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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书籍名:《另类英雄》    作者: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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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把贴子拿进来时,金善卿刚刚给南京写完一封信,解释自己的所为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吐吐苦水而已,于大局无补。

“是公服还是便装?”金善卿问。表老爷若要是公服来拜,那是自找没趣,因为,金善卿刚一出生,他爷爷就学着本地大盐商们的习气,给他捐了个四品候补道,公服早就预备下了,只是他不喜欢穿这玩意儿,只有遇上没办法的时候,才套上那玩意儿走一遭。体面归体面,毕竟不舒服。可表老爷要是穿着公服来显摆自己,他就正好也穿上四品的官服,羞臊他一番。虽说他没出去候补过一天,但朝廷名器不是假的,少不得表老爷得给他行个大礼。

“表老爷穿的是便服,倒是跟着衣包,这不……”门役必是得了表老爷的赏钱,很替他说话。

爷俩个在客厅里见了面,金善卿少不得要照着孙辈的规矩给表老爷磕头。

“贤契,快不要这样子。”表老爷亲自下座来扶。金善卿到底还是跪了一跪,表老爷侧过一边还了半礼,这才重新坐下。

“隐侯,多年不见,听说你大出息了,可喜可贺,我那侄女婿泉下有知,也当叩谢祖上有德。”隐侯是金善卿的号,表老爷这两句奉承话,在眼高于顶的他来讲,也算是难得了。侄女婿指的是金善卿的父亲。“听那不成器的畜生说,你跟那位庄大师有些交情,种金的事,还望贤契成全。”不成器的畜生自然是指表舅了。

金善卿没言语。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大清官场上的虚话、套话、客气话,嘻嘻哈哈半日,也还没说到正经事。不过表老爷今天倒是单刀直入,想必是想发财想苦了。他对这件事早有分寸,不能主动地把表老爷献上去,既然不能打散这件事,他也就只能替庄大师做“生媒”,若要是由他出面把表老爷举荐过去,他就变成“梗媒”了,行骗后他不方便出来打点后事。

“贤契,”表老爷手中多出一张银票。“帮帮忙吧。表老爷这两年走背字儿,家业损失了大半。老天有眼,给了这机会,放过不得。”银票推了过来。

金善卿没去看银票上的字样,多少银子都无关紧要,反正他阻止不了这场骗局,而表老爷的银子他一钱一分都不想要,免得看出是张小票子,倒惹一肚子闲气。

“表老爷言重了。”金善卿脸上淡淡的,语调也平和得很。“种金的事,实在是说不好。世上哪会有这等好事?我就不信。”

“可我不能不信啊!老夫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不过,庄大师这个人脾气古怪,对表老爷的印像不佳,我去怕是要碰钉子。”

“不会,不会。你表舅说了,庄大师看出老夫是个千载难逢的有缘人,只不过是不对脾气罢了。发财要紧,又不是做亲,对不对脾气无关紧要。”

“好吧。”金善卿叹了口气。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带你去见见庄大师。不过,话先说下,事情成与不成,可是没准。”

“一准能成。今个早上我顶门遇上一卦,说我鸿运当头,该当有一大笔横财进门。”

金善卿背过身去,撇了撇嘴,不用问,这算卦的也必是庄大师放出来的“媒”人。

坐着洋车跑过法国桥时,金善卿想起了不久前洋车轮胎放炮的事,回过头来看见表老爷的轿子还跟在后边,心中苦笑。万事都有先兆,一点也不假。

不巧得很,庄大师不在家。素琴亲手给表老爷奉上茶盏,嘴上说着客气话,眼神跟身段都带着软软的歉意。

“姑娘是哪的人呀?多大啦?”表老爷好内宠的毛病要犯,拉住素琴的手,东问西问地不松手。

素琴显然是经过见过的人物,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手并没有往回抽,答道:“杨老爷阅人无数,小女子在您老人家眼里像透明的一样,还用问么?”

表老爷仰天大笑。就在这个时候,庄大师回转来了,身后跟着两辆马车,后边一辆装满了那种贵得出奇的银屑炭,前边一辆用芦席苫着,高高大大的,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杨老爷,您贵人踏贱地,不敢当得很。”庄大师扯下风帽,抖掉上边的雪粒,向表老爷很随便地一拱手,不大欢迎的样子。

“庄大师,在下浊人,不识真仙,冒犯先生,望乞见谅。”

“不敢当得紧。”庄大师径自走上楼去,故意显得目中无人。

表老爷在楼下跺着脚着急,转过身来又向金善卿作揖,道:“贤契,给说说情吧。”又转过身给素琴行礼,“姑娘行个方便。”

素琴用帕子捂着嘴,噗嗤轻笑一声,扭身跑上楼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楼上还没有动静。表老爷一个劲儿地向金善卿挤眼呶嘴。

