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常在河边走

宠文网 > 玄幻小说 > 常在河边走

第17章

书籍名:《常在河边走》    作者:拉拉
    《常在河边走》章节:第17章,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知识分子无疑是最软弱、最自私的阶层,他们是最容易跪倒在名利和权力的脚下的,他们需要不懈的灵魂的改造。当然,早在几十年前,伟大的毛主席就有了这样的真知灼见并将此阶级不断地推到审判席上。中产阶级则是最伪善的阶层。中产阶级+知识分子那就真的是不可救药了。那么吴相是谁,他不就是这个阶级的典型代表吗?在改革开放路线的指引下,他迅速地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新贵,扬眉吐气的知识分子的代言人。

        但是我们也不能过多的指责他,他的寻花问柳恰恰是他的可爱之处,说明他还没有完全沦落成一个道德人,他还保持了卢梭笔下自然人的一些率直秉性。是啊,谁能说昆德拉的托马斯不可爱呢?恩格斯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这句话让男人拍手称快,手舞足蹈。女人是不是也该给这句话当头一棒:没有婚姻的爱情同样是不道德的。

        爱的目的就是爱。叶铃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也可以说她以为她是这样想的。想一想吧,连波伏娃这样的女性最后都不可遏制地想要与花花公子萨特携手走向那美丽的坟墓!谁也无法逃脱那永恒不变的人性。对女性的歌颂无非是:为了爱,她们宁为玉碎,在伟大的爱情面前,她们勇敢得象老虎,骄傲得象狮子;男人呢,则是苟且的蝼蚁,缩头的乌龟。此言差矣。因为女人的全部生存就是爱,女人的信仰是爱,女人的宗教是爱。而男人为了事业不是也象女人为了爱情一样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吗?

        叶铃对别的就不再感兴趣了。她等待着。或者上上街,去美容院,小姐的手在她脸上抚来抚去,她闭上眼睛感觉到暗香浮动的女人水一样地从身边流过,她的嘴角泛起一丝惆怅,她压低了嗓子说:“小姐,这才是人的生活啊。”她又去了桑拿室,一个人。她把自己蒸得透不过气来,快要昏厥。她躺在木凳上,披头散发,沉沉睡去。她觉得痛苦到要遗忘。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她一个人来承担。她被这场爱庸俗化了。她感到爱到不能再爱了,要死,必须死。

        分手时,吴相用手摸她的脸,说,等我给你打电话,三天后。所以她等待着,脸上还留着手的余温。她梦见一个人被等待这个动作杀死,它长着她的脸,手指是黑色的。她不知道在吴相那三是个虚词,可以是五,也可以是七。期限过了,她变得极度的狂躁和自卑。感激和怨恨是她心头的两朵花,同时开放了。他欺骗了她吗?还是她做错了什么?她是不是不该回应他的吻呢?是她表现得过于热情了吗?她是不是应该把他的嘴挡开,把他的手打开,义正辞严地说:“您?怎么可以这样?”她设想她在他怀里的样子,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丑,不能再丑,不能再贱。她也不能知道他是谁,只是爱,不能死,也不能活。

        他只是忙。忙得颠三倒四,不亦乐乎。吴相的生活形成了一种规律:他在工作和女人之间的转换就象四季循环一样自然和流畅。爬完山回来,灵感轰然而至,他和宝宝酣畅地洗了个鸳鸯浴,然后坐下来为两家杂志写了两篇专栏稿。总有做不完的事。谈不完的情。不厌倦吗?有意思吗?睡觉前,儿子一脸严肃地找他谈话,“爸,我心里挺别扭的。我恋爱了。”事后,他照了照镜子,他一直都很喜欢照镜子,他心里也挺别扭的。他的儿子有女朋友了,他该退出历史舞台了。“叶铃。”他轻轻地喊了一声。他在镜子里看见了叶铃,比她本人要美。他用两根手指撑开眼角的皱纹,朝自己做了个鬼脸,是的,他还要再见到她。不错,刚刚开始。叶铃和吴相的交往总有些拖泥带水。叶铃觉得这场爱情越来越象老牛拖破车一样,不能忍受。最初的甜蜜过后,她身上某些黑暗的本性又复活了,它们总是叽叽喳喳地嚷着:“不,不能这样了。”他们第一次做爱后,她经历了一次可怕的崩溃。

        吴相太了解女人的心理了。每次都是要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他准确地扔给她一根救命稻草,那快要死灭的火就呼呼地烧起来了。她就在理智与情感拴起的钢丝绳之间跑来跑去,直到她将两者都彻底失去。他给她打电话,一开始却哼哼哈哈,保持着一种不言自明的暧昧和自尊。叶铃就主动说:“吴相,你是想见我吗?”吴相说:“臭美,谁想见你,你以为你是谁?”叶铃象哄一个孩子一样,“好吧。好吧。是我想见你,那我请你吃饭吧,礼尚往来,肯赏脸吗?”吴相故意顿了一下:“好吧。算你脸大。”

