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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书籍名:《虎日》    作者: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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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跑到屋墙那儿,犄角狠命在墙上抵上了一下。嘎叭一声,犄角断了。随后,它跑到树林里去了。

            尤骨子跑出村庄,跑到上粮的车队、人群、牲口群形成的新集市上,朝着那些饸饹摊、穰皮摊、啤酒摊、馄饨摊、米线摊、凉粉摊、黑面条摊一顿猛击狠揍,打了个七零八落,杯盘狼藉。

            尤骨子的九妹因上粮淹死以后,至今尚未找到尸首,为她掘在柿子坡的坟墓圹穴一直空着。

            他对于他妹妹毕竟有着手足之情,对于她的死,尤其是死于上粮使他的精神受到极大的震动,致使他疯上加疯、雪上加霜、盐上加糖,造成了大量破坏,给许多农民造成了不少损失。

            他发着疯,仍在用棍棒袭击各种摊点,各种车辆,人畜、麻袋和口袋,金黄灿烂的麦子流撒了一地,蔚为壮观。他不但用棍棒穷追猛打,还掏出兜内的石头投掷远处的人畜。他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好像到了羊群中。没有能够制服他的希望。

            后来,纯粹是偶然,太侥幸了,是尤三坡降服了这头狮子。他见他疯成这样,向他的拖拉机扑过来了。他发现车轮下正好有块石头(这块石头是尤骨子和乞丐袭击过小轿车的)。当他扑过来时,他拿着石头把它砸到了他的头上。他猛地朝他头上一击,把他打了仰八叉。人们见他仰八脚儿直挺挺地倒下了,以为他被打死了。他们都长长地出了口气。大穴村的人围上来,看着他。他竟然突然坐了起来,人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七手八脚把他按住,扭紧,绑了起来。但他猛然挣脱,逃向田野,大穴村人追上去又一次把他逮住了。

            他被扔在车厢里和麻袋放在一起。他仍旧翻滚、挣扎,用嘴撕咬,大穴地人只好把他绑在了车帮上。他大约与粮食口袋在车上共眠了三、四天,粮库的工作人员差点把他当做一口袋粮食收缴入库。

            10

            上粮的队伍拉着尤骨子终于回到了大穴村。他被反捆着双手拴在车帮上,好像帝王巡游似的。回到村子,大圆、二孬还有二品建议不要给他松绑,最好把他拴在院子里那棵大枣树上。

            最初的几个星期,他是被拴在树上度过的。每到深更半夜,他望着天上的星辰,像受伤的猛兽一样惨叫。惨叫声不绝于耳,充斥于天地之间,致使大穴村人心肺惊悚,夜不成眠。尤其是他沉疴在身的母亲不忍心她的儿子像狗一样被拴起来绕着树转圈圈。当他把拴着他的绳子全部绕到树干上的时候,他就反过身来倒转,直到把绳子整个倒开。他不知转了几万个正圈和反圈。一天深夜,她挣扎着行将就木的躯体,蹒跚到大枣树下,把尤骨子放了。他感激地看了看他母亲,好像不认识她,突然跑开了。

            他跑到打麦场。如今,大场已空。他看见皙妹坐在土堆上,抖动丝线银针。他爬上土堆,坐到她旁边。附近有几堆螺旋状小粪卷。他想一定是她屙的。对于这些日子,她仅在咫尺之遥却不去救他耿耿于怀。可当他责问她时,她的一番话却使他心服口服。于是,他坚信被拴在树上受难是必须的。他必须用被囚困的猛兽般的惨嚎感动天,使大地得到雨水的滋润。雨点落下来了,打在了他们身上。雨越下越大,场里很快有了一条喧嚣的小河。

            他和她回到窑中。外面,雨落在四野。雨声很大。听着雨声,他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去完成一项已经搁置太久的计划。他躺在麦秸铺上,四肢感到从未有过的疲乏。他平平展展地躺着,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南下口镇的经历。

            尤骨子在口镇的经历

            有个男人在击一家客店的门。击了很久,门吱嘎一声开了,伸出一个老汉的头,“半夜三更投的什么店?”

            这个老汉披着一件衣裳,边问边揉眼睛,当他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穿了一身红军军装,腰间歪插一支手枪,惊得吐了吐舌头。店主有七十多岁了,年轻时当过马步芳的骑兵,常常与红军作战。有一次红军突围,丢下了大批女兵,他俘虏的那个最后当了他的老婆。她前些年死了,死时是作为他的老伴死的,没有人知道她当过红军,可本地人都清楚她是南方人。本地人对于本地男人从外面领回来的媳妇是不太愿意打听来龙去脉的,有些男人还从大城市里把从良的妓女领回家,也没有谁去特意笑话他。随着岁月的推移,过去的小伙子们都成老汉了,年轻的一代就更不愿理睬老年人的往事了。没人知道他妈妈过去当过妓女,凡是当母亲的一律都成了好女人,他们坚信她们都有着一个贞洁的少女时期。看见这个男人使老汉神志恍惚了起来,有了云里雾里的感觉。如果不是鬼魂还能是什么呢?那个他曾经掳获来的女兵原来是这个红军鬼魂的老婆?他来索债来了?他不是还带着一个女人吗?也许是他后来在阴间娶的。仍然忘不了第一个?但他仍那么年轻?这正说明他是一个鬼了。

