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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进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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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书籍名:《鬼子进村》    作者:丁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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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就是胜利。

            天慢慢黑下来,接力式的口令不断由前往后传着:“离铁路还有二十里!”“还有×里了!”

            “不要吸烟,咳嗽时把嘴用袖口堵住……”

            “前边就是铁路!挨近距离,准备过路!”

            这是前头运粮指挥人员传过来的命令。人们个个都憋足了劲准备冲过铁道去。

            队伍是贴着距铁路不足半里的一个小村的东边向铁路运动。此处有个道口,可通大车,据说此处是卡子,白天有敌人的岗哨,晚上就撤走。卡子南北几里处有敌人的护路岗楼,这些岗楼已被定南、新乐的县大队包围,以掩护运粮队伍通过。

            正当人们要向铁路猛冲过去的时候,忽然从北面开来一辆装甲车,这是敌人的铁路巡逻车。车开到卡子口停了下来,显然是敌人发现了异常的动静。“原地蹲下,不许动!”前边又传下命令。突然,铁甲车上对空射上去一个贼亮贼亮的东西,亮得耀眼,人们的面孔、眉毛、口袋上的字等都看得清清楚楚。“照明弹,这是照明亮弹!谁也别动!”有晓得这是什么东西的人悄悄告诫人们。这个亮家伙在空中停了好一阵子刚要落下,接着又射上去一颗。“轰—轰—轰!”敌人从车上向东面射出几发炮弹,在远处爆炸了。接着又是一阵“哒哒哒”的机关枪向东面乱射一通。看情况,我们的运粮队是被敌人察觉了。敌人的装甲车不走,今夜的路就过不成了。于是,指挥人员决定队伍撤回宿营地待机。命令一下,大队前锋一“卷簿”就返了回来。后边的大队人马来了个向后转,朝路两侧散开往东撤。最后边的人,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见前头向回撤,就跑开了。这一跑,两万多人的跑步声,比来时大得多,敌人的枪炮朝黑暗处嗡嗡地乱打一通,枪弹在头顶高处吱吱地飞过。后马里村的人没有跑乱,离开大队向东南方向穿过人流踏上漫地,谁知却误入一大片酸枣地,酸枣棵尽是二三尺高长满刺的朴拉荸子,密密麻麻无路可通,左转右拐怎么也走不出去,可把人们扎毁了。走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走出这片酸枣戈针地。

            百姓为八路军送军粮(2)

            这一夜好跑,可把人们累坏了。这一带的井没井台,和地一般平,有人只顾瞎跑,“扑通”掉下井去,幸亏井水不深,伙伴们垂下绳索先把米布袋拽上来,再把人拉上来,背起水淋淋的米袋继续走;有的人跑着跑着,布袋口绳脱落,米撒一地,便急忙连米带土收入口袋背起就走,跑出十多里外,人们才慢下来,枪声隐隐约约还可听见,但人们已意识到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大约是吃早饭的时间,人们陆续返回驻地——东里村,“四十斤”小米又如数背回。

            敌人的装甲车,这是意外的遭遇,使这次运粮过路没成功。两万多人不能在此久待,于是领导让大家暂回家去听候指示。半个多月后,我们又参加了第三次运粮。和先前一样还是三个人分背一口袋,每人四十斤。这次比较顺利,人们在夜里跨过铁路急行军到达大户村时,刚好半夜,到了目的地,把粮一倒扭头就走,一刻也不停留。我们没见过铁道,晚上又看不见,过路时我们蹲下来摸了摸,原来和个大铁梯子差不多,这也算长了点见识。

            从上面这段回忆中,我们不难想象,武装运粮是一项多么庞大、多么艰苦的工作。一位当年在冀中后勤部门工作的老人说:“向山区运粮,是一项复杂、艰苦的战斗任务。每次运输,要把上千万斤的粮食首先集中到路东的集结出发地,从集结出发地利用夜间通过铁路封锁线。每人都携带干粮,没有水壶一类用具,在铁路两侧十至二十里的距离内都是小跑步,发生战斗情况更趋紧张,仅口渴一事即很难克服,途经的死水坑都喝干。”这段回忆显然经过了文人加工,但我们仍不难从中体会到当年那些纯朴的冀中农民的心情,晴朗的星空,拂面的晚风,新鲜的空气,同村的伙伴,抛开了长辈的约束,增添了干抗日工作的荣誉,跟着队伍走,有人管吃住。如果没有日本人的枪弹,如果不是背着一大包粮食,这简直是一次愉快的晚间漫游。虽说跑了些路,出了些汗,但那几万人行军的阵势,过路时的紧张,退却时的笑料,还有铁轨、照明弹、装甲列车……都够人们回

            味十天半月的,多么有趣、多么宝贵的经历啊!无怪当年大伙都抢着去背粮,连赵小栓的父亲这样年近五十的中年人都觉得跑这么一趟真过瘾。

            日军的装甲巡逻车“武戏”虽说过瘾,但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这戏能“文唱”还是“文唱”好。当年在九分区工作的一位老人,回忆起1940年他组织运粮时的经历,写道:夜深,冷月高挂,繁星眨眼。这时,鸡不叫,狗不咬,只有寒风吹的电线嗡嗡作响。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行动的命令了。

            我抬头观察前面,路基像一堵墙挡在前面,左右两边立着的炮楼枪眼里闪出点点灯光,像狡黠的眼睛在窥视着我们。正看着,忽然从北面传来隆隆的响声,一个老乡贴着我的耳朵告诉我:“听,巡逻车来了!”

