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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书籍名:《梦上海》    作者:顾福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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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是按派别编班学习,学习进行了一个多月,结果这派性就更加严重、越来越严重;学习班变成了两派大辩论的阵地,突然间,这党校内到处贴满了大字报,两派就相互指责、漫骂。

其中,有几张署名‘斗士’的大字报,内容竟然针对着我而来,什么‘支一派、压一派’、‘屁派的黑后台’、‘要揪出来见见阳光!’等等。这两派是更加对立不说,这学习班眼看要成为武斗场所,要爆发‘七级大地震’!我一看苗头不对,在稳住学习班领导小组成员的同时,果断地采取了紧急措施,立即按原来的系统、单位重新编班,这学习的气氛很快扭转了过来。”

“家兴聪明,有回天之力,算是一条经验。”孔文听后高兴地说。

君兰接着又问:“家兴,后来怎么样了?”

家兴就把这学习班的故事,再往下说:“这次来参加学习班的三百多名造反派头头,里面有工人,学生、企业、事业单位的干部,政府机关的干部,商店里的店员、农民,社会上的闲散人员,男女老少什么样的人物都有。这些人在造反派里的头衔都是什么司令之类的人物,全都不是等闲之辈,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这些造反派里的骨干,派性十足,有的人真是头上长角、浑身是刺,说也来、骂也来,三句话说不到一起就会动手打起来!

现在按原来系统、单位编斑学习后,情况开始大不相同了。虽然还是每天把屁股坐稳,脑子静下来,学习毛主席著作、毛主席语录,学习中央有关文件,坚持每天‘早请示’、‘晚汇报’,但再怎么说大家原来都是一个系统、一个单位、一个部门,甚至是一个车间、一个科室,有些学生还是同坐一只课桌的,有些干部是办公桌长期对面相坐的。毕竟是同志、同事、同学,有的可以说曾经是好兄弟,有的还真是生死之交,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搞得这样势不两立呢!

学习班刚开始时,我打算要这些造反派头头,把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讲得清清楚楚,分清是非、责任。但再看看现实根本没有这个可能,想要他们讲清楚只会是继续争论下去,于是我觉得还是和和稀泥、讲点感情、人情是上策。

多数人到底还是讲情感、重情义的。原来的同事、同学、朋友,现在同住、同吃、同学习,时间长了,原有的感情渐渐恢复了,又产生了一些新的情感。

大家把一些不同的认识、说法,摆到了桌面上,有些只是说法或者看法上的不同,还有不少只是传言,多数是误会,说出来,说穿了,说通了,也就没有什么了。彼此何必剑拔弩张、同室操戈!不少人作了自我批评,握手言和,还成了知己、好朋友!”

张荣听出了味道,孔文也连连喊好,说:“这可以说是第二条经验。”

君兰就说:“还是大哥有本领!这样复杂的局面,单枪匹马就能够驾驭,真不简单。”

家兴说:“好戏还在后头呢!”

君兰又着急地问:“还有什么样的好戏?”

家兴接着又饶有兴趣地继续往下说开了:“学习班重新编班进行学习一段时间后,学员之间不同观点的人,相互开展谈心、交心活动后就消除了隔阂。我也不分昼夜地找人谈心,做细致、耐心的思想工作。这样一来派性明显地减弱了,原有的矛盾很快缓和了。说呀说的,有些人把原来一些隐藏在心底的话也公开了,把专门躲在阴暗角落里出坏主意的人揭露了出来。

原来上次绑架我的事情是这样的:来参加学习班的头头里竟然也有王有德,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扬州日报》发生的不少事情都牵涉到王有德,两派武斗打死人,造反派抢夺武器,准备冲击部队机关大院等等,都有他姓王的在后面出谋划策。”

君兰就问道:“家兴,这王有德在扬州到底在干什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家兴说:“开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这扬州干什么勾当,通过这次学习班终于弄明白了。前几年他在上海犯了生活上的错误,被你们卫生学校除了名,觉得在上海没了面子,而回了他的家乡扬州。开始是在一家学校里作代课老师,**初期,他看自己‘头上有辫子、身后有尾巴’没有敢行动,后来趁两派争斗的机会他成了保守派,混进了‘屁派’里当‘参谋’。之后‘屁派’被赶出扬州,他摇身一变转过来又加入了‘好派’,在一个什么‘司令部’里作‘高参’。所以他两派的头头都很熟悉,两面都能说上话,可以左右逢源。他一个人对同一件事情,在这派里这样说、在那派里那样说,为两面出主意。还摇起了笔杆,写了不少派性文章、大字报,署名‘斗士’------”

