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开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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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那个祭坛，我的心就发抖得愈发厉害。
虽然握过无数把剑，但我从未杀过人。
狐岚的嘴边一直带着那股笑意，他慢慢走到那张躺板前，双手一抚，那个男人双眼上的那块布就从中间断成了两截，慢悠悠地从他头顶两侧飘落。
那男人的眼睛眯了一下，被突来的强光刺得张不开眼，他费力地眨了一些，双手不住地弹动着，终于在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后，眼珠转动了下。
他的眉毛一抬，瞳孔就瞬间放大了，因为在他的左边就是一坛熊熊燃烧着的火盆，刺鼻的烟雾朝他这儿飘过，他不住地打了几个喷嚏，而所有人都这样俯视着他，自然包括那个站在他面前的，双手持刀的我。
“动手吧。”狐岚在我耳边轻轻道，“他不过是个死囚。”
他的话随着接着飘过的袖摆很快在我耳边飘了过去，我就这么跟这个躺着的男人对视着，强光下，我能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头发有些散乱，双手握着那把明晃晃的铁匕首。
那男人愣了一会儿，终于开始不住地摇头，他几乎是发了疯一般在躺板上颤动着，他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碰碰地敲着板子，于是很快又上来一个小厮，双手将他的脑袋也给按住。
现在我才知道，在濒死时，人绝望的眼神原来是这幅样子。
他的嘴巴不住地呜呜叫着，散乱的眉间已经渗满了汗珠，一条又一条地从他的鬓间落下，我拿着匕首，双手不住地颤抖，这时候那样一把小匕首比一把铁锤要沉重得多。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只是一个平常的仪式，是的，狐岚也说过，他不过是个死囚，即使我不在这儿杀了他，不久他也会被执刑…
我终于将匕首架到了他的咽喉处，那男人下巴的软软厚厚的触感透过匕首很快传到了我的手上，我的指尖微微碰到了他的胡渣，刺得我的手真想很快缩回去。
原来持着铁器架在他人脖子上会是这种感觉，爹从未跟我说过，我们造出的那些铁制兵器，就是为了夺人性命，但事实就是这样，在徐州城我亲眼看到那些铁器毫不犹豫地在人体内穿进穿出。
而现在，我也握着铁器，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一丝疑虑在我的心底慢慢浮现出来，它逐渐地扩散直至奋力翻腾着，是的，铁匠跟刽子手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刽子手一次只能杀一个人，而铁匠造出的每一件兵器，都可能要了一堆人的命，讽刺的是，就连侩子手拿着的杀人武器也是铁匠制造的。
铁匠…真的有必要在这个世界存在吗…
我的脑中杂乱着那一次次涌上的怪异想法，身下的人已经不动弹了，他拼命地往上抬着头，但那把铁匕首还是架在他的喉头，我已经分布清楚在颤抖的到底是我还是他了，我拼命地抑制住那种抖动，眼前狐岚的眸子却陷得越来越深。
我的手不受自己控制了，那把匕首接触到了那个男人的喉头，一点点，一丝丝地往里切了进去，我的脑子开始空白，匕首分明已经抵到了一块硬硬的物体，而鲜血，已经慢慢从刀锋间涌出。
不…不…我听到心中这样呐喊着，但双手一滑，那个匕首竟突然冲了过去，我感到手腕一沉，接着一股带着腥气的鲜血就瞬间从刀下喷了出来。
我眼前的时间变成一片血色，手中的匕首瞬间落了地，我惊恐地看着那个男人呜鸣了几声，接着下半身弹了弹，就没了动静。
“血祭大地！”狐岚又高声道，五名他身后的侍者端来了几杯精制的器皿，我看到那些从喉间冒出的血汨汨地淌到了杯中，那些侍者将盛满了的像酒杯似的器皿一同举高，分散到几个位置，接着跪下身，将杯中的液体倒在地上。
那些血液很快就在地上蔓延开来，一片片地显出可怕的棕红，而土地上的每一根草都拼命地吸食着那些血，不过一会儿，就被地面吸得干干净净。
祭祀仪式继续进行着，几名婢女上前掏出手绢在我脸上清洗着，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被我杀死的男人一动不动地又被抬了下去，而指尖还停留着那种麻木的触感。
铁匠做的事，就是为提供那些东西能更方便地将人杀死吗…
“铁花，你做得很好。”赵将军在我耳边道，他的络腮胡在阳光下显得油光发亮，“你是第一次杀人吧，我第一次的时候也是很害怕的…”
