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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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说的：趁现在尽量多画。我很高兴你能挪出时间来看我。」
现在该告诉他了。他看上去几乎是称心如意的样子。他已经能正视患眼疾的现实；他正从他的风景画中得到乐趣。当然，他不可能不停地画下去，但对他来说这正成为愉快的过渡手段。他不会在来不及准备的情况下一下子就失明。我知道在这件可悲的事情中，我的成功发挥了最大的帮助作用。他在忍受自己的疾病的同时还可以想到我在继承著家族的传统。
此时此刻我想：「不，我不能告诉他，我不得不把妮科尔抬出来。」
「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爸爸，」我说：「你还记得妮科尔圣吉莱斯吗？」
「她不就是男爵的朋友吗？」
「是的。现在他结婚了，他娶了公主，婚礼我也看了一点。但我想和你谈谈妮科尔，她是个阅历丰富的女人，在左岸有一幢挺大的房子。我现在和她很要好。」
「我记忆中她是个令人很愉快的女人。」
「她确实令人愉快。她提出，如果我在巴黎能有个自己的地方，会对我的事业更好，因为我就可以在那里工作。她本人觉得房子太大了，她主动提出让我使用一部分。」
他沉默了片刻。我感到我的心在不安地跳动。我想：他不喜欢这个主意。但乌云很快散去。他说：「你必须把你的事业仔细计划一下，凯特。你是个女人，这一点对你不利。我一直认为这是愚蠢的……愚蠢而且可耻。一幅好画就是一幅好画，不管是谁画的。你在那边就全靠自己了，凯特。」
「不过，圣吉莱斯夫人也住在房子里……也算是一个年长的伙伴。」
「我明白。」
「合住那幢房子是她的主意。那儿有间阁楼，可以改成画室，有个豪华的大房间，可以在里面款待主顾。圣吉莱斯夫人认识很多人，她认为我如果老是靠现在这种方式接业务、做业务，总有一天会无业务可接。到时候我就要回英国……销声匿迹。」
他又陷入一阵沉默。然後他慢慢地说：「我想她可能是对的。这有一点冒险。不过，凯特，要记住，要是行不通，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家来。」
我拥抱他，紧紧地拥抱。我是多麽不愿欺骗他！可我又实在不能告诉他我要有孩子了。
现在他要比刚发现可怕的眼疾後那段时间愉快。他在多方寻求弥补的办法，由於他的视力衰退了，我要继承家庭的衣钵。我现在获得了在他看来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艾薇走了，当时似乎成了一大灾难，可是，後来克莱尔来了，她给这个家带来了一种更为温馨的气氛。
在目前的情况下，他很快乐。我作出了决定。
因为我回来了，他们全都欢欢喜喜，看到这样子，我很受感动；然而，一想到我不得不做我该做的事情，心中又感到某种程度的愧疚和不安。贝恩斯太太像往常那样做了牛排和布丁，我知道她最後会宣布我吃了多少，所以我尽可能地多吃。
我不得不耐著性子听他们讲村上发生的事情。
克莱尔非常了解村里的生活。她全身地投入了进去。亲爱的克莱尔，她已经成为一个家庭的一部分，一个社区的一部分，我能体会出为此她是多麽高兴。在来我们家之前，她一定非常孤独。
迪克梅多斯现在完全具备供职的条件了，牧师的住地又来了一位新的副牧师。迪克在中部某地当副牧师，不是专职的，芙朗西丝仍然在为她父亲管家。
「可怜的芙朗西丝，」克莱尔深有感触地说：「她一辈子就这样。」
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怜悯的泪水。我知道，她难以想像芙朗西丝未来的生活……照料她父亲直到中年，等他去世时，为时太晚了，她不可能再有自己的生活。这是许多做女儿的命运，克莱尔本人可能也是。
「那对孪生姊妹怎麽样？」我问。
一片沉默。我看看我父亲，再看看克莱尔。
「发生了不幸，」我父亲说：「可怜的费思。」
「不幸？」
克莱尔摇摇头，求援似地看著我父亲。「你告诉她。」她恳求道。
「这件事让克莱尔非常不安，」我父亲说。「她是最後看见她活著的人之一。」
「你是说费思康邦死了？」
「是意外事故，」我父亲解释说：「你知道布拉肯悬崖。」
我确实知道布拉肯悬崖。我小的时候，那里对我来说一直是禁区。「不要到悬崖那边去！」现在我还能听到这句话。这是人们经常放在嘴上的。在布拉肯悬崖处，道路迂回而上，通过一个高岬。悬崖从下面的山谷陡峭地升起。两百年前曾有一个人在那里自杀身亡，这里之所以叫布拉肯悬崖，我一直不知道是因为他名叫布拉肯，还是因为那里生长著欧洲蕨。『Bracken一词在英文里意为「欧洲蕨」，用作人名时音译为「布拉肯」。
