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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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举起报纸,谢天谢地,终于我这个未婚妻不再是头条,但最劲爆部分仍然是关于萧氏的新闻,就是他们石油公司总经理换人,萧翊下台。
这时萧翊来了。
他进了门,半天不说话,我不知怎么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将报纸往茶几下层塞,忽然想起订婚那日萧中正说,“是啊,让他再得意会儿吧,你知道那个打击随时可能把他击垮的。”
……
会不会是萧中正搞的鬼?
我猜疑着,对照擎天跟我说的他以个人名义大肆收购股票,益发觉得肯定。
“那个,一时失败算不了什么,失败是成功之母嘛,对吧?”
他看向我。
我略昂首,清清喉咙。
“你在安慰我?”
对上他深邃而清冷的黑眸,丝毫不减的气势,我不知怎么开始结巴:“……也、也不是……”
他指指茶几底下报纸:“你都看到了。”
我在想到底要不要问他们叔侄间的事,理智告诉我不宜深入,但目前立场看,似乎不闻不问也太不通人情。
没等我思想斗争做完,他已经说:“这算不了什么,我会让萧中正把石油公司再亲手乖乖送回来。”
“嘎?”
“我来,主要是要问你一件事。”
“啊?”
“你必须告诉我,你说带子的线索在地图册里,这是不是真的。”
原来问这个?哈,真真自作多情,白担心。我面上暗烧,勇气却一下回笼,反诘:“怎么,你弄不到?”
“希望你没有说谎。”
“你瞧姬家把它看那么紧,总能说明点问题吧。”
他似乎相信了,在屋里来回踱步。
我起身想走开,他开口:“你一直在逃避。”
“诶?”
他停下步伐:“你并不很热衷整件事。”
我扯了扯嘴角:“我人都在这里了,还不够表示诚意?”
他摇头。
我说:“那么,我们可以取消婚约。”
“现在不怕姬家了?”
“我从来没怕过他们。”
“这我可就不懂了,叶大小姐主动提出订婚,难道是因为爱上了萧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萧先生先求的婚。”
他哂笑:“那么,我们是相互利用?”
我却笑不出来,曾经我以为,不相爱,何谈婚嫁。
“尽快找到磁带下落,对你我都有好处。”
“如果找不出来?”
“我一定会拿到那本地图册。”他说,“至于你,若有了地图册仍找不到,那么——”
我说:“姬家不会把我怎么样。”
“哈,不知这自信从何而来。”
“我自然知道。”
他摇头。
“你笑我天真?”
“我不反对。”
我被噎得半死,过一回问:“风川扬是你这边的人,对吧。”
“啊,他可和姬擎月订了婚。”
“恭喜,成功打进敌人内部。”
他冰山般的脸出现一丝裂纹,“风川只是明线。”
还有暗线?看来布谋已久啊。我说:“姬家并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会对付他吧?”
“台面上,姬家和我还算不上敌人。”
可是在什么时候风川扬阐明了他的立场呢?自离开日本到新加坡再见这段时间,他由姬家的准女婿变成萧翊的左右手,这其中发生了多少我不清楚的事?
又是十来天过去,一切似乎风平浪静,我再一次询问黑眼睛侦探社结果,得到的答复依旧是“待查”。
我始终认为萧翊的亲生父亲是关键,这个关键打开,可以明白他为什么执著于我父亲与姬家的事,也可以明白这期间黑眼睛告诉我的、关于上辈的一些现在左思右想也无法想通的状况。
有人请我到萧宅。甫进书房,便感到气压的沉重,萧翊站在窗边,背朝着我,除此之外,还有七八个不认识的人。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萧翊缓缓转身,因为背光,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他朝桌面一指:“地图册。”
黑皮地图册?
我迅速调转目光,宽大的书桌正中,在透明塑料密封袋中静静躺着的,正是那本我说是线索的东西。
真到手了?
我趋近,拿起,瞪大眼。
地图册一角,浸染了曾经鲜红、现在黯红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
萧翊径直走出房门,低声说了句:“等你的消息。”
我木然。
他的随从们跟着他出去了,最后一个出去的是许,我像抓住浮木般揪住他:“别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平素温和的眼底泛着血丝,轻轻叹口气,道:“巴迪死了。”
就为了这本地图册,巴迪死了。
而线索在地图册里,不过是我胡乱说的一句话。
我不知道将它从姬家手里夺过来经历了多少血腥,多少恶险,现在它在我手里,代表着巴迪一条活生生的命。
或许,还有除他之外更多人的生命。我瘫软在旋转楼梯那个老位置的沙发上,地图册搁在茶几,我与它对峙,仿佛面前是条毒蛇,那抹鲜血就是它腥红的高高吐出的信子,不敢碰触。
不知多久,女仆过来收拾,发现茶和点心未动分毫,不由惊诧的看我。
要知道,之前我可是回回风卷残云,在她们眼里,大概就是个饿死鬼投胎。
我苦笑一下,让她将东西撤走,双手用力揉一揉眉头,直身,屏息,拉开胶链,抓住毒蛇。
一页,一页,一页。
七大洲,四大洋,山川,河流,盆地。
小时对欧亚交界那一块最拎不清,大学时候强记过,不知怎么,记了也容易忘记,我一页页翻过,记忆如流水般滑过。
“Wealth I ask not, hope nor love
Nor a friend to know me
All I ask, the heaven above
And the road below me。”
那幅手绘再度呈现眼前,缺的几个字母还是很淡,我低低诵读着,信手拈到只铅笔,把那几个字母加重。
t……a……p……e。
tape。
Tape?