他的后来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满目都是楚王满意的微笑，还有火鸿君笃定的点头，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可我刚刚分明是夺了一个人的性命啊…
太阳的光芒逐渐变成了橙黄色，在山顶上不断往下移动着，仪式终于结束了，我尾随着那些人，一齐往山下走去。
我的脚步非常沉重，小时候看爹打铁时那铁块中发出的红光就觉得兴奋，但现在想起来，那分明就是满满的鲜血啊…
我是为了什么而打铁，打铁又是为了什么，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兴趣而去夺取他人的性命而已，我又有这样的权利吗…
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从我身边掠过，我走得越来越慢，双手不自觉地放在嘴中啃着指甲，那上边还带着那种血腥味，我几乎想整个人缩成一团，好不去理会在身体上发出的那种臭味。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一抬头时却发现，周围早就没人了，草地被天际铺上了一层更深的墨绿色，风一吹，窸窸窣窣地响。
我不知不觉走到了队伍的最后头，这样神情恍惚地跟丢了队伍，但站在岩石上往下看，那些密密麻麻的人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山腰间移动着，从这个角度看去，谁又能看出他们是一个个的人呢。
我心里堵得难受，更加缓慢地在竹林间行走着，脚下的大石一块接着一块，我被踉跄着绑了几下，再接着往前走。
耳边全是竹叶摇动的声响，可我只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腥臭味。>
我在林间继续往前走，突然隐约着听到一阵响动。
“啊，不要在这儿，要是有人来…”一个娇喘的女声，竹林间的风将她的声音传到了我这边。
我想该是我听错了，正想抬腿继续往前走，从同一个方向又传来一个男声。
“怕什么，你瞧你身上雪白的肌肤，竟然被衣衫遮了大半片，多不好，来，我帮你除了它…”
“不要…哎呀…你坏死了…这里，这里不行…啊…”那个女人说着，突然传出一阵痛苦的惊叫。
我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救人，对，救人，那个女子会发出那么痛苦的叫声…
我顾不得多想，撒腿就往那个声音传出的地方奔去，女子的叫声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急促，中间还夹杂着那种隐隐的哭腔。
我必须要救她…那可是又一条人命啊…
我的双腿快速地交替着，不过几步，那喘息声越来越清晰，我一拨横在我面前的那栏竹叶，却傻了眼。
在下方那片微微凹进的空地上，一个男人正单手撑在地面上，他身下的女人云鬓散乱，脸色发红，胸膛还在一起一伏，他们的衣服都凌乱地绕在身上，那男人的袍子遮不住他精壮的上半身，半掩着盖在女人露出半截的大腿上。
“啊！”女子尖叫了声，突然扯过身旁的衣裳，手忙脚乱地往里扯。
我隐隐地感觉到，我似乎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怪不得那种叫声那么熟悉，我突然想到，昭震那晚要教我的，应该就是这种叫声。
那女子连忙起身，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立刻别过脸，边扎着腰带边往竹林后方跑去。
“等等…我…”我失口叫道，就算我做错了事，我也想对那个女子陪一个不是啊…
伏在地上的男人动了动，身体一翻，半只手肘就撑到在了地面，刚刚升起的月亮毫不吝啬地把它的光芒洒在那个男人脸上，随着他的慢慢抬头，月光将他俊朗的面容逐渐曝露出来，他的头上只简单地扎了个髻，但更多的长发顺着肩膀散落下来，修长的手在头上一捋，他充满□□的眼眸中满是失望，一身宽袍搭在他身上，我还能看清那胸膛间淌落的汗水。
“你坏了我的好事呢。”他长眉一挑，嘴角慢慢扬起，“我可是好不容易把那个小姐弄到手，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
他眼神一闪，身体便半躺在地上，左腿肆意地曲起，一只手枕着，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左腿的膝盖上，迷离的双眼凝视着我。
“你觉得你应该怎么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