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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书籍名:《虎日》    作者: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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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踏步走起来,姑娘木偶一样跟着他。乞丐在一旁像看戏那样,看着戏的进一步发展。

            “很好,很好,好极了。下面,你还要唱首歌,送心上人当红军的歌。”他扭头,督促姑娘,“你唱呀。唱得不好不要紧。唱!”

            姑娘轻轻地说:“我不会唱。”

            “你不会唱?这可是个问题。你一定得唱首歌才行。这样吧,我唱一句,你跟着学一句,也就等于是你唱的。”

            尤骨子的嗓子既干涩沙哑又低沉,声音比错锯还难听。他在高原上唱道:“妹妹送哥哥当红军──当代红军,

            送到那个村村外──

            月亮走,我也走,

            妹妹和哥哥一起走──”

            尤骨子叫那个姑娘把他们一直送到大路上,才叫她回去了。他们看着姑娘的身影走远了,接着继续躲藏在土坎下的麦地里。没过一会,他们望见一辆小轿车远远开来,掀起满天尘土。乞丐异常激动,面对他第一次参加的暴力行动(在饭店的行动,虽然他在场,可并没有参加),肌肉不由得哆嗦起来。

            尤骨子看看他说:“你别紧张,你听我的口令就是了。”正说着,小轿车已经开近,他把乞丐一拽,他俩一起猛然一跳,蹿上大路。

            尤骨子大喊:“冲呀──”

            他们疯狂地冲向小轿车。

            他紧接着又喊:“投手榴弹──”

            于是,两块石头分别从两只因刚刚吃了饭而膂力倍增的凶猛的手中掷出:一块砸中了小轿车的挡风玻璃,一块击中右窗玻璃──这一块无疑是乞丐投的。小轿车就像耍杂技似的突然打了一个旋,差点撞到杨树上。车停了下来,立即从车里出来了四个人。四个都是中年人。这是意外情况!车中居然有四个大款,这是尤骨子没有预料到的。他以为是两个人,一般都是如此,两个对两个进行革命是不成问题的,假如两个对一个那就显出革命的威力来了,没想到如此悬殊,来了个倒悬。

            他当即下令道:“撤──”

            于是,乞丐和他一起掉头跳下路基,朝田野落荒逃去。

            尤骨子和乞丐撒开脚丫儿拚命逃跑,但是小轿车上的那四个大款也许由于像尤骨子认为的那样心太毒、手太辣,是革命的死对头,居然对他们穷追不舍,他们谁都没有想起穷寇勿追这个道理,反而想起的可能是“宜将剩勇追穷寇”那句名言吧。他眼看大款们越追越近,心想这样下去非当俘虏不可,那可就丢了革命的人,尤其丢尽了他作为革命的发动者、领袖、统帅的威风和脸面。这绝对要不得。于是他对乞丐说:“听我的命令:回过身去,猛跑!”

            乞丐虽然瘸着一条腿却跑得跟尤骨子一样快,当他听到他心目中的领袖发出的命令,由于他对领袖的无限忠诚,根本没有思索命令的内容,立即执行了。他转过身,跛着腿刚跑了几步就撞入了大款们的怀抱,像兔子一样被逮往了。

            这个乞丐,这个被尤骨子看中、取名为今革随的乞丐,这个加入了尤骨子革命组织的叫化子,此时才真正尝到了尤骨子进行的革命的苦头。他在地上翻滚,小轿车的主人轮番踢他。他们气昏了头,昏天黑地地踢打他。他们发泄了一阵心中的愤怒,停下来时发现这个被打的人原来是个穷叫化子,于是更加气愤,用拳头还怕脏了他们的手,索性用穿了大头皮鞋的脚踩他的头、肚子、腿、手……用脚把他的头拨过来,问:“喂,臭要饭的,那个和你一起的也是个乞丐?”

            他躺在麦地里,望着打他的人的脸,心想回答他们的问题算不算出卖革命?一个人的皮鞋踩到他嘴上,“快说,不说把你的牙全踢掉!”他接着想他的领导人叫他回头跑恰好跑到大款们的铁手里,这分明是要把我牺牲掉嘛。虽然是一种战略,但这就应该吗?他对尤骨子已经颇有微词了。面对那些人钢铁般的皮鞋,他说:“他是我的革命领袖。”

            “哈哈,你还敢戏弄我们!”有个人一脚踹到他的嘴上。乞丐哭叫开了,“你们眼睛瞎了,没有看见他穿的军装?”他吐出血来,接着吐出了几颗牙。

            “我们问他是哪个村的?”

