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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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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书籍名:《空镜子》    作者:万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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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燕这才明白他是真的忘了。一时间她觉得无话可说,神色黯然。

            三月间,乍暖还寒,孙燕的爸爸得了肺炎住院,她去陪床。一天夜里,小偷从没有关严的窗子爬进二楼他们的家。潘树林惊醒了,和小偷搏斗,被扎了十几刀,其中有一刀扎到了心脏。孙燕和潘树林不到一年的婚姻生活就此结束。

            两个多月过去了。

            和往年的春季一样,刮了几场黄风,下了几滴小雨,气温很快地热起来,树上的叶子一天比一天形状变大颜色变深。孙燕在这个世界上过了四十六个春天,她的感觉对季节的变换已经有些麻木,不再注意天有多蓝,阳光又是多么明媚,多么亮晃晃的。晴朗的一天,她背着小皮包走出家门。现在她又和父母住在一起了。她的脸显得清瘦,远远看去,身上依然混杂着妇人和姑娘的影子。

            空镜子  十(2)

            孙燕脚步匆匆地走到大街上,温和的风吹散了一绺头发,她用惯常的动作把头发从眼前撩开,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汽车穿过城市,飞行在宽阔的马路上,随着滚滚车流向立交桥游动,车速缓慢下来,几乎停住,慢慢爬行着,最后完全停住不走了。前面已经看到那座高耸的奶白的银行大楼了,孙燕干脆提前下了车。

            她沿着人行道走下桥,抬头望望前方的楼群,一片耀眼的光芒射来,那是玻璃的反光,在闪亮的尖顶之上悠悠地飘过几朵白云。孙燕这才注意到这地方很美观,四周都是绿地,环绕着精致的小栏杆,不远处还有一座雪白的塑像。她轻轻吸了口气,太阳当空,这景致,这宽阔的视野像一股微风从她的心头拂过。

            这时她看见草地上坐着一个人,她的心一惊,连呼吸都停了,天哪,那不是张波嘛!

            孙燕停住脚步,心跳的怦怦声让她发慌,她抬起手放在胸口上,不理解地眼睁睁地望着张波的身影。这是……为什么?她的心像悬在空中,像个口袋,被掏空了翻过来。只见张波笑着用手一撑地,站起身,孙燕却不知为什么躲到一棵树后。

            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儿向张波走近,孙燕奇怪地看着他们,男孩儿使劲挣开妈妈的手,扑到张波身上。

            那女人很年轻,风吹得她长发飞扬,她用两只手捂住头发,像欣赏美景一样欣赏着儿子和父亲欢笑的情景。

            马路上汽车使劲按着喇叭,孙燕这才发觉自己完全不必要地躲在树后,她很生自己的气,轻轻嘟囔了一句:“神经病。”孙燕扭身走开,脑子里有点乱,她居然真的碰上了张波,还有他的老婆和儿子,这是什么意思呢?生活想偷偷告诉她一个什么秘密?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可不是,那三个人还站在那儿笑呢。她朝前走去。

            过去的生活纷涌进脑子里,记忆一直伸向年轻的时光……这时候,孙燕感觉喉咙有点发热,视力也模糊起来,她使劲想忍住泪水,就仰起脸。

            五月的艳阳非常明媚,天空晶莹闪亮,像一面大圆镜子,映照着地上发生的一切,那是一面神奇的镜子,什么也看不到,除了无限的宽广辽阔。

            孙燕抬起手抹掉眼角的一滴眼泪,心平静下来。在银行大楼前面她站住了,从皮包里摸出小化妆盒,她需要照一照。

            华沙的盛宴

            华沙的盛宴(1)

            夏天,一场大雨过后,天空终于蓝了,钢铁厂在雨后的晴空里显出了雄伟的轮廓,发出一片迷蒙的神奇闪光。工厂里传出的各种声音都响亮极了,像是有人在四处摇荡着金属的大钟。一根根烟囱缓缓地冒出灰黄的烟云,使阳光变得暗淡。

            在所有的声音里马华沙立刻就能听出火车声。火车来啦!沉重的车厢压着铁轨发出轧轧的声响,吃力地从那些黑漆漆的高大厂房间穿过,开出厂区。火车继续向前,车轮滚过铁轨,震得大地发出隆隆之声;转过第一个弯道,宿舍区这片红色的砖房就在前面,这时叉道上的栏杆摇摇摆摆地放下来,而马华沙和院子里小伙伴已经紧贴道边排成一排。

            巨大的车头气势汹汹地扑来,车厢一节节你拉着我我扯着你,咣当当咣当当的响声淹没了一切,孩子们被震得晕乎乎的,兴奋之中感觉自己的小生命被火车裹挟而去,化作了风、声响和烟尘;等到最后一节车厢一开过去大伙立刻就清醒了,争先恐后冲上铁道,跟在火车后面奔跑,他们要比赛在汽笛响起的时候谁跑得最快;他们都知道汽笛一定会响的,马上就要响了。

            啊,司机拉响了汽笛!汽笛声中,一股股白烟像飞扬的旗帜。冲在最前面的马华沙尖声大叫:胜利啦!毛主席万岁!万万岁!这时候火车头正经过毛主席那挥着巨手的塑像,每一个司机在经过时都要鸣笛致敬,温热的蒸气喷到毛主席雪白的脸上,一天天地把他老人家的微笑染成灰色。

