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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公所

书籍名:《穿云情》    作者:青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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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竖着“中华公所”几个金灿灿大字的大门时,我脑中迅速对这个会所过滤一遍。

        中华公所的前身是华人黑帮,十九世纪以来渐渐成为华人最大政治组织,无声的代表唐人街。他们是保甲组织,是工会,是同乡会,是商人协会,他们安排唐人街的秩序,连纽约市政府都无法插手……可以说,他们渗透了唐人街这个社区的一切。选举必须通过他们,春节必须通过他们,连纽约市政府似乎也明白他们才是唐人街的事实统治者,所以让出一部分权力以获得支持。而唐人街公权薄弱,不能刷卡,因为要缴税;警察只管重大事务,免得它动辄抗议;平民百姓低头顺眼,仿佛遇见父母官。

        不过,可不要以为他们全是暗地里活动,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从正式挂名中华公所可以看出,他们有很多场合要出席,很多生意要做,还要衡量很多政治力量。只不过,我撇嘴,他们管七管八,唯独没有时间去管管脏乱差这样的公共事务,唯独没有时间让唐人街成为一个更好的地方。

        “九哥。”

        带领我们几个的马克突然停下来,朝游泳池旁坐着的一个抽着雪茄烟的肥佬弯腰。

        外面寒冷,游泳室内恒温,高高的跳水板,碧光粼粼的水里没有半个人影游泳。

        肥佬后面站着四个男人,另有一人横躺在地,双手被绑,嘴里被毛巾塞住,正呜呜挣扎。

        九哥不发话,马克不敢走。

        “我们玩个小游戏,”九哥吐口烟圈,对绑的人说:“你不是喜欢跳水吗,就让你从跳板上跳下去,怎么样?”

        那人眼神惊恐,九哥露出焦黄的牙:“开始!”

        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把人拎起来,押着,往跳板方向走。

        跳水板宛如断头台,被缚之人竭力挣扎,然而终究不得已一步步被逼而上,背对泳池,摁在跳水板的末端。

        我们眼睖睖看着,这只是一个游戏吗?

        壮男取出对铁扳手,一左一右系在那人腰上。

        那人拼了命,就在一纵一跃之间,毛巾掉了,那人猝不及防地后空翻,发出第一声尖叫,伴随着溅起的水声消失于浪花中。

        他努力着想浮上来,然手脚既缚,又被绑了重物,扑腾几次后,渐渐沉到水底,不再有声响。

        我们等啊等,等啊等。

        不见人上前营救,也不再见有气泡冒出。

        死亡的阴影悄然笼罩,让人窒息。

        身后的大女儿摇摇欲坠,返身把头埋在母亲肩窝;大婶捂住口,我张张嘴,肥佬身躯庞大如山,隐隐压迫,我看过去,与他目光正好相遇。不过短短一瞥,那绿豆眼中的阴鸷令人胆战心惊。

        可,池中是真真切切一条人命啊!

        盯着波纹渐平的水面,我握紧拳,踏前一步,冷不丁肥佬身后一个瘦弱男子闲闲开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马克对眼前一切仿若不见,平静地,毕恭毕敬:“我来找积克。”

        瘦弱男子笑:“那小子的餐厅今天加班!”

        “是,我们等等好了。”

        “慢着,”听到我们提及积克,之前看都不看我们的九哥转过头来,上下打量我们一圈,“发条,公所好像不是闲杂人等能进来的吧?”

        发条闻言正色,“是呀,马克,还夹缠几个娘儿们!你小子糊涂了?”

        马克答:“因为她们认识积克,所以——”

        “积克算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认识他的阿猫阿狗也可以随便跑进来了!”

        马克不哼声,垂头。

        “还不快滚!”

        马克刀子似地刮了我们一眼,老黑面色也不好看,他自己心内有盘算才愿意带我们走这一遭,现在出师不顺,只怕出门就要把火泄到我们身上。

        我心内巴不得,然而大婶抢先一步:“我们是想找积克借钱,把钱还上。”

        “借钱?”发条嘿嘿:“以前的积克倒是钱多得花不完,现在,哈,一个月挣的不够塞牙缝!”