“这实际是挑拨离间、煽风点火。”孔文帮助点穿了王有德在两派之间的作用。

家兴继续说:“是的,在学习班里,有一次,王有德主动找我说:军代表,老同学,这次你要好好帮助帮助我,我在这个**运动里,确实犯了不少方向、路线错误。请你对我多批判,多教育,帮我提高认识,好好改造自己。”

“家兴,你是怎样回答他的?”君兰问。

家兴说:“当时我就对他说,王有德!你我是老同学,我们两人多少年的交道打下来了,彼此之间应该说还是比较了解的。我们两人现在谈不上谁帮助谁,革命还是要靠自己,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看看自己在**中,到底哪些事情做对了,哪些事情做错了!是对自己有个恰如其分估价的时间了,希望你不要坐失良机!”

“那他到底出了多少坏主意?”君兰又问。

家兴接着就数说了在扬州发生的几件大事:“首先是‘好派’抢夺《扬州日报》,要李家兴这个军代表承认《新扬州日报》是‘党报’,还企图绑架我这个军代表;二是两派武斗,有一次确实是‘好派’把自己一方的一个人误伤,后来抢救无效而死了,但硬说是对方打死的,把尸体抬着游街,闹得满城风雨。最后把尸体放到军分区的会议室的会议桌上,强压部队首长表态,企图以此压倒对方;三是一次‘好派’准备冲击军分区机关大院。开始时,准备好几个武斗连,全副武装冲进部队机关大院,逼迫部队首长表态承认‘好派’是革命造反的‘左派’。后来发觉部队有了准备,已经调了几个解放军连队进入机关大院,才没有敢贸然行动,只是在部队机关大院四周,安上高音喇叭,虚张声势地叫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只得撤消了原来准备好的行动。”

君兰接着就说:“这些事件和王有德有什么关系?”

家兴又继续说:“现在两派联合了,就把这些事件的幕后策划者给揭了出来。这其中不少坏主意是王有德出的。大家就不放他过门,要共同批斗他。我做了工作,才算勉强作罢,否则有他的苦头吃呢。但最后他在学习班里还是被毒打了一顿,手臂被打成骨折。”

“这又是怎么回事?”张荣也问道。

家兴又往下说:“事情是这样的,在造反派抢枪时,姓王的也弄了一支‘勃郎宁’手枪,还经常别在腰间到处显耀,有时还放上几枪。后来要交枪了,他没有把枪交掉而是藏了起来。这次军管会在我们这个学习班里设了个收枪小组,动员他主动把枪交出来,可他置若罔闻。虽然我三申五令,收枪小组一定要执行政策,在学习班里绝对禁止搞逼供、动武。

收枪小组的人对他宣传政策,可军管会派在这学习班里担任值勤保卫的‘文攻武卫’的几个队员,在半夜里偷偷地对王有德动了武。我对这事立即做出反应,除把王有德马上送医院医治外,还批评了这几个不执行政策的‘文攻武卫’队员。”

家兴的故事讲到此,孔文接了上来,说他们在常州支左的故事更加惊心动魄,他说:“解放军在常州火车站驻守有一个步兵营,保障铁路交通线的畅通。可常州有一派的一个全副武装的武斗连,居然把火车站四周来了个团团围困,并且向据守车站的解放军发动攻势,几十条枪枝开了火,把火车站四周的外墙打得弹痕累累。当时解放军这个营的营长,请示上级是否据守、是否可以还击。上级的回答一定要据守车站,但是不能还击!怎么办?我们这个团接到命令,就派了几个连,来了个包围、反包围。这个“战斗队”哪里是解放军部队的对手,没有多少时间,这个“战斗队”就被完全缴了械------

这故事正讲到兴头上,可张荣打断了大家的话头说:“我们这些解放军搞支左什么的,费了这么大的劲,可现在听不到地方上有多少赞扬声。再说军队内部,有个部队借我们师的营房关门搞‘四大’,结果也搞得乱糟糟的。”

孔文也说:“是这样,所以我对支左的兴趣已经不大了。”

家兴说:“可我们这些当兵的,服从命令是第一位的,上级叫怎么办你又不能违抗。”

张荣就说:“军人对上级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服从,这是一个方面。这些都不说了。还是来说说家兴下一步有些什么打算?”

孔文非常坦率地说:“部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个兵不可能一辈子当下去。家兴,是该想想我们两人接下去该怎么办了。我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团政委是做到头了,再也上不去了。”

家兴也在想解甲归田的事,但在张荣面前不好意思先说出口。现在张荣既然来说这个事情,于是也表达了有脱下军装复员、或者转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