            老头儿迷迷糊糊地为这对儿他认为是鬼魂的人打开了房间的门,让他们住下了。他干这一切好像鬼差神使一般。他回到屋里想上床再歇息一会儿,可怎么也睡不着了。他起身叫醒了儿子、女儿、媳妇和孙子,说有两个鬼住进了客店。这使他们也很惊慌,表现出蝴蝶般的无奈。可是老汉的孙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执意要把鬼赶出去。老汉儿顽强地加以阻拦,他担心他的孙子会一命呜呼。

            “还是叫鬼住下吧,鬼住够了,鬼会走的,还是不要招惹鬼为好,这样双方都可以相安无事。”

            他想鬼不会无缘无故害他们的,他们的出现定有出现的道理。前些日子传说鬼就从山岗上下来骚扰过镇子,裹走了许多东西。那上面有座官方陵园。现在镇子上不是出现了百万元、千万元的暴发户嘛,现在有了新名词,叫什么大款、大钱。还娶他妈几个小老婆,叫什么小太阳。酸极了,耳根受不了,牙也倒了。他想他仅仅只开了个小客店,平时旅客稀少,收入甚微,他有什么可害怕的?他仍然是个穷人。

            经过这么一折腾,晚睡的人们差不多都知道了老汉儿的店里住进了两个鬼。有些胆大的汉子聚拢在老汉儿客店外,往鬼住的客店张望。有个二球竟然大喊了一声:

            “鬼——出来!”

            他虽然贼胆大,但喊过之后还是吓得发抖,真怕鬼来抓走他的魂。他一个蹦子跑了。老年人常说见了鬼不能出声,不然就会被鬼摄去魂魄,一旦没了魂魄,魂魄被鬼摄到阎罗王那里,就会被吊到树上或者被压在碾盘下,那你离死的日子就不远了。

            (他和她由于走了一夜山路,又设计了各种革命的计划和前景,疲惫不堪极了,倒头就睡着了。睡梦中听见门外吱吱喳喳,热闹非凡,好像是个闹市。他听见有人在喊鬼,鬼出来。之后,又悄无声息了。过了一会,居然有许多人在齐声高喊:鬼,出来!他一定要出去看个究竟。)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大地明晃晃一片。门突然开了,鬼走了出来。门前麇集的人们砉一下朝后退去。有的人跌倒被别人踩了,踩了人的人也跌倒了,压在先跌倒的人的身上,吓得鬼哭狼嚎,吱吱哇哇叫着,乱成一团。鬼把纽扣扣好,把皮带束紧,双手把八角帽正了正,右手接着把手枪按了按。鬼继续往前走,人群作鸟兽散。店主老汉儿站在一边,既不逃走,也不靠近。他想这是劫数,你能逃得脱吗?他紧闭双眼,陷入无望的冥昏之中,感觉到身体飘起来了,逢沟过沟,遇崖越崖,飞过了高高的山岭……

            这个小镇有个基督教堂,他是虔诚的教徒,无条件地相信上帝,心想上帝定会为他驱散恶魔撒旦的,定会挽救口镇的生灵免于涂炭。他记得他曾经在红军的队伍里看见过传教士,那是被他们抓获的俘虏。他想那支队伍之所以能转危为安,顺利到达目的地,就是因为有了那几个外国传教士的缘故,实际上是上帝在暗中保护。他就是在那几个传教士的影响下信仰上帝的,是上帝保佑他平安活到战争结束,活着回到了故乡。前些日子,他曾经有过振兴客店的不良想法,他打算征招几个漂亮的小姐管理客店,当然是些自愿出卖色相和皮肉的人。但这只仅仅是一种想法,还未敢付诸实际,那样的话,顾客们定会络绎不绝,行云流水似的,三两个月就会发财。难道就这么一点点计划,上帝就把惩罚他的小鬼派来了吗?这可犹如当胸给了老汉儿一拳,这一拳打得如此沉重,难道前边就是地狱的大门吗?

            “老汉,去端两碗面来,再弄两个馍。”

            他听见声音好像从高空传来,又感到是从地下冒出,如此近,心想:“鬼还吃饭呀?”

            “老汉,听见了没有?你眼睛紧闭干什么?”

            “我不敢睁。”

            “怪事!”

            “我害怕阎王说我不恭敬,把我塞进石磨里磨成血水,绑在柱上锯成八瓣。”

            “老汉儿,你说的什么鬼话,你在做梦吧?”

            “我没有。”

            “没有就把眼睛睁开,睁开!”

            老汉儿慢慢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细的缝儿,看了一下,又迅速闭上了,紧接着他再次睁开,看见鬼仍在眼前站着。鬼横眉竖目,怒目而视,命令道:“快去,弄一顿饭来。别装疯卖傻,装神弄鬼,你最多也只是个小款,你不必如此恐惧。我不过就向你革一顿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