        九哥瞟向大婶:“你欠了钱?”

        阿威缩头缩脑,九哥精光一闪盯住了他:“——是你。”

        “九、九哥。”

        发条朝阿威吐唾沫:“凭你也配叫九哥!”

        阿威陪着笑脸。

        “按我们的规矩,欠了钱,要么即时归还,要么嘛,接受惩罚,”九哥慢条斯理:“打断胳膊或腿,钱还不能少,得加利息。”

        “这妞儿长得不错,”发条油腔滑调的看向我跟大女儿,“要不把她们卖了也行!”

        我不想继续呆下去,“不知道积克的餐厅在哪儿,也许我们可以去那里等。”

        “哟,小妞儿不耐烦啦?”

        “不关她事,”大婶护我:“她只是跟来的!”

        九哥问:“你们要不要也玩玩跳水?”

        大婶一下脸色煞白。这人有一种暴虐的气息,在他地盘内,他真正横行无忌视人命如草芥。我暗暗庆幸把小姬留在外头,也许这里的一切真不是我能料想的。

        气氛僵滞,一个声音打破沉寂:

        “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吗?”

        所有人望过去。

        大约二十五六的青年倚门而靠,板寸,眉毛挑着,带点儿痞气,又有点儿年轻人的嚣张。

        然而更让人注目的是他后面的人。

        这人比青年约大些,一身黑呢子大衣,可以看见里面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配黑色长裤,双腿笔直修长。他两手漫不经心的插在长裤侧袋中,游泳池中的灯射下耀眼的光芒,映在他高高的身上,投出一小片阴影,他就在这阴影中安静的注视着我们。

        “积克,”马克迎上前,不经意间透出如释重负的语气:“我们正要找你。”

        “哦?”

        大婶主动站出:“是——是我。”

        “你是?”

        老黑唬下脸,对大婶:“你们不认识?”

        “不不不,积克少爷,您不记得了?上个月我们在老麦餐厅外碰过,当时我——”

        “哦想起来了,”青年说:“对,我说过,你有事可以来找我。好吧,”他看看马克,在马克示意下望向老黑:“怎么了?”

        见他居然真是大婶的靠山,老黑一副赌对宝的神情:“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看看各位。”

        这自然是给面子的说法,然而有人不承情。发条一口唾沫到地:“呸,你老小子要巴结人,也要瞅瞅时间、地方!”

        我明白了,这个九哥与积克大约是两伙的。拉帮结派在哪里都是常有的事,只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瞅明白我想瞅的。

        “威廉,”从头到尾没动过的九哥起了身,他直接越过我们,对黑呢子白衬衫的青年道:“我有点事找你。”

        “九哥!”发条等人不敢置信地。

        “闭嘴!”九哥叱,尔后往边门走:“我在暗月等你。”

        积克了解情况之后,不等老黑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现金,叫了声:“今天老子发工资啊!”然后数出一半递给老黑,老黑不要,积克眼睛一瞪:“怎么,还瞅不上少爷我赚的血汗钱?”

        老黑不敢不接,不过一脸疑惑,在他小心翼翼的打探和马克的搭话中,我们知道了原来积克家本身有钱得很,他个大少爷从小被惯坏,传得最有名的一件,是他不过十三四岁的时候,一天晚上八点多,忽然打电话给老娘让她到唐人街最有名的酒楼。母亲刚到那儿,他高高兴兴的问了声好,然后带领小兄弟们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她知道是让她买单来了,但拿起账单还是吓了一跳,上万多美金。事后问他,他还得意洋洋的说:俩老挣钱不就是给我花的嘛!有什么好心疼的!

        混了个中学毕业,继续飙车、混混生涯,父亲让他自立,他就到处借钱用,直到前不久,老父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这回倒是转性了,居然真跑到一家餐厅里打工,跌破大众眼镜。

        “您的钱……我们会尽量还的……”大婶十分不好意思十分诚挚。

        积克挥挥手:“没事,你们走吧。你留一下。”

        他指指我,马克和老黑都看过来,我也疑惑:“我?”

