色啰?」

        「目前也只好这样,但总有一天我们会克服技术上的困难的。」

        「老邓,我要帮你们着色。」

        「你?安安小姐,这不是件容易的工作啊!」

        「什么意思?就算它不容易,你凭什么认为我无法胜任?」

        「呃,你是个小姐嘛!」

        「邓先生,请搞清楚,小姐并不等于白痴。」

        「哎呀!我可没有这么说呀,安安小姐。」

        「那就让我试试看。」

        他只有无可奈何的拿了张草图纸给我试,我表现很好,于是他们开始放心让我替真的地图着色。我多么喜欢这工作啊!碧蓝海洋是我最心爱的色彩,工作中我仿佛听得见珊瑚礁上海涛澎湃,美丽的热带女郎全身上下戴着花环,黑肤的孩童光着身子奔向海中,狭长的独木舟破浪驶来,我像身历其境。

        这成为我的午后历险,我或攀登丛山峻岭,或横渡河川,前途更有数不尽的奇遇在等待。

        老邓认为我不久就会因厌倦而放弃这工作,他错了。我非但越做越起劲,而且越做越好。每一张成品老邓都要仔细检验后才能出售,他称赞我的作品都很完美。

        我也渐渐对制图案有更深入的认识,老邓拿了一张第二世纪绘制的地图给我看,我才知道人类对世界的观念,在过去一千多年中,产生了多大的改变,因此我对制图家也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在着色的下午,我编织着一个个瑰丽的梦,梦境里有遥远和恒古的冒险家,在崎岖的路上绘制地图,使后来的人不至于迷失。

        有时奶奶也会跑来,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我工作。眼看着一双孙儿女都有志继承祖先衣钵,她心中该是无限安慰的吧?奶奶最爱帮别人安排生活,她认为只要她插手,事情就会变得更好。

        这时,她已看出史丹顿周遭的青年乡绅,的确都不见得适合做我的终身伴侣,她也暂时不打算催我结婚。对我而言,这是缓刑。我只想安安逸逸住在家里,继续纸上的冒险活动。

        梅家老屋是个非常有趣的地方,但是我一辈子生于斯,长于斯,对于它的许多特色往往视为理所当然。

        家里有个据说会闹鬼的地方,是二楼走廊上一个黑暗的角落,走廊到这儿便突然中断,无路可走─像是当初建筑师在把房子盖到这里时,突然决定这样就够了,不必再盖下去,就此草草结束,才留下这么一块死角。

        天黑以后,仆人都不肯走近这一带,他们也说不出缘故,只是觉得这儿阴森森的。传说许多年前,有人被封死在墙里。

        我去找奶奶探口风,奶奶却只轻描淡写的骂声荒唐,就派我替她跑腿送东西给邻居去了。她三言两语就否决了这件事,就像当年撵掉外婆一样,实在教人不得不佩服。

        但是我对那个角落依旧满怀好奇,有时我故意趁天黑后跑到那儿,的确有种古怪的感觉─我仿佛听见轻微的悉苏声……有什么东西在那里面?有一次我宛然觉得肩上被轻轻拍了一下,又似乎听见嘶嘶的低语……

        或许这也不过是我听了古老的传言,一个人胡思乱想,无中生有,跟我在地图上着色时,觉得置身于珊瑚礁的海滩一样。

        我常去看望母亲的墓,照顾墓上植的草木,我很想念她。虽然我从未见过母亲的面,但是从外婆口中的故事,我在心目中塑造出母亲的形象。母亲又美又温柔,像是天上的仙女,她十六岁就嫁给父亲,次年产下斐力,她去世时也才不过二十二岁,外婆每次提起往事,便不由得泪眼婆娑。

        这时我会乘机对外婆说,我觉得母亲是因我而死的,我心里好难过。但是奶奶若听到我说这种话,一定会骂我一顿:「胡说,小孩子懂什么,哪有资格说这种话?你母亲身体太差了,就这么一回事。」

        外婆相形之下要来得多愁善感,她总是说,母亲牺牲自己保全我,一定是心甘情愿的。我听了却更难受,我连命都是让人牺牲生命换来的,这是多么大的亏欠啊!

        因此我定时上母亲的坟,为她种植多种玫瑰香草。但我把这件事保密,不给任何人知道,甚至斐力也不知情。我不希望被人看破我内心的愧疚,有时我会跟墓碑说话,祝福她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得快乐,并向她诉说我的歉意。

        有一天,我正替母亲坟上的花草浇水,却一不小心绊到旁边一块突起的石头,跌了一跤,把膝盖也擦破了。

        我仔细看看那块害我跌倒的石头,才发现原来蔓草中有圈石块,围出一方墓地,这儿是梅家世传的墓园,怎么会有坟墓被盖在杂草中呢?

        我拔清了野草,果然看到一个墓,没有立碑,只有一方小铜碑,在年深月久的泥土和污垢下,已经辨认不出字迹了。

        我去提了些水,又在抽水机旁找到一块抹布,用力把铜牌擦洗干净─突然我浑身一阵寒战,我跳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梅安安之墓,逝于一七九三年二月六日,享年十八岁。」

        恍如眼前就是我自己的坟墓。

        我呆站了很久,心中泛起种种疑问,这个默默长眠在梅家列代祖先之间的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我回到家后,心神慢慢镇定下来,小孩子跟长辈取相同的名字是常事,往往同样的名字在一个家族中会再三出现。安安,她去世时也不过跟我现在一样大。

        那天晚饭桌上,我跟奶奶说:「今天我在墓园里发现了一个荒坟……」

        她一点也不感兴趣。

        我望望斐力,又说:「墓碑上的名字跟我一模一样。」

        「哦?」斐力道:「那倒有意思,我还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叫安安这种名字呢!」

        「这个梅安安是谁啊,奶奶?」

        「我怎么知道。本来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叫安安呀!」

        「你当初为什么要叫我安安呢?」

        「刚好挑中。」奶奶简单明了的答覆我。

        「为什么没有人照顾她的墓呢?」

        「人死得久了,亲戚也把她忘了,这是很自然的事。」

        「她下葬快有一百年了。」

        「那可真够久的了。」麦力说。

        「好奇怪哟……我把杂草拔掉,只是想看看葬在那儿的是谁……没想到竟会看见自己的名字……」

        「唔,那我倒要去看看有没有梅斐力的墓碑。」哥哥开玩笑的说。

        「当然有啰……多得快数不清了呢。」

        「你看你,就爱没事去看人家墓碑上写些什么字。」他乘机调侃我。

        奶奶不喜欢谈这种事,立刻岔开了话题。

        但是我忘不了那个梅安安。一方面因为我们有一模一样的名字,一方面也因为她去世时正好跟我现在同年。  

        下次我去墓园时,特地找园丁讨几株玫瑰花苗,准备为安安种在墓上。他抓抓头皮,说植苗的季节早已过了,很勉强的给了我一些,我又跟他要迷迭香。

        「长不出来的!」他愁眉苦脸的说。

        今年长不出来,我明年会再栽,我暗自忖道。我清理干净墓地,把花苗栽上,使这块地方焕然一新,又有人在关心死去的梅安安了。

        我猜她也在梅家老屋出生,也跟我一样,十八年都在那儿度过;再加上名字,简直就是我自己。

        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闯入我的思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