        吃完饭以后,吴相把她带到了一个旅馆。吴相甚至没有征求她的意见,这点让叶铃有些不高兴,又有些说不清的快乐。吴相在门口悄悄对她说:“我先上去。过一会儿我把房间号呼在你的机子上。听话。”她又一次被扔进了等待之中,只不过这次是具体的,诱人的,可以逃脱的。她有些犹豫,她要不要惩罚一下他,也让他尝一尝被抛弃的滋味。这个念头大概只在她的脑子里停留了一两秒钟。她不敢冒这个险。她上了楼梯,腿有些软,她下定了一个决心,不,我不跟他做爱,绝对不。无论怎样,也不。她已经来到了房间的门口,她站定了,想走已不可能。

        吴相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好,就锁了门。她不知道是站还是坐,紧张得象二八少女,脑子都糊涂了,唯一想的就是要上厕所,非上不可,吴相朝她走过来,她一着急就说错话了:“别,我想先尿尿。”吴相把她抱住:“傻丫头,这么没出息,我陪你尿。”诺曼底登陆一样,全线溃败,哪里还有防线,她的嘴里唯一能吐出的一个词是:“坏蛋。”

        非常野蛮。什么也回忆不起来,非常可怕的爱与美,他的力量很大。想到他和身体,叶铃的语言是断裂的:必须、奴隶、只能如此、献身、杀和被杀。他了解她,他打开她的身体,把自己放进去,用她最喜欢的名字呼唤她:小婊子、小骚货、小贱人……。她为自己的快乐而羞耻,她想到有一天她一定会对他说:“我的全部生活就是耻辱。你看见了吗,我多么幸福。”他说:“抱紧我!”象一个就要坠入黑暗的婴儿,他不能忍受地发作了。她想,要让他变得脆弱,无比的脆弱,让他爱,让他疯,让他象一个人一样爱她,折磨她,羞辱她,杀死她。

        唯一能想起的就是非常野蛮。他要了她一次,就想离开了,他不再看她一眼。她急迫地说:“我们不是还有一个晚上吗?”他一边快速地穿衣服,一边说:“小姐,我得回家。”瞬间,她闪过许多念头,最强烈的就是要毁他,血淋淋地把他毁掉。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替他把袜子穿上,把鞋带系上。她摸出一张餐巾纸,擦去他的嘴角沾着的她的口红,柔情似水地低语:“你就准备这么回去见你的老婆呀?”

        他走了。并不意味着什么,他当然需要回家,根本不是走的借口。是走而不是逃走。一个男人冠冕堂皇地回家了,回家之前做了一件十分高尚的事,把多余的精液贡献给了另外一个女人。这个也不是借口:精液的成分是复杂的,谁能说里面不包含一点爱情呢?要不莫尼卡为什么牢牢地珍藏着克林顿留给她的带有精斑的信物呢?可是对叶铃来说,他就是逃走,逃得慌不择路,丢盔弃甲。跑得比刘易斯还快。她被抛弃了。“抛弃”永远是女人心口的一把刀。

        接下来的几天,崩溃来到了。做爱的第二天,她给吴相打了个电话,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听听他的声音,只想对他说,她爱他,根本无法控制,她不知道没有他她怎么活,她要匍匐在地上,做他最卑贱的奴隶。他对她说话的语气把这些话全都堵住了,“叶铃,你有事吗,我现在挺忙的,没时间跟你闲聊,有什么话你说吧。”叶铃拿着话筒的手在发抖,“吴相,有人给我介绍了一男朋友,他今晚想见我,你觉得怎么样?”传来吴相冷漠的声音:“好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没有一个罗切斯特等着你。不过,将来出了问题可别找我啊,你的事与我无关。等着喝你的喜酒啊。”吴相的声音突然发生了某种变化,在冷漠里加了一点轻佻。叶铃不知道是怎么把电话放下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电话旁坐了几个小时。阳光射进房间的角度变换着,天暗下来了,一个身影枯坐,崩溃伴随着黄昏悄然而至,不动声色地包围了她。被叙述的是一些本质的哀伤。生活中必然有许多更为琐碎的,不值一提的片断,它们也应该被记录下来吗?我们知道叶铃在恋爱,还有很多我们不可能知道的东西,她在其它方面其实花的时间更多,比如吃饭、聊天、睡觉、洗脸、化妆、还有大便。我们知道至少有两个人热爱大便:昆德拉和亨利。米勒。一个人因大便而死:斯大林的儿子。根据毛主席秘书或私人医生的回忆录,我们还有幸得知老人家常年为便秘而苦恼。但是叶铃的故事无论如何与大便无关。

        说说聊天。聊天是女人的事,是女人未被满足的性欲的延伸。为什么这样说呢?叶铃发现男人最厌烦的事就是做过爱后女人的喋喋不休。“你爱我吗?”“你只爱我一个人吗?”“你有几个情人?”“你和几个女人睡过觉?”“不许你再见她们,不许你不爱我。”……男人敷衍地搂了搂她,“好了。好了。我只爱你一个。睡吧。”男人翻了个身,睡着了。

        女人和女人的聊天令人难忘。经常达到执手相看泪眼的高度,一个冬日的午后,满目金黄,廉价的幸福撞击着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