        “嗯。”他也不解释,等人走了,拉着我到另一个房间,我戒备的防着他,他把门一关,却并不管我,只是翻柜子找到一台笔记本,接线,把手上一个戒指取下,整蛊一阵,居然□□了电脑!

        “行了!”打开个窗口,调整图像和声音,他往沙发上一靠,瞧我还在门边,“你呆在那儿干什么?过来看戏。”

        我还疑惑着,乍然电脑里传出的声音吓我一跳:“我已经被老大怀疑了。”

        九哥的语调,压得很低,很沉郁。

        我几步到电脑前,里面显然正在播放着此刻某个室内发生的场景!

        “你……”我愕然,看向积克。

        积克懒洋洋,“暗月里没有任何监控,老九以为很安全,哈,其实威廉哥手中有个和我一样的戒指,他想把录像传过来就传过来喽。”

        我不知作何感想。

        “老九,坦白说,长久以来你都针对我,”青年的声线一如我想象中的温和,“现在这么说,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威廉,你是个聪明人,老大既然这么对我,以后你也逃不掉,而你最近的动作我多少也有了解,我们可以合作。”

        威廉做了个摊手的动作:“大家都是效忠于公所的——”

        “少来这一套!”九哥一下回复素日里凶狠冷酷的样子,但马上记起自己处境,又弱了下去:“你说得对,大家都效忠于公所,但老大是可以换的,对吗?”

        威廉不动声色:“你凭什么认为老大怀疑你了?”

        “我可以跟你说,但你必须答应跟我合作。”

        “我不会向你保证任何事。以你老九的计谋,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陷阱。我只能说,我要听了之后,才能告诉你是否相信你。”

        老九深吸一口气。

        “事情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一直替老大收各处的保护费,如果有不服的,就教训他们。”

        “不错,而且你处理得很好,老大常说你对那些不服的手段干净狠辣,不留丝毫证据。没人敢出面控告和作证,警方也一筹莫展。”

        “但是,”老九继续:“过去两年里,我把保护费加高了些,超出的部分自己包了。”

        威廉做出吃惊的神情:“你居然瞒着老大——”

        “我并不贪心,”老九强调:“我只留下多收的百分之五。”

        “不管多少,这种事让人知道了,不说老大,会里任何人都会很生气。”

        “我也没打算长久下去!只要凑够一笔钱足够我下辈子用就行了!”

        “钱是不会嫌多的。”

        老九有些恼羞成怒,但他最终压住了火气,接着说:“可是我居然栽在一个女人手里!你知道我那些女人都是胸大无脑的,其中蜜儿跟我最久,她事事都顺和我意,前几天喝多了,偏偏收保护费的时候碰到个新来的不长眼的剌儿头,我打电话指示手下,然后不小心被她听出了百分之五的事情,在她那双蓝汪汪的大眼睛下,我居然什么都说了。”

        “啊,女人是男人的祸水。不过,你应该控制得了她。”

        “不错,说完之后我就酒醒了,心想要不要当场了结她——虽然情分难得。”

        “是啊,”让人心冷的话语,威廉却眉都不皱一下,“所以?”

        “接下来就是我到这里来的原因,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威廉这才像有了些兴趣,“看来后面的比较有意思。”

        “蜜儿见我冷脸,意识到不妙,开始嚎啕大哭,说她不是有意的,让我不要杀她。她哭得很厉害,泪流满面,然后她去拿皮包找纸巾擦眼泪。结果,她掏出一支□□指着我。”

        老九停下来,重新剪开一只雪茄,点了,“哼,女人!威廉,我当时就像吞了只苍蝇,以为她自保,结果她说什么?她竟然举枪上栓!我连忙宝贝儿蜜糖儿的哄她,说只是玩,让她放下枪,她却说要让我死个明白——原来早有人收买她,让她来侦察我看我有没有玩什么花样。她没有说是谁雇她,但保护费的事最关系到谁的利益?我居然自投罗网,不打自招,真是个傻瓜!我早该看透她来路不正,水性杨花!”

