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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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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书籍名:《虎日》    作者: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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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日》  作者:寇挥

        第一部

        人都叫他疯子(这与他小时候“神经”过有关)。他的真名叫尤骨子。不怎么好听,但却不同凡响。他文化程度不高,仅上过乡里的中学(高中毕业),至多能算半个知识分子。但他却挺爱看书,更爱思考和辩论。他看的书有军事类的,哲学类的,更多的是有关农民起义和革命的;像陈胜、吴广、李自成、洪秀全的传说和传记,他都看过。他读的书罗列如下:《毛泽东传》、《革命领袖的故事》、《农民起义领袖小传》、《李自成》、《李自成演义》、《百年英雄传》、《洪秀全》、《太平天国》、《希特勒》、《拿破仑传》、《江青正传》、《封神榜》、《格瓦拉传》、《阿拉法特传》。尤其爱不释手的书罗列如下:《毛泽东与故乡》、《走向神坛的毛泽东》、《毛泽东之谜》、《是上帝还是领袖》。这类书读罄尽以后,尤骨子便读毛泽东的著作,尤其热衷钻研的是毛泽东1927年写的《湖南农民运动的考察报告》。其中他最喜爱的句子是:“土豪劣绅的小姐少奶奶的牙床上,也可以踏上去滚一滚!”

        他也曾舞文弄墨过,但没有成功。不成功便成仁,他便弃文从“武”了。

        他梦见他在镇上逛遛够了,往回走,路过土崖下一孔破窑洞时,发生了一件危险事:他差点被突然坍塌的窑洞砸死。土雾蘑菇云一样腾向天空。土雾渐渐飘散以后,他发现坍塌的窑洞里面露出一孔小拐窑──跟墓坑里放棺材的墓窑很像。他走近,看见里边有一具树枝状的骷髅;旁边放着一沓衣服:一顶帽子,帽子有八个角儿,棱角分明,帽下平平整整放着一件灰上装和一条灰裤子;还有一双草鞋,一杆生锈的枪──那是一种旧式兵器,在长长的木柄一端装上尖锐的金属头,在金属头的脖子上系上一绺红色的织状物。有八个角的帽子上的有五个角儿的星星仍然很红。红得耀眼。他怔怔地看着,脑子里没有去想几十年前这儿发生的故事。陡然,他打了个尿颤(激灵),仿佛过电一样他浑身上下热血奔流。他心里急躁极了,迅速把他身上农民的服装脱掉,把那套军装穿到身上,把八个角角的帽子戴到头上,把生锈的长柄木枪扛到肩上,红色织状物飘扬起来,他大步迈开正欲走出土洞,突然发现身上的衣服仿佛秋天死亡的树叶被秋风扫荡,纷纷落下,他用手一抓,衣服像灰一般碎在手里,他看见长柄铁枪脖子上的红色织状物也成了像纸燃烧过后的灰烬碎片正在落下,他怔住了,神志有些模糊。过了一会,他感到尿胀,四下看看:没有一个人。他对着窑根撒着,感到很痛快──他感到屁股又热又湿,一睁眼,醒了,发现他把炕尿得不成样子了。──炕上诞生了一条汹涌的臊臭的河。他不理解他小时候尿炕的毛病怎么又犯了。那时候母亲常常把食盐罨在他的肚脐眼上给他治尿炕的毛病,到十二岁时就治好了。难道时光倒退回从前了吗?他清清楚楚想起了他的梦──他在梦中成了一名过去岁月的战士。这是什么道理?他把尿湿的被褥搭到炕沿上。他不能把它拿到太阳地里去晒。他想起他的父亲曾经叫他把尿湿的褥子顶到头上在大太阳下晒的情景,心中充满对童年的痛苦的回忆。他站在院畔,看见远处尤今潮家的楼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他闭上眼睛。睁开后再次看着那楼。他回头看看自家破烂的窑洞。窑洞大约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住了有七八代人了。是啊,财主死灰复燃了。尤今潮不就是新财主吗?我不就是新穷人吗?

        他一连几天闷闷不乐,连到镇上茶馆打麻将赌博的兴致都没有了。打麻将赌博可是他平生最大的乐趣。他在村子里游荡着,一会看看尤今潮家的楼,一会看看他自己家的窑。观察观察圈内交配的猪,看看树下打羔的羊,对于两只在院子踩蛋的鸡瞪着眼睛也研究了半天。

            这种现状再也不能任凭其持续下去了,必须想方设法改变它。要改变它,就得进行革命。如何革命,这可是个大难题。须要出师有名,名不正,言不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在翻阅那些书时,看着书中的插页,那上面当年中国工农红军的军服使他入迷