            马华沙是个皮肤微黑、眉眼端正的小姑娘,她的名字是爸爸起的,因为在她出生时司机马永山开上了一辆华沙20轿车。马华沙长到六岁时,爸爸开着那辆华沙让一辆大解放挤到沟里了,万幸的是厂领导当时没坐在车上。伤好以后,马永山就拄着拐杖走路了。领导安排他只在夜里上班,看守仓库。

            马华沙的家就在宿舍区的红砖排房里,每天傍晚是排房最热闹的时候,水龙头哗哗响,家家生火的浓烟呛得人直咳嗽,孩子们冲来冲去四下里喊叫,纤尘中散发出诱人的饭菜的香味。爸爸一吃完晚饭就上班去了,马华沙把碗筷嘁哩哐啷放进一个绿瓷盆,端到院里的水池去洗。她喜欢把龙头拧到最大,白花花的水流从管子里冲出来,水珠四下飞溅,多么痛快!那天傍晚,马华沙像往常一样在洗碗,一个白白的人影儿悄悄移近,她一扭头看见了一个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儿。

            女孩儿穿着白衬衫,脚上是双白球鞋,干净极了,在四合的夜幕中有点不像真人。她们俩互相看着。

            “嘿,你能不能把水关小点儿?”女孩儿忽然说。

            “干吗?”

            “我要过去。”她说话的同时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鞋。

            “谁不让你过了?”马华沙觉得不服气。

            “你把水关了。”

            “你过呀!倒是过呀!”

            “你关了。”

            “你过!”

            两个小女孩儿僵持了一会儿,结果还是马华沙一伸手关上龙头,女孩儿猛地从她身边冲过了去。

            这个新搬来的女孩儿叫齐乔,住在第五排。爸爸齐宗义是个转业军人,妈妈叫乔小召,是售货员,她还有一对双胞胎的哥哥,齐忠齐勇。很快马华沙就和齐乔就成为朋友,她带着齐乔跑遍了巨大的厂区,在盘条堆起的小山上爬来爬去,钻进幽长的钢管中你吓我我吓你。在齐乔的倡议下,两个小姑娘有了一个自己的家,那是一节废弃在荒草中的水泥管道。她们从各处找来许多东西安置了家,马华沙是爸爸,齐乔是妈妈,齐乔的布娃娃是她们的女儿。齐乔把一沓烟盒里的锡纸裁得整整齐齐当工资,马华沙下班一回到家就把工资交给妻子掌管,妻子则细心地过日子,采野菜,买粮买煤,还买香皂雪花膏,甚至还给马华沙买酒喝。马华沙喝了酒就醉了,东倒西歪地冲来冲去,逗得齐乔咯咯咯笑得要命。

            平日里齐乔经常偷偷抹妈妈的雪花膏,马华沙觉得抹了雪花膏的齐乔像春天的花一样香。一天上学的路上,齐乔从口袋里摸出个火柴盒,递给华沙,里面是她给她装的雪花膏。齐乔还把自己的白球鞋让马华沙穿,穿上雪白的球鞋使马华沙觉得像长出了一对翅膀,不再是用脚走路,而是飞来飞去。她快活地飞回家让妈妈看她的脚底下,妈妈郝兰荣当下就说:脱了,还给人家去。

            华沙的盛宴(2)

            事实上马华沙家的境况不如齐乔家,齐乔的爸爸是干部,是个科长,家里有一对红色人造革沙发,上面还蒙着漂亮的大老虎图案的毛巾,还有一个台灯,罩着浅蓝色的塑料灯罩,这些东西马华沙家都没有。最让华沙羡慕的是她家的大衣柜,整个柜门就是一面大镜子,能把人完完整整地照出来,而她家墙上的小圆镜子只能照出大半张脸。

            家里没人的时候两个小姑娘爱挤在大衣柜前照来照去,镜子里齐乔的脸那么白,漆黑的眉毛像一对燕子翅膀,嘴唇上长了一层毛茸茸的汗毛,马华沙老笑话她长了胡子。齐乔一面挤眉弄眼,一面把头上的辫子散开,让浓密的头发披在肩上,做出一些美滋滋的姿势,哼着曲调开始旋转,转哪转哪,直转得四壁七扭八歪要倒下来,齐乔东倒西歪打着滚儿扑到大床上,笑得像个小疯子。马华沙愣愣地看着齐乔那副活泼的样子,简直被迷住了。

            洗澡的日子到了,乔小召和郝兰荣相约带着女儿来到工厂的澡堂,交了四张澡票,走进去。澡票是父亲给家里的女人省下来的。齐乔利索地脱下罩衣、绒衣、汗衫,一把从脑瓜顶上揪下小背心,一低头看到胸前的小奶头儿。

            “你有吗?”她问同伴。

            “有啊!”马华沙说着掀起衣服,露出自己胸脯上的两个小红疙瘩。

            齐乔伸出手要去摸她的小红疙瘩,马华沙躲来躲去不让她摸,两个人打闹起来,你追我跑窜来窜去,跑着跑着,齐乔一弯腰退下小裤衩,扔到华沙脸上,华沙又气又笑,而齐乔“嗷嗷”地欢叫着冲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