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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红尘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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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书籍名:《清宫·红尘尽处》    作者:爆走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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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景阳宫,是东六宫中最靠东北的宫殿,已经有几十年都没人住过,还有人说,那里住着狐仙,会迷惑迷了路的宫女,怎么住人?

            「为什么是景阳宫?」巴雅尔有些生气了,却还是强压着火气问「景仁、承干前些日子才翻修过,为什么不让我去?」

            「奴才也不知道。」六宫都太监冷冷地说,他的嘴角上弯起一个明显的嘲笑「不过,景仁宫是先头慈和老太后的居所,就连慧娘娘都不敢住,至于承干嘛……小主应该是知道的……前明跟咱大清的几个贵妃住那儿,都被人从背后放冷箭,不是个吉利地方。」

            巴雅尔的脸红得发烫,眼睛里也发热,背脊上却一阵凉,她默默地跟着六宫都太监去了一趟景阳宫,残破不堪,只有正殿勉强能够住人,东西两个跨院,连梁都塌了下来,野狐出没于长草之间,一打开正殿的门,几只蝙蝠从里头窜出来,险些撞到巴雅尔头上的扁方,巴雅尔吓得一声尖叫,却明显听见六宫都太监尖着公鸭嗓笑着。

            能不住吗?自然是不能,巴雅尔窝了满肚子气,走在东长街上,东六宫是沿着东长街而建,长街左右各有三宫,巴雅尔走了好远,都空无一人,她只管低着头愤愤地走着,突然,闻见了熟悉的花香,她站住脚,右方敞开的宫门夹巷底,隐隐看见了一片雪白。

            「承干宫……」巴雅尔的心头一沉,她站在宫门前,徘徊再三,却还是低着头走了进去,长长的夹巷内很凉,沉沉的阴影把她的头压得更低,穿过夹巷,承干宫依然如记忆中那般完好,纷飞而下的梨花,也被扫在一起,正中的石道上,干干净净,就连沙子都不太多。

            巴雅尔缓缓地走上正殿,门没有上锁,她走进去,一幅等身画像放在留瑕从前的宝座前,巴雅尔只瞄了一眼就退进西厢里,她不敢多看,她的心在紧张地跳着,那幅画,真实得那样怕人,刺进她亟欲忘掉的记忆。

            西厢里的一切如同留瑕还在的时候,炕上条桌放着一组文具,几迭素纸,巴雅尔记得,留瑕在这样的午后,喜欢坐在炕边,因为那里最是敞亮,那些素纸文具都是她常用的东西,她常常写东西、抄录诗词,把那些书信放在条桌下的一个匣子里,巴雅尔总觉得奇怪的是,她几乎每天都写,可是,那小小的匣子,为什么从来装不满?

            炕下的樟木大箱解答了这个疑惑,巴雅尔跪在地上,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排着几十个箱子,上面有年份,有的还有月份,打开其中一个小箱,满满的纸蹦了出来,巴雅尔吓了一跳,没抓紧,箱子一歪,那些纸本撒了一地。

            「贱妇!谁让你动朕的东西!」声震屋瓦的怒吼,更把巴雅尔吓得说不出话,只抱着空空的小箱,错愕地看着发话之人。

            康熙伫杖站在朱红的门边,他的脚浮肿得严重,左手撑在一根榆木手杖上,但是,他此时的动作,迅速得不像个病人,木杖垛在青石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巴雅尔还来不及回神,她怀中的小箱已被康熙劈手夺过,他直起手杖,蛮横地把想要帮忙的巴雅尔横胸赶开,穿着花盆底的她,一个踉跄,腰撞在条桌的角上,她想反手去撑,条桌被她一压,却整个翻了起来,她重心不稳,跌坐在炕上,却听得一阵瓷器、石头碎裂声响,定睛去看,那一组文具已经全部摔在地上。

            康熙气得脸色发青,他握紧了右手,真想一拳抡过去,但是他一握到拇指上的扳指,就放了下来,那枚扳指是当年学武时,太皇太后让人做给他的,说学武最要紧的,是要能管住自己的手,不做不义之事、不逞一时之快、不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

            康熙沉下气,却看见巴雅尔俯身想拾,他怒喝「住手!妳出去!」

            「皇上……奴婢帮您吧……」巴雅尔看他一个人艰难地半跪在满地的纸与文具岁片中,便想帮他。

            「滚!你不配来这里!」康熙冷冷地发话,他颔下花白的胡子在颤抖,他从牙缝中迸出几句话「棒打鸳鸯还不够?就连朕跟留瑕的一点回忆,都要打碎?」

            「皇上这么说……奴婢无地自处了……」巴雅尔掉下泪来,多年来窝着的委屈全都一股脑儿发了出来「奴婢确实对不起慧姊姊,可是……奴婢是真心爱您……」

            「爱朕!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爱朕,朕还活不活了?」康熙嗤笑,他眸中闪着阴骘的光,恶狠狠地盯着巴雅尔「一个你就把朕害得二十年来病痛不断,你一口一个慧姊姊,谁教你去抢姊姊的男人?你如愿了!做妃了!可是,朕跟留瑕的终天长恨,全是你造的孽!你个贱妇!」

