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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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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书籍名:《巴黎圣母院》    作者:[法]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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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让又一让地只靠雕刻物凹凸不平的表面,就攀缘上主教堂正面,有好几级高度哩.人们常常看见他像一只爬行在笔立墙壁上的壁虎,在两座钟楼的表面上攀登.这两座孪生的巨大建筑物,如此高耸,那样凶险,叫人望而生畏,他爬上爬下从容有余,既不晕眩,也不畏惧,更不会由于惊慌而摇摇晃晃.只要看一看这两座钟楼在他的手下那样服服贴贴,那样容易攀登,你就会觉得,他已经把它们驯服了.由于他老是在这巍峨主教堂的深渊当中跳来跳去,爬上爬下,嬉戏,他或多或少变成了猿猴.羚羊.好象卡拉布里亚的孩子,游泳先于走路,一丁点儿的小毛娃跟大海打闹.

再说,不仅他的躯体似乎已经按照主教堂的模样溶入其中了,且他的灵魂也是如此.这个灵魂是怎样的状态呢?它在这种包包扎扎下,在这种粗野的生活当中,到底形成了怎样的皱褶,构成了什么样的形状,这是难以捉摸的.卡齐莫多天生独眼,驼背,跛足.克洛德.弗罗洛以太大的耐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教会他说话.然而,厄运却始终紧随着这可怜的弃婴.圣母院的打钟人十四岁时又得了一个残疾,钟声震破了他的耳膜,他聋了,这下子他的残缺可就一应俱全了.造化本来为他向客观世界敞开着的唯一门户,从此永远不给他一丝缝隙了.

这门户一关闭,就截断了本来还渗透到卡齐莫多灵魂里那唯一的欢乐和唯一的一线光明.于是精神世界蒙上了黑幕.这不幸的人满腹忧伤,如同其躯体的畸形一样,这种忧伤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难以治疗了.我们还得再说一句:他耳朵一聋,在某种程度上也就哑了.因为,为了不让人取笑,他从发现自己耳聋的时候起,就打定主意,从此沉默不语,除非当他独自一个人时才偶或打破这种沉默.他的舌头,克洛德.弗罗洛费了好大气力才把它松开,如今他自己却心甘情愿结扎起来.于是,当他迫不得已非开口不可时,舌头麻木了,笨拙了不听使唤了,就像一道门的铰链生锈了那样.

如果我们现在设法透过这坚硬的厚皮一直深入到卡齐莫多的灵魂,假如我们能够探测出他那畸形躯体结构的各个深处,如果我们有可能打起火把去瞧一瞧他那些不透明的器官的背后,探测一下这个不透明生灵的阴暗内部,探明其中每个幽暗的角落和荒唐的盲管,突然用强烈的光芒照亮他那被锁在这兽穴底里的心灵,那我们大概就可以发现这不幸的灵魂处在某种发育不良.患有佝偻病的悲惨状态,就如威尼斯铅矿里的囚徒,在那犹如匣子般又低又短的石坑里,身子老弯成两块,很快就老态龙钟了.

身体残缺不全,精神也一定萎糜不振.卡齐莫多几乎感觉不到有什么按照他的模样塑成的灵魂,在他体内盲动.外界事物的印象先得经过一番巨大的折射,才能到达他的思想深处.他的大脑是一种特殊的介质,穿过大脑产生出来的思想都是变态的.经过这种折射而来的思考,必然是杂乱无章,偏离正道的.

由此产生许许多多视觉上的幻象,判断上的谬误,思想上的偏离,胡思乱想,时而疯狂,忽而痴呆.

这种命中注定的形体结构,其第一种后果是他对事物投射的目光受到干扰.他对事物几乎接受不到任何灵敏的感知.外部世界在他看来好象比我们要遥远得多.

他这种不幸的第二种后果,是使他变得很凶狠.

他的确很歹毒,因为他生情野蛮;而野蛮是因为他长得丑恶.他的天性如同我们的天性一样,也有他的逻辑.

其力气,发展到那样非凡的程度,也是他狠恶的一个因素.霍布斯曾说,坏孩子身体都强壮.

话又说回来,应当替他说句公道话,也许他的天性不是歹毒.他自从起步迈入人间,便感到.尔后又看到自己到处受人嘲笑.侮辱.排斥.在他看来,人家一说话,都是对他的揶揄或诅咒.慢慢长大时,又发现自己周围唯有仇恨而已.他便接过了仇恨,也染上这种普遍的恶性.他捡起人家用来伤他的武器,以怨报怨.