            “大穴村的,叫尤骨子!”乞丐叫道。

            “好。今天就便宜你了,滚吧。”

            那些人走后,乞丐趴在麦地里痛定思痛:自从他跟随尤骨子进行这场荒唐的革命以来,他的各种遭遇除了挨打受痛之外没有一丁点儿好处,仅仅充满了五彩缤纷的虹霓般灿烂的幻想和梦。这可以鼓起你的劲,使你飘飘欲仙,但它绝对代替不了饥饿和痛苦的殴打。现在尤骨子又亲手把他作为牺牲品丢进虎穴狼窝,多亏那些大款们并不真要他的命,他才勉强保全了性命,也算是上天睁了一只眼,青睐于他。他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脱离尤骨子创建的革命组织,仍然像先前一样去讨他的饭,趴在垃圾堆上觅食。他挣扎着爬起来,看见一只草鞋埋在麦垅间,心想一定是尤骨子丢的。他愤怒地踢了一脚,草鞋飞起来,落到了远处。他顿时感到轻松多了。

            他利用绝窍,以丢车保帅的战略战术成功地从大款们手中逃脱之后,感到虽然丢了一只军鞋,还是庆幸万分。他光着一只脚在村中游荡,一会藏到这棵树后,一会又藏到那棵树后。过了许久,他料定大款们不会再来追他了,渐渐踅出村子。

            他决定去一趟出事的旷野。他不愿承认那是败北的战场。这一个目的是看看他的扈从的现状:如果被打死了,他必须收尸,埋葬,然后在他的坟头插上红色的鲜花聊以轸悼,或者干脆折些杨树枝把他覆盖起来;如果他被大款们抓了俘虏,也得探个虚实,好制定营救的方案;或者是打残了,走不成路了(他想起他本来就是个跛子),正好需要他的搀扶和救护。他的另一个目是一定要找回那只草鞋。那可是他革命的行头之一。

            他看见战场上空空荡荡,惟有一只狐狸从那里跑过。他猛然感到心头是那么空虚,茫然,从未有过的难受。那场战斗就如此迅速地没踪没影了吗?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他的整个身体像一根蜷缩了的蔫黄瓜,心情沉重地缓缓走向麦地,走向他认为今革随已经被消灭了的战场。他看见麦子被趟倒了一大片,看见麦子上有血,在血中发现了两颗牙齿,心中森然。今革随的生命肉体好像化做了空气,像烟一样飘然而逝了。今革随的命运使他惶惑,大款们抓他有什么用,一个乞丐能赔得起小轿车?笑话。狗屎。抓他去坐牢?他巴不得监狱给他管饭呢。他决定暂时把今革随的问题撂下,这毕竟只是一个革命同志的问题,将来革命的队伍壮大了,轰轰烈烈汹涌咆哮地发展起来,大河南北,长江上下,长城内外将为之沸腾、澎湃、疯狂了,面对如此浩瀚的革命前景,一个革命同志为革命的事业牺牲了革命的肉体是微乎其微,微不足道的,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沧海一粟嘛,的确是应该的,必须的。他想每一个跟他走的人都得具备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和战无不胜的雄心壮志、一往无前的二杆子派头,况且,将来以他尤骨子的名字命名的英雄纪念碑不正等着镌刻上他们的名字而使他们永垂不朽吗?总不能叫那块高耸入云的石碑成了光板吧。他思绪万千,心潮澎湃、激荡不已。

            他扒开每一垅麦苗,仔细认真地寻找他的草鞋。他的心倏然一跳,他看见他的草鞋安然无恙地躺在麦行子里。他像逮一只会蹦的虾蟆那样猛地向前一扑,抓住了它。

            3

            一条名叫冶峪的小河。据说黄帝在这里铸造过神话中的大鼎,搞过冶炼,它就是由此得名的。黄帝的灵魂是不是还在这一方地域游荡?几千年的流水把黄土层切透了,露出青蓝色的石头;河谷很宽,约有三四里;很深,约有两千米。

            小河边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圆圆的石头。姑娘们、少妇们、老妇人们在洗衣服。她们把在石头上搓洗干净,又用棒槌捶平实的衣裳、被里、炕单搭在河边野草上、坡上的小树上,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煞是好看,简直一河的风景。这边风景独好……这是谁说的呢?他想不起来了。他走到水边,看见了清澈的河水中他的倒影。军装上布满了血迹和灰尘。他立即决定就在这儿,这条小河里洗他的军装。洗干净了就晾晒在河边的茅草上,等干了,穿上,干干净净地回乡,给乡人一个良好的印象。他本想脱下来自己动手,亲自洗涤这身革命的行头,以示珍惜、爱戴和倚重。可他脑子一转:河边如此众多的穷人家的闺女,才真正是洗他的行头的最佳人选,也符合书上记载的。但书本上写的是姑娘们主动为战士洗衣,然而这些姑娘不知是不开窍,还是未认真学习革命的书籍,竟然没有一个眼见他脱了军装,立即主动要求给他洗的。他想有的战士是直捷把衣服扔到姑娘们怀中的,使姑娘们冷不防被军装击中,这其中的朦胧诗是表示战士已经爱上村妹了。尤骨子站在河边,手里拿着军装想着这一切的时候,洗衣服的少女、妇人们叽叽喳喳议论开了。近处的姑娘,有的胆小的挪到远处去了。大多数女孩并不害怕他。尤骨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突然把他的沾满污血和灰土的上衣扔给一个少女,正好砸在了那个姑娘的怀里,盖住了她那突兀隆满的乳房。肯定结结实实地撞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