            「我不是贱妇!」巴雅尔一抹眼泪,她最听不得这两个字,这些年来,人人都在背后用这两个字骂她,她气得忘了害怕「我是科尔沁达尔汗亲王的女儿,黄金血胤,三百年的蒙古大汗之族,爱新觉罗家,从前不过是长白山的采蔘人,您凭甚么叫我贱妇!」

            康熙举起小箱,就想往她脸上掼去,可是,巴雅尔的轮廓与上翘的嘴,却是博尔济吉特的招牌特征,太皇太后、太后是正宗的草原人,有这些特征不稀奇,而有满汉血统的留瑕,也有一样的特征,他真想毁了巴雅尔,可是,却不忍心对那酷似留瑕的轮廓下手。

            「阎浮提主,为何龙颜大怒?」如清泉一般冷静的声音,瞬间降低了承干宫里火爆的气氛,一只如越窑白瓷般的手,将散落的湖笔拾成一束。

            「别碰那些碎片,当心伤了手。」康熙的声音十分轻柔,他脸上褪去了刚才的疯狂与暴怒,变得平静安详,他移到那些碎片旁,把那人小心地扶开「朕来。」

            「罢了。」那人爽朗一笑,站起身来「还捡什么?全扫起来就好了。」

            「慧姊姊……」巴雅尔怯怯地喊,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欸。」留瑕应了一声,她似乎不在乎是不是要喊她的法号,她转身进了内寝,拿起一个专门撢床的小扫帚出来,把那些碎片都扫成一摊。

            巴雅尔不敢看她,便转头去看康熙,但是他的目光全集中在她的动作,他的眸子,随着她上下左右移动,好像,只要多看一眼就足够了。

            留瑕出去,叫人进来把碎片都拿去扔掉,康熙却阻止「别,朕看……让造办处拿去粘一粘,兴许还合用。」

            「都摔成碎片了,不能用了,就算黏回去,也不好使。」留瑕淡淡地一笑,别有深意地看了康熙一眼「眷恋难舍,才是烦恼的开始。」

            康熙默然不语,他不再多言,却转身不去看,又蹲下身去拾那些纸本,留瑕回头看见,眯了眯眼睛,挑眉,嘴角左右一动,像是个纵容的母亲,她还很健康,也帮着康熙去捡,刚拿起一份,康熙突然就抢了过去,有些恼怒地说「你是客,去炕上坐着喝茶,朕收就成了。」

            「红尘如梦,梦里不知身是客嘛……」留瑕不以为忤,耸了耸肩,又继续去捡。

            「欸,你这人怎么说的……」康熙又要去抢,他是真的急了。

            「有什么关系?」留瑕随手抓了一份,康熙探手过去,留瑕迅速把东西藏到背后,不让他拿「不过是几张纸头,有什么打紧?这都还是我从前写的东西呢!」

            康熙却红了脸,吶吶地说「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呢!快给朕!」

            巴雅尔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悄悄地跑了出去,给花盆底拐了脚踝也不管,只闷着头往宁寿宫跑去,她感觉世界崩溃了,她疯了似地跑着、哭着,直到自己再也哭不出声。

            康熙没有碰过她一根指头,就算偶尔在太后的压力下召幸她,也只是叫她坐在内寝外头,从不曾让她上床,隔日,在太后旁敲侧击下,他却装出有点为难的样子说「巴雅尔……她……弄痛儿子了……」

            太后马上就不敢再问,其实,只不过是巴雅尔在给他洗脚时,不小心捏疼了他的脚,但是太后就以为是巴雅尔太过急躁、不知温柔,巴雅尔人缘不好,谁肯为她留点脸面?这话,马上就被宫中传为笑柄,男人家嘴敞,康熙带头说出来,更是在群臣之间渲染成香艳的宫中秘辛。

            这些,巴雅尔都可以咬牙忍耐,多少年来,不断说服自己,康熙是一时没办法接受留瑕离去,才羞辱她、疏远她,只要她忍耐、委屈求全、温顺相待,总有一天,康熙会接受她、会怜惜她,可是今日,她看见了康熙不是无法接受留瑕的离开,是他根本就不认为留瑕已经离开,他把自己关在过往,构筑起一个留瑕还在的假象,不断地重拾留瑕的信,以为自己只是在等她回宫……

            巴雅尔痛彻心肺地哭嚎,留瑕还在的时候,康熙眼里还看得见其他人,留瑕走了,他眼中余下的空间,被回忆占满,一点缝隙都没有了……

            承干宫里,却没有这般痛楚,留瑕正在看一份从地上拿来的信,康熙要去抓,留瑕怔了一下,闪身要躲,康熙却一个重心不稳,跌在她身上,他迅速地伸出右手,托住她的头「可碰着了?」

            「没有。」留瑕回答。

            留瑕要起身,康熙却俯身抱住了她,他不顾一切地吻了她,迷乱地说「留瑕……还俗吧……朕……可以退位……我们再也不用怕人家说东说西,朕带着你,我们住到避暑山庄去,你不是喜欢江南吗?朕在避暑山庄放了好多江南风物,还让人去你家绘了图样,在避暑山庄修了个一模一样的,你跟朕去看看,不喜欢,朕让他们打掉重盖,盖到你满意为止,嗯?」

            「呵呵……」留瑕却笑了,不是因为喜欢康熙的建议而笑,是一种听小孩子说梦话的反应「阎浮提主,我若是会为避暑山庄还俗,就不会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