总之,他把脸转向人家,总是非心甘情愿的.他的主教堂对他就足够了.主教堂到处尽是大理石雕像,有国王,有主教,有圣徒,至少他们不会冲着他的脸嘲笑,他们总是用安详和霭的目光望着他.其他的雕像虽然是妖魔鬼怪,却对他卡齐莫多并不仇恨.他太像它们了,它们是不会恨他的.它们宁愿嘲笑其他的人.圣徒们是他的朋友,是保佑他的;鬼怪也是他的朋友,必然是保护他的.所以,他常常向它们久诉衷肠,推心置腹.有时一连几个钟头,蹲在这些雕像随便哪一尊面前,一个人同它说话.一有人来,赶紧躲开,就像一个情人悄悄唱着小夜曲时突然碰撞见了.

再说,在他心目中,圣母院不单单是整个社会,且还是整个天地,整个大自然.有了那些花儿常开的彩色玻璃窗,其他墙边成行的果树了再也不是也向往的对象了;有了萨克逊式拱柱上那些鸟语叶翠.绿荫如织的石刻叶饰,他不用幻梦想其他树荫了;有了教堂那两座巨大的钟楼,他幻想其他山峦了;有了钟楼脚下如海似潮的巴黎城,他无须追求其他海洋了.

这座慈母般的主教堂,他最热爱数那两座钟楼了:钟楼唤醒他的灵魂;钟楼使他的灵魂把不幸地收缩在洞穴中的翅膀展开飞翔;钟楼也有时使他感到欢乐.他爱它们,抚摸它们,对它们说话,对它们的言语也明白.从两翼交会处那尖塔的排钟直到门廊的那口大钟,他对它们都满怀深情.后殿交会处的那钟塔,两座主钟楼,他觉得好象三个大鸟笼,其中一只只鸟儿都由他喂养,只为他一个人歌唱.尽管正是这些钟使他成为聋子,然而天下做母亲的总是最疼爱那最叫她头痛的孩儿.

诚然,那些钟的响声是他唯一还听得见的声音.唯其如此,他最心爱的才是那口大钟.每到节日,这些吵吵闹闹的少女在他身边欢蹦活跳,但在这家族中他最喜欢的还是这大钟.这口大钟名叫玛丽,独自在南钟楼里,妹妹雅克莉娜在陪伴她,这口钟小一点,笼子也小一点,就摆在玛丽的笼子旁边.这口钟之所以取名为雅克莉娜,是因为赠送这口钟给圣母院的让.德.蒙塔居主教的妻子叫这个名字的缘故-尽管如此,他后来还是逃脱不了身首异处上鹰山的后果.第二座钟楼里还有六口钟,最后,另有六口更小的钟和一口木钟在交会处,在复活节前的星期四晚饭后,直至复活节瞻礼前一日的清晨才敲这口木钟的.卡齐莫多在其后宫里一共有十五口钟,其中最得宠的就是大玛丽.

钟声轰鸣的日子里,卡齐莫多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是难以想象.只要副主教一放他走,说声去吧!他便连忙爬上钟楼的螺旋形梯子,速度快过任何人.他气喘吁吁,一头钻进那间四面悬空的大钟钟室,虔敬而又满怀爱意地把大钟端详了一会儿,柔声细气地对它说话,拿手慢慢摸了摸,好象它是一匹即将骋驰的骏马一般.他要劳驾它,感到心疼.这样爱抚之后,随即呼喊钟楼下一层的几只钟,让它们先动起来.这几只钟都悬吊在缆绳上,绞盘轧轧作响,于是那帽盖状的巨钟便缓慢晃动起来.卡齐莫多,心跳的厉害,两眼紧盯着大钟摆动.钟舌一撞青铜钟壁,他爬上去所站着的木梁也随之微微震动.卡齐莫多随大钟一起颤抖起来.他狂笑,喊叫道:加油呀!这时,这声音低沉的巨钟加速摆动,随着它摆动的角度越来越大,卡齐莫多的眼睛也越瞪越大,闪闪发光,像火焰燃烧.钟乐轰鸣,整座钟楼战栗了,从地基的木桩直至屋顶上的三叶草雕饰,砌石啦,铅皮啦,梁木啦,一齐发出轰轰声响.这时候,卡齐莫多热血沸腾,白沫飞溅,从头到脚跟着钟楼一起抖动.大钟像脱缰的野马,如癫似狂,左右来回晃动,青铜大口一会对着钟楼这边的侧壁,一会对着那边侧壁,发出暴风雨般的喘息,在很远地方都能听到.卡齐莫多就站在这张开的钟口面前,随着大钟的来回摆动,时而蹲下,忽而站起,呼吸着那让人丧胆的大钟气息,一会儿望了望他脚下足有两百尺深那人群蚁集的广场,一会儿又瞧了瞧那每秒钟都撞击着他耳膜的巨大铜舌.这是他唯一能听到的话语,唯一能为他打破那万籁俱寂的声音.他心花怒放,在如鸟儿沐浴着阳光.霍然间,巨钟的疯狂劲儿感染了他,他的目光变得异乎寻常,就跟蜘蛛等苍蝇一样,伺候着巨钟晃动过来,猛然纵身一跳,扑到巨钟上面.于是,他悬吊在深渊上空,随着大钟可怕的摆动被掷抛出去,遂抓住青铜巨怪的护耳,双膝紧夹着巨怪,用脚后跟猛踢,加上整个身子的冲击力和重量,巨钟响得更狠了.这时,钟楼震撼了;他,狂呼怒吼,棕色头发倒竖起来,牙齿咬得直响,胸腔里发出风箱般的响声,眼睛喷着火焰,而巨面钟在他驱策下气喘吁吁,于是,圣母院的巨钟也罢,卡齐莫多也罢,全然不复存在了,只成了梦幻,成了狂风暴雨,成了旋风,成了骑着音响骋驰而产生的眩晕,成了紧攥飞马马背狂奔的幽灵,成了半人半钟的怪物,成了可怕的阿斯托夫,骑着一头活生生的的青铜神奇怪兽飞奔.