我弹起身,磁带?!
这是什么意思,我死瞪着诗句,是个巧合吗?
这真的是线索?
我努力按下狂跳的心脏,如果这不是巧合——
“去找磁带,在地图册……”
当时爸爸并不是指磁带夹在地图册里,磁带不在,但找磁带的线索在——难道冥冥之中,误打误撞竟然给我中了?!
把诗翻来覆去的读,有没有哪个蛛丝马迹指出隐秘场所?
到后来,字母变作了一只只长着翅膀的飞虫在眼前转来转去团团飞舞,我呜咽一声,倒回沙发。
爸爸!是你在指引我吗?
告诉我——
一人过来轻轻把脸上的册子拿掉。
我睁开眼,即时坐起。
温文尔雅,让见者如沐春风。是明远。
“我正好要走——”
“你不必避我如蛇蝎——”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停住。
半晌,他一笑,弯腰将手册放回茶几,目光瞅到血迹时顿了下,但没有多说什么,在对面落坐。
“从伯母过世,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一句:好好活着,就是对家人在天之灵的最大慰藉。”
他的声音如往常般,有着莫名安稳人心的能量。
“都要嫁入豪门了,还算活得不好?”
“穿云。”
我扬眉。
“对不起。”
我不解的看他。
“当年我们分手,我欠你这三个字。”
我笑:“你当年已经说过了。而况老早之前的往事,还提作甚?”
是想加剧我们之间的尴尬吗?
“因为不提,不正视,你永远走不出来。”
我一愣,冷笑:“是,恭喜,你早已经走出来了。”
“穿云,”他像是无奈又宠溺:“我走不走得出来不要紧,可是,我希望你能走出来。你当年没说原谅我三个字,我希望今天,你能说出来。”
“我原谅你。”
我不假思索的,快,然显得毫无诚意。
他望着我,眼眸似海包容:“心情不好?”
我一下如泄了气的皮球,奓了毛的刺猬,讷讷无言。
“还是跟以前一样。”他笑,我又要炸毛,他却抢先说:“人常言,亲人、朋友的关系,比男女之间的爱更能长久,穿云,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兄长,好么?”
我始料未及,怔在那儿。
他笑着伸出手掌,掌心朝上:“和以前一样,如果你是真的原谅我,那么咱们就来一下。”
我盯住他修长白皙的掌心。年少轻狂时,多少次,我们以响掌为记,表示雨过天晴冰消雪融。
而后来,为了强行戒掉这个习惯,多少次我不自觉伸出右手,醒悟过来后,用左手狠狠打断。
“原谅我。”他说。
我望入他的眼。眼中满是诚挚。
是该放下了。我摸一摸项间的珍珠,在他掌心响亮的拍了一下。
他的眼睛发出欣喜的光来:“穿云——”
“以前好的也好,不好的也好,都是成长的代价。我干嘛只记得不好的,不记住好的?又不是自虐狂,成天找罪受。”我嘻嘻:“哪,沈明远,这可是你说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老哥,不管什么事都要罩着我,知道不?”
我半开玩笑,他却极认真的点头,“放心,穿云,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不会再伤害你半分。”
“嗯嗯,孺子可教也。”
他很开心:“这才像你。记得吗,第一次我去你家,就是借口讨论地理大发现去的,那时你回港度暑假,浓黑眉毛,不知从哪里刚探险回来,白衣蓝裙,一条蓬松的辫子,我就想,从来没见过女生有这样好头发。”
不是特别漂亮,但令人怦然心动。
我笑笑。
“还有你家那个地球仪,你还跟我说它误导了你半生。”
“谁让它美洲比例那么宽,本来就不对呀!”
等等!
我停住笑,地图册上的手绘世界地图,跟我们家那尊地球仪是一模一样的!
世上不会再有第二架地球仪,把美洲标得不成比例。
难道……地图册指向地球仪,而磁带……在地球仪里?!
我跳起来,直往书房奔,猛然记起萧翊已经不在书房,连忙又往楼梯下冲,明远担心的跟着身后:“穿云慢点!怎么啦?”
我胸腔怦怦,怎么能慢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