「你是说费思康邦……」
「摔下去的，」我父亲说：「我们说不准这是意外事故……还是自杀？」
「你是说有人可能……」
「噢，不，不，不！她是自己摔的，还是滑倒了的……」
「可她绝不会自杀的。她可是胆小如鼠的。噢，天！这多么可怕。可怜的费思！这种事发生在你认识的人身上实在可怕。」
我常常见到费思，我每次都看到她和霍普在一起，她们形影不离。费思紧紧依附她的孪生姊姊，就仿佛是她的支柱一样。可怜、可怜的费思。
克莱尔显然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我记得她和这对孪生姊妹一直很要好。
「那边很危险，」我父亲继续说：「现在他们把那儿围起来了。」
「有点像贼去关门，」我评论道：「可怜的费思！霍普、还有医生和他妻子怎么样？」
「悲痛欲绝……全都这样。好在霍普就要嫁出去了。」
「你认为费思……你认为是因为霍普订婚的缘故吗？」
「我们不知道，」我父亲回答：「结论是意外死亡，为了大家，最好还是维持这个结论。」
我点点头。
克莱尔在轻声哭泣。
我靠过去，抓著她的手。她转过头看我，眼泪汪汪的。「她是我的密友，」她说。「她们两个都是……但我认为特别是费思……比霍普更亲密。真是可怕。」
餐桌上一阵寂静。接著我父亲说：「要是霍普已经结了婚，真不知道她会怎麽样。」
「可怜的费思，」克莱尔说，「离开了她姊姊，她会不知所措。」/>
我父亲设法换个话题，这个话题显然让克莱尔难过不安。他说：「凯特碰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她在巴黎遇到一个人，主动提出要在巴黎市中心租给她一套住房。有画室，有她的工作所需要的一切。她可以先租用一段时间，看看情况怎麽样。眼前的业务源源不断。」
克莱尔在朝我微笑。「噢，凯特，我真为你高兴。现在你的情况这么好，太好了。我特别喜欢听人讲起那场聚会，那个……叫什麽来著……男爵还是什么的……告诉所有那些人，说你是多麽了不起的艺术家。」
「她当之无愧！」我父亲说。
「你喜欢在一个外国城市生活吗……离大家这么远？」克莱尔问。
「我会想你们大家的，」我告诉她，「但我会尽量回来的。在我看来，这样做是合适的……唯一的办法。」
「让我们为凯特的成功乾杯！」克莱尔说。
她举杯时，眼睛里还噙著为费思而流的泪水。
我常常想到我是多麽感激妮科尔。
她极端讲求实际；我回到巴黎，到了雷尼埃夫妇家―做我的下一笔业务；我随即就去看她。
「怎麽样？」她说。
但我不必说出来，她知道。
她上来拥抱我，紧紧地抱了我一会儿。
然後她说：「我们开始计划吧！」
这之後，我几乎每天都看她。有那么多的话要谈，有那麽多的事要安排。我们立即决定，应该把阁楼变成我的画室，我应该有个房间接待来客，商讨见面的事宜和报酬。我们应该合用大客厅，我的卧室应该紧挨著阁楼。
「那上面有一间套房，」她说，「孩子出生时，你可以用上它们。无论如何，那些房间头几个月还是适用的……可以用到孩子学会走路。」
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当然，我必须继续叫凯特·科利森。但我不能做小姐了，而应该是太太。为表明这一点，我们可以含糊其辞地编个故事，就说丈夫不幸去世了。「这个不幸是前不久发生的，」她解释道：「所以我们不想谈它，太令人伤心了。你保留了科利森的姓，是因为它在艺术界享有很高声誉，而且你是在继承家族的传统。」她顿了顿，然後接下去说：「手上的业务一完成，你就让那些要画家的主顾到画室来。与此同时，我们做好准备工作，保证为你创造一个受上流社会欢迎的著名艺术家应该享有的环境。你可以继续作画，我想你可以画到临产的前一个月。不管怎么说，到时候我们会安排。我会雇用一个我知道能胜任而且实际上为贵族服务的接生婆。这期间我们要为这个婴儿做好准备。任何东西都要准备最好的，这就交给我了。」
「我想在开销上仔细一点，」我坚持说：「我知道我现在的报酬很高，而且也攒了一些钱，但是我得考虑将来。」
「只要你愿意，将来是可以保证的，你必须表现得像一个大艺术家，这是最最重要的。金钱是庸俗的东西，它不该对你影响太大。你只对艺术深感兴趣。我想我们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孩子的降生，同时也不停地作画，大量地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