按说火候是差不多了。金善卿迈步往楼上走,半截腰又停了下来,回头向表老爷望去,心存侥幸。但见表老爷一撩皮袍下摆,跪倒在楼梯下。

也罢!金善卿知道,这一步迈上去,整个局面就由不得他了。

7

庄大师让把丹房设在地下室中,下楼来七拐八拐地不好走,可他说这里边聚气养阴,养阴方能生阳。从客厅移来的条案安放在北墙边,上面供奉三清神像和德国银的五供。丹炉就是他昨天用马车拉来的,上边拿芦席苫起来,也是怕被人瞧见,惊世骇俗。把它立在丹房当中,足有一人来高,中号春台般粗细,相当气势。丹炉的样子很像是一口巨大的瓦瓮,只是腰间烧着一圈花花绿绿的琉璃符禄,下边开着燃炭的小洞,上边的大肚囊想必是用来装黄金的。唉呀,这里边装万把两黄金不成问题。金善卿慨叹。

靠门边上还特意安了一张西洋式大床,给守丹炉的人歇息用,上边是里外三新的绸缎被褥,鸳鸯戏水的枕头。安排这些粗重的家式,全是金善卿和庄大师的那个粗壮的哑巴仆人的事。

这仆人是个聋哑,从不出声,只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庄大师的嘴唇,预备着看吩咐,而粗如旗杆的手臂总是架弄着,攥着碗大的拳头。这种打手是骗局中必不可少的人物。

表老爷来了,后边还跟着兴冲冲的表舅,他们谨遵庄大师的嘱咐,已经在家中诚心诚意地斋戒了十二个时辰。金善卿记得,按规矩应该是斋戒三天,想必时间紧迫,庄大师也就顺应时事了。

跟着表老爷来的,是一辆马拉轿车,和两个身穿号衣的绿营兵,想必是表老爷请来押车的保镖,但都空着手没拿兵器。租界里不许中国兵携兵刃入内。

庄大师带着素琴迎到门口,向客人打了个稽首,他的八卦仙衣金光缭绕,耀人眼目,眉眼胡须气象高古;素琴细腰丰臀,媚眼如丝,一件古铜色道袍却是应时的剪裁;我与哑巴一人一件头蓝的浏阳布大褂,两手抱肩,一边一个守在两旁,活像是两尊煞神。

在地下室,表老爷大方地给了赏钱,把车夫和绿营兵打发走了。表舅将堆在地上的三只皮箱打开来,里面装得满满的十两一条的金条。表老爷脸上开心的笑容让金善卿不忍看下去,他道:“遵照大师的吩咐,全部是十两的条子,一共是1500两,先小玩玩。”

对表老爷这个人金善卿很了解,他虽然精明过人,但贪、色二字是他的天敌,为了这次种金,他用银行中的存款和大连码头的股票换了400两黄金,又抵押了两家当铺、两处出租的宅子凑上600两,余外的500两,想必是把他在竹杆巷自用的大宅子也押了出去。现在,除了乡下还有几顷地以外,堆在地上的,可以说是他的绝大部分财产。

早两年,一两黄金值二十两白银,如今天下动荡,金价更高,这1500两黄金,少说也得值四五万银洋。表老爷是个能耐人,一夜之间,竟能将产业全都变成金条。

这都是倒霉催的!金善卿心中不忿。

“您这可不是小玩玩。”庄大师神气端凝,语调也越发显得深沉了。“您的贪心太重啦,这绝非求道之人的行为。这一炉金我不能种了。”

“这是怎么说的?”表老爷有些气急败坏,唾沫星子也飞了出来,全不似他平日高傲的仪态。“咱们说好了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表舅上来解劝道:“庄大师,我们是诚心诚意,斋戒沐浴而来,您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金善卿只是在一边冷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如果庄大师的贪念大起,不顾行里的规矩,他就决心打散他们这出戏。

庄大师道:“种金的规矩是家有余金方可下种,也就是说种的是福田与浮财。”他掐指捏诀地算了一番,又道:“你这里面,只有两成是浮财,八成是产业,这坏了本山人的规矩。到时候也许金未种成,反而见财化水”。

“那您说怎么办?”表老爷气急心焦。

“就种500两吧。”

金善卿暗自松了一口气。江相派的行规就是取人浮财不伤根本,庄大师还算是有道之“徒”。

“1000两,行不行?”表老爷近乎哀求。

“到时候财是发了,可福田就少了。”庄大师仍守着行里的规矩,眼光向金善卿睃过来,想必也是顾虑有他在场。

“发财就是福田。”表老爷一时鬼迷心窍。

庄大师盯了金善卿一眼,他无奈地把目光转向一边。

只见庄大师从素琴手中取过一只沉重的大拜匣,交到表老爷手中。“我也要借您的善缘,种上100两,您不介意吧?”

“哪里,您该多种些。要不,我借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