        “老大是老大,总是有手段的。”

        “当时我认为自己死定了。老天保佑,她手机忽然响了,她转头的一刹那,我乘机从窗口跳出去——幸好是公寓而不是俱乐部包厢——她在后面开枪,但我已纵身扑出窗户。公寓是一楼,我没命地跑,直到手下们发现异样跟上来,我才冷静了一点。”

        “蜜儿呢?”

        “不见了,这两天我整个城搜索这个贱人,都不见踪影。一定是老大把她藏起来了。”老九顿一顿:“虽然老大这阵子不在这里,但我相信他暗地里肯定开始布置对付我了,我不能坐以待毙。”

        “唔。”威廉支着手腕。

        老九瞧他悠然的神情,急切道:“我为老大卖命了这么久,知道他做事的那一套。我从未想到他居然会派女人来刺探我,真他娘老子的!”

        “是的,事情很棘手。”威廉说,“我想,这涉及到你的身家性命,不至于拿这个来骗我。”

        “这是自然!”

        “不过我还是需要再了解一下,”威廉起身:“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幸灾乐祸的。”

        “我们合作只有好处,齐爷和你——”

        “嘘,”威廉笑:“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其他的,以后再说。”

        屏幕刷黑。积克将戒指拔下来,重新戴回手上,伸伸懒腰,走到门边,不一会儿外面响起礼貌的三声叩门响。

        威廉进来了。

        “叶小姐,请坐。”

        他看我站在一边,示意。

        我对于刚才看到的一幕不知是福是祸,感觉总是祸的可能性大点,坐了,但不舒服。

        “哈,饶老九奸似鬼,也免不了上我们的当!”积克兴高采烈的说。

        威廉瞪他一眼,掏出手机拨个号码,我辨出是个女音。

        “蜜儿,你做得很好,计划成功了。”威廉说:“老九吐露实情,站到了我们一边。”

        那边不知回了什么,威廉答:“看不出你真能让老九相信你是个女杀手。你应该得奥斯卡……当然,亲爱的……好,再见。”

        什、什么意思?!刚才一出,是上演计中计吗?!

        老九以为老大派来的女人,实际是威廉一伙的?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看到?

        我更感觉如坐针毡了。

        “看我新领的工资!”积克把剩下的两千美金拿出来,在威廉眼前炫耀。

        威廉瞅一眼,“这点不够你以前吃一顿饭。”

        “是啊,不过这不一样。”积克得意的把钱一张一张来回数,“你说要是先生看到了会怎么样,一定很高兴吧。”

        威廉一把将钱抽了,甩到地上。

        积克急了,“你干什么!”

        “先生看了,只会像我这么做。”

        “啊?”

        “你还不明白?金钱的价值不在于它的面值,而取决于它背后的艰辛——因为这是你头一次付出努力,所以格外看重,任何事,实际道理都一样。”

        积克似懂非懂。

        威廉却朝我说一声见笑,接着从呢子大衣里取出一只长条黑色礼盒,用缎金的带子系着,递给我。

        “啥?”我指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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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送给叶小姐的礼物。”

        “先生?哪个先生?”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萧先生。”威廉玻璃般的眼珠子直视着我,“他因公司及帮里事紧,回了新加坡,因来不及跟小姐道别,特嘱我带这件礼物给小姐,说是圣诞礼物。”

        萧翊?

        我以为他这阵子怎么没动静,原来是回新加坡了?

        “我和他现在已经不是……其实我并不需要他为我买礼物。”

        威廉含笑不语。

        我突然想到:“他一直派人跟着我对不对?”

        威廉没有否认:“看小姐进到会所,我不放心,所以特意赶来。”

        我说:“中华会所,一直以来的头儿是姬家吧?”

        姬老爷子那些年不是白混的。

        积克怪叫:“千年老大啊!”

        威廉只是眨眨眼。

        我抽开缎带,入目,黑色丝绒上,顶级的南洋珍珠缀成一条独一无二的颈带,甚至模仿围巾的样子还留有穗头,珍珠十排,宽约一个手掌,完美无暇,颗颗饱满圆润,高贵典雅。

        见了它我简直不愿移开目光。

        专注于珍珠饰品的MIKIMOTO本年度高级珠宝订制。

        发表会上我就垂涎良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