        。他经过百般思索千般筹划,终于想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的办法──叫裁缝做一套红军军装。借用红军的旗号,他想真是妙不可言。红军能够取得胜利,他也就一样能够。他扯(买)来一丈灰布,几尺红布,进了一家裁缝店。他指着插图上人物的衣装,要裁缝给他做一身。裁缝瞪大眼睛,以为他最近被博物馆雇用了,是来复制文物的。尤骨子等了半晌不见对方拿出皮尺为他量体裁衣,他急了,说:“快给我量呀!”裁缝说:“照你的身材量?”“对。我要穿的,当然要照我。”尤骨子理直气壮、怒气冲冲地说。裁缝脸上掠过百般疑惑:“你要唱戏?”“非也,非也,我要穿上它去进行革命!”尤骨子自豪地斩钉截铁地说。裁缝心想这家伙一定疯了。尤骨子抓住机会酣畅淋漓地给裁缝上了一课。最后,他还神秘地对裁缝说:“一定要保密!”裁缝再次仔细打量他,觉得这个浪子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给人一种新生再造的新气象。

            军装做好了。他感到这套军装意义重大。

            春天的一天,当他戴上八角帽,穿上灰军装,威风八面地回到故乡大穴村时,村里的孩子就像过狂欢节一样。那个给他大生了他就被她那原来的男人要走的安徽的讨饭婆生的名叫光头的小男孩爬到猪圈的土墙上高喊道:“乡亲们,鬼子进村了!”尽管是个孩子的戏言,他还是感到受了污辱。他气愤地抓住那个男孩的耳朵把他从猪圈上提溜下来,“好小子,什么鬼子?是红军,是当代红军!”

            “哈──红军回来了!”

            蜂拥蚁攒的孩子一路跟随他狂呼烂咋着到了单龙山下、大穴北边他家的窑院。他走在孩子中间,好像是他们的领袖。他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了。他浑身燥热,仿佛喝醉了酒那样在大地上,在稀薄的空气中飘浮。他像大人物那样挥了挥手,制止住了那些欲跟他进窑继续狂闹的孩子。他的表情既兴奋又嗔怒,使孩子们胆怯地扒在门窗上往里看着。

            他在窑洞里好像上面的领导下到贫苦农民的家里那样巡视了一番,什么也没有找到。他想起梦中的红缨枪,后悔没有顺便在镇上的铁匠铺叫铁匠打把红缨枪。他看见拐窑放着一把鳖叉。那是一把他大经常在河塘沟汊淤泥里叉鳖的双齿叉。如果把它稍加改造不就是一把很好的武器吗?他在他妈的针线筐里找到了一绺红绸。他把红绸系到鳖叉上,──效果马上出来了。这分明就是一把活灵活现的红缨枪嘛!他脸上洋溢出满意的笑容。他走出窑洞,孩子们一哄而散。恰巧这时,他大从地里回来了。他大疑惑万端地瞪着他说:“你搞的什么名堂?要行凶杀人?”

            “大,你儿子,不,我,如今已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红军革命者了!”

            他大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已经没有什么阶级敌人了。阶级斗争二十年前就进了博物馆。咱们村的尤老大不是早就把帽子摘了吗?再说,按辈份他还是你的爷爷哩。”

            听了他大的话,他深深地感到如今搞革命是多么艰难和艰巨。他心里想就从现在做起,从他大做起,把他大作为今天革命的第一个宣传对象。

            “大,尤老大过去是地主,但他现在连住的窑洞崖面子都塌了一半,他早就是穷人了,而穷人正是我要发展和团结的对象和朋友。”

            “那就怪了,既然如此,你还革谁的命?”

            这可是个秘密。但要争取他大就不能再保守这个秘密了。他咬了咬牙,“我要革的是,”他停下来,再次想了想这个秘密,又咬了咬牙,“大,是尤今潮的命。”他一字一顿地说。

            哈哟──嗨哟──要革尤今潮的命喽──

            孩子们连蹦带跳地吆喝开了。声震四方。

            “简直不像话,今潮可是你的堂兄!虽说这些年他发财了,可他却是纯粹的贫农出身。”

            “大,你不懂。那早是老黄历了。他如今可是咱们大穴村的头号大款,大富,大财主,大恶霸!”

            “尤今潮霸占了我们村的苹果园,这些年乡亲们眼睁睁看着他发了财……”他一想到这个村中的当代大款几乎剥削了全村人的血汗,想起他那猪一样肥的大头,山丘一样前腆的大肚子,粗得碌碡样说话的口气,石磙样吐痰的架势,盛气凌人的汽车的喇叭,想到大穴村人的苦难、怨仇,他气都不打一处出,越发感到他所进行的革命的重要,革命的当务之急。他绝不会听他大的劝阻的,但他大死死地挡到他身前,脸上一副诧异、陌生、坚决的神态。他想到他大一定认为他从镇上回来经过山岔旁那座坟园时中了邪,被鬼附了身,因为他大对待他的态度无疑就是对待一个疯子的态度。他想:我像是从土里爬出来的吗?我身上是否粘满了坟墓的气息?他的神志又有点迷糊了。他听见他大大喊道:“你这鬼,你这疯鬼,你可不能干鬼事!”

            他大的大喊引起了村中孩子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