            果然,一个黑家伙顺着铁路爬过来,震得地皮直呼扇。车上架着探照灯,刺眼的白光不停地在扫射,其实这是吓人,敌人什么也没有发现,轰隆轰隆地过去了。

            “团长命令,开始动作,一定要在下趟巡逻车开来之前过完!”通讯员跑来向我传达命令。我刚要叫老乡扒护路沟,忽听有人怪里怪气地唱道:“提起那张老三,两口子抽大烟……”

            狗东西,炮楼里的几个伪军出来查路了。难道他们过去再动手?不行,每秒钟都像金子一样宝贵,如果不在两小时之内过完,下趟巡逻车开来就麻烦了。这时,只见王老汉迎上去,说:“老总,大黑天,又这样冷,出来干啥呀?”

            “咳,为人不当差,当差不自在,管什么冷不冷,你干什么,看路?”一个伪军吊儿郎当地问。“可不。老总,太冷了,我这有酒,咱找个避风的地方喝一盅,暖和暖和!”王老汉真的掏出一瓶酒来,递给了伪军。“有酒,那太好了。不过路也要看呀!这样吧,我们先回去喝,一会来看你,兄弟们,回炮楼喝酒去。”那小子带着人往回走,嘴里还哼着京戏:“孤王酒醉桃花宫……”

            不一会,炮楼里传出“八匹马呀,三星照哇……”的猜拳声。这时,王老汉跑到我跟前,压着嗓子说:“同志,干吧!”我随即告诉平沟队:“动手!”

            平沟队按分好的工段干了起来。不到半小时,二里宽的正面,平出了十几个路口。紧接着,运粮大军分十路纵队悄悄地拥上了封锁线,像决堤的洪水,滚滚向西流去。

            时间好快,一转眼,两点钟过去了,又一趟巡逻车开着探照灯过来了。但是,它来晚了,不但两千人的运粮队全都过了封锁线,就连王老汉也已经按照原来的计划被人绑在电线杆上了。我担心老汉的危险,带着几个战士趴在路西的坟地里观看,如果情况不妙,打算就地接应一下。敌人发现了被平出的道口,刹住车,跳下十几个鬼子和汉奸。他们查看了地上的脚印,就吵吵嚷嚷的找看路的。他们把王老汉从电线杆上解下来,又从嘴里掏出棉花,问道:“过去多少八路?”

            “可了不得了,有好几千!”王老汉回答。

            “你怎么不去报告?”

            “老总,你看我能动吗?”

            “你怎么不喊叫?”

            “嘴里有棉花,能喊出来吗?”

            “咳,真他妈的……”敌人一听骂也不是打也不是,互相埋怨一阵,上车滚蛋了。运粮大军通过了封锁线,便浩浩荡荡向冀西腹地进发。

            百姓为八路军送军粮(3)

            这唱的是一出“苦肉计”,据说,还有利用妇女小孩小商人,“细水长流”地偷运粮食的。不过,据当时的总结,“一般的则创造性不够,多是采取部队掩护的办法。”既然是“武唱”为主,那就不免有伤亡。据当年的统计数字,为了运送这1900万斤粮食,一共动员了62万人次,其中,“有二百六十余人为运粮而流了最后一滴血或受了光荣的伤。”冀中军民就是这样,用汗水、智慧、鲜血甚至生命,把粮食运到了路西。

            聂荣臻多少年后,也仍忘不了冀中人民对山区根据地的支援,他在回忆录中写道:“冀中群众给山地军民送粮的场面,是很动人的。大车拉,小车推,扁担挑,趁着黑夜,穿过敌人的封锁线、封锁沟,把粮食运到山区。这感人的场面,是很让人心头发热的。”说了吃的,再说说穿的。

            军队没有粮食,军心要乱;军队没有衣服,同样不行。何况,粮食可以凑合,军服最好不要凑合,应整齐、干净。聂荣臻当年就曾指出:“服装整齐,衣服做得好看些,牢些,是有政治上和经济上意义的。政治上,如果服装整齐,鬼子见了也要怕我们些,对群众影响也好。经济上说,衣服做得好,战士们也喜欢,更能爱惜保存。我们八路军一直都是要整齐、要干净的,有人以为把衣服穿得烂和脏就是‘无产阶级的作风’,那是错误的。”

            可是,冀西山区并不产棉,“我们的产棉区主要在冀中,”在路西许多地方连纺车都未见过。要想让山区的部队穿上整齐的军服,还得靠冀中往路西运布。据史载,1941年一年冀中即往路西运布10余万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