有了这个非凡生灵的存在,整座主教堂才有了某种难以形容的生气.好象从他身上-至少群众夸大其词的迷信说法是如此-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圣母院所有大小石头方有了活力,古老教堂的五脏六腑才振动起来.只要知道他在那里,人们就即刻仿佛看见走廊里和大门上那成千上万雕像个个都活了起来,动了起来.这大教堂宛如一个大活人,在他手下服服贴贴,唯命是从,他可以为所欲为,令它随时放开大嗓门呼喊.卡齐莫多犹如一个常住圣母院的精灵,依附在它的身上,把整座教堂都充满了.因为他,这座宏伟的建筑物仿佛才喘息起来.他确实无处不在,一身化作许多卡齐莫多,密布于这座古迹的每寸地方.有时,人们十分惊恐,隐约看见钟楼的顶端有个奇形怪状的侏儒在蠕动,在攀登,从钟楼外面坠下深渊,从一个突角跳跃到另个突角,钻到某个蛇发女魔雕像的肚皮里去掏什么东西:那是卡齐莫多在掏乌鸦的窝窠.偶而会在教堂某个阴暗角落里碰见某种活生生的喷火怪物,神色阴沉地蹲在那里:那是卡齐莫多在沉思.有时,又会看见钟楼下有个大的脑袋瓜和四只互不协调的手脚吊在一根绳索的末梢拼命摇晃:那是卡齐莫多在敲晚祷钟或祷告三钟,夜间经常在钟楼顶上那排环绕着半圆形后殿四周的不牢固的锯齿形栏杆上面,可看见一个丑恶的形体游荡:那还是圣母院的驼子.于是,这里的她们都说,整座教堂显得颇为怪诞.神奇和可怖;这里那里都有张开的眼睛和嘴;那些伸着脖子.咧着大嘴.日夜守护在这可怕教堂周围的石龙,石蟒.石犬.吼声可闻;要是圣诞夜,大钟好像在咆哮,召唤信徒们去参加热气腾腾的午夜弥撒,教堂阴森的正面上弥漫着某种气氛,就好像那高大的门廊把人群生吞了进去,也像那花瓣格子窗睁着眼睛在注视着人群.而所有这一切都来自卡齐莫多.古埃及人会把他当做这神庙的神;中世纪的人以为他是这神庙的妖怪;其实,这神庙的精魂就是他.

所以,那些知道有过卡齐莫多的人认为,今天的圣母院是凄凉的,了无生气,死气沉沉.人们感到有什么东西消失了.这个庞大的躯体也没什么了,只剩下一副骷髅;灵魂已离去,空留着它住过的地方,如此而已.这就好像一个头颅光有两只眼窝,目光却消失了.

第  四  卷  四  狗与主人

话说回来,卡齐莫多对其他都怀有恶意和仇恨,只例外地对一个人,爱他就像爱圣母院,也许犹有过之.这人就是克洛德.弗罗洛.

这事说来很简单.是克洛德.弗罗洛抱走了他,收留了他,抚养了他,把他养大.小不丁点儿,每当狗和孩子们撵着他狂叫,他总是赶紧跑到克洛德.弗罗洛的胯下藏起来.克洛德.弗罗洛教会了他说话.识字.写字.克洛德.弗罗洛还使他成为敲钟人.但是,把大钟许配给卡齐莫多,这就好比把朱丽叶许配给罗米欧.

所以,卡齐莫多的感激之情,深沉,炽烈,无限.尽管养父时常板着脸孔,阴霾密布,尽管他一直言词简短.蛮横.生硬,卡齐莫多的这种感激之情却一刻也未曾中止过.从卡齐莫多的身上,副主教找到了世上最俯首贴耳的奴隶,最温顺的仆人,最警觉的猛犬.敲钟人聋了以后,他和克洛德.弗罗洛之间建立了一种神秘的手势语,只有他俩明白.这样,副主教就成了卡齐莫多唯一还保持着思想沟通的人.在这尘世间,卡齐莫多只有和两样东西有关系:圣母院和克洛德.弗罗洛.

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副主教对敲钟人的支配力量,也没什么能比得上敲钟人对副主教的眷恋之情.只要克洛德一做手势,每次想到能讨副主教的欢欣,卡齐莫多就立刻从圣母院钟楼上冲了下来.卡齐莫多身上这种充沛的体力发展到如此非凡的地步,却又懵里懵懂交由另个人任意支配,这真是不可思议.这里面无疑包含着儿子般的孝敬,奴仆般的依从;也包含着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慑服力量.这是一个可怜的.笨拙的.愚呆的机体,对着另一个高贵而思想深邃.有权有势而才智过人的人,始终低垂着脑袋,目光流露着乞怜.最后,超越这一切的是感恩戴德.这种推至极限的感激之情,无可比拟.这种美德已不属于人世间那些被视为风范的美德范畴.因此我们认为,卡齐莫多对副主教的爱,就是连狗.马.大象对主人那样死心塌地,也是望尘莫及.

第  四  卷  五  克洛德.弗罗洛(续)

一四八二年,卡齐莫多大约二十岁,克洛德.弗罗洛三十六岁上下:一个长大成人,另一个却显得老了.

今非昔比,克洛德.弗罗洛已不再是托尔希神学院当初那个普通学子了,不是一心照顾一个小孩的那个温情保护人了,也不再是想入非非的.既博识又无知的哲学家了.如今,他是一个刻苦律己.郁郁寡欢的教士,是世人灵魂的掌管者,是若扎的副主教大人,巴黎主教的第二号心腹,蒙列里和夏托福两个教区的教长,领导一百七十四位乡村本堂神甫.这是一个威严而阴郁的人物.他双叉着双臂,脑袋低俯在胸前,整个脸呈现出昂轩的光脑门,威严显赫,一副沉思的表情,款款从唱诗班部位那些高高尖拱下走过时,身穿白长袍和礼服的唱诗童子.圣奥古斯丁教堂的众僧.圣母院的教士们,都吓得****发抖.

但是,堂.克洛德.弗罗洛并没有放弃做学问,也没有放弃对弟弟的教育,这是他人生的两件大事.但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这两件甜蜜舒心的事情也略杂苦味了.正如保罗.迪阿克尔所言,日久天长,最好的猪油也会变味的.小约翰.弗罗洛的绰号为唐坊,因为所寄养的磨坊环境的影响,并没有朝着其哥哥克洛德原先为他所确定的方向成长.长兄指望他成为一个虔诚.温顺.博学.体面的学生,但是小弟弟却跟幼树似的,辜负了园丁的用心,顽强地硬是朝着空气和阳光的方向生长.小弟弟茁壮成长,郁郁葱葱,长得枝繁叶茂,然而一味朝向怠惰.无知和****的方向发展.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捣蛋鬼,****不羁,叫堂.弗罗洛常皱眉头;然而又极其滑稽可笑,精得要命,常逗得大哥发笑.克洛德把他送进了自己曾经度过最初几年学习和肃穆生活的托尔希神学院;这座曾因弗罗洛这个姓氏而显赫一时的神圣庙堂,现在却由这个姓氏而丢人现眼,克洛德忍不住痛不欲生.有时,他为此声色俱厉把约翰痛斥一番,约翰勇敢地承受了.说到底,这小无赖心地善良,这在所有喜剧中是司空见惯的事.然而,刚刚训斥完了,他又依然故我,照旧心安理得,继续干他那些叛经离道的行径.忽而对哪个雏儿(新入学的大学生就是这么称呼的)推搡一阵,以示欢迎-这个宝贵的传统一直被精心地保存到我们现在;忽而把一帮按照传统冲入小酒店的学子鼓动起来,几乎全班每个人都被鼓动起来,用进攻性的棍子把酒店老板狠揍一顿,喜气洋洋地把酒店洗劫一空,连酒窖里的酒桶也给砸了.托尔希神学院的副学监用拉丁文写了一份精彩的报告,可怜地呈送给堂.弗罗洛,还痛心地加上这样一个边注:一场斗殴,纵欲是主要原因.还有,他的荒唐行径甚至一再胡闹到格拉里尼街去了,这种事发生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身上是可怕的.

因为这一切的缘故,克洛德仁爱之心受到打击,他心灰意冷,满腹忧伤,便益发狂热地投入学识的怀抱:这位大姐至少不会嘲笑你,你对她殷勤,她总是给你报偿,尽管所付的报酬有时相当菲薄.所以,他懂得的越来越多,同时,出自某种自然逻辑的结果,他作为教士也就越来越苛刻,作为人也就越来越伤感了.就拿我们每一个人来说,智力.品行和性格都有某些类似之处,总是持续不断地发展,当生活中受到严重的干扰才会中断.

克洛德.弗罗洛早在青年时代就涉猎了人类知识的差不多一切领域,诸如外在的.实证的.合乎规范的种种知识,无一不浏览,所以除非他自己认为直到极限而停止下来,那就不得不继续往前走,寻找其他食粮来****其永远如饥似渴的智力所需.用自啃尾巴的蛇这个古代的象征来表示做学问,尤为贴切.看样子克洛德.弗罗洛对此有切身的体会.一些严肃的人认为:克洛德在穷尽人类知识的善之后,竟大胆钻进了恶的领域.据说,他已把智慧树的苹果一一尝遍了,然后,或许由于饥饿,或许由于智慧果吃厌了,终于吃了禁果.如看官已经看见,凡是索邦大学神学家们的各种讲座,仿效圣伊莱尔的文学士集会,效仿圣马丁的教谕学家们的争辩,医学家们在圣母院圣水盘前聚会,克洛德都轮番参加.

凡是四大官能这四大名厨能为智力所制订和提供的所有被允准的菜谱,他都狼舌虎咽吃过了,但还没有吃饱却已经腻了.因此,遂向更远.更深挖掘,一直挖到这种已穷尽的.具体的.有限的学识底下,或许不惜拿自己的灵魂去冒险,深入地穴,坐在星相家.炼金术士.方士们的神秘桌前;这桌子的一端坐着中世纪的阿维罗埃斯.巴黎的吉约姆和尼古拉.弗拉梅尔,且在七枝形大烛台的照耀下,这桌子一直延伸到东方的所罗门.毕达哥拉斯和琐罗亚斯德.

不论是对还是错,起码人们是这样设想的.

有件事倒确有其事,那是副主教经常去参谒圣婴公墓,他的父母确实与一四六六年那场瘟疫的其他死难者都埋葬在那里;然而,他对父母墓穴上的十字架,似乎远不如对近旁的尼古拉.弗拉梅尔及其妻子克洛德.佩芮尔的坟墓上千奇百怪的塑像那样虔诚.

还有件事是真的:人们时常发现副主教沿着伦巴第人街走去,悄悄溜进一幢座落在作家街和马里沃街拐角处的房屋里.尼古拉.弗拉梅尔建造的这幢房子,他一四一七年前后就死在这里,打从那时起便一直空着,也已开始倾颓了,因为所有国家的方士和炼金术士纷纷到这里来,单是在墙壁上刻名留念,就足以磨损屋墙了.这屋有两间地窖,拱壁上由尼古拉.弗拉梅尔本人涂写了无数的诗句和象形文字.邻近有些人甚至肯定,说有一次从气窗上看见克洛德副主教在两间地窖里掘土翻地.据猜测,这两个地窖里埋藏着弗拉梅子的点金石,所以整整两个世纪当中,从马吉斯特里到太平神父,全部炼金术士一个个把里面土地折腾个不停,恨不得把这座房屋搜寻个遍,把它翻个底朝天,在他们的践踏下,它最后渐渐化为尘土了.

另外有件事也确实无疑:副主教对圣母院那富有象征意义的门廊,怀着异常的激情.这个门廊,是巴黎主教吉约姆刻写在石头上的一页魔法书.这座建筑物的其余部分千秋万代都在咏唱着神圣的诗篇,他却加上这样如此恶毒的一个扉页,所以一定在地狱受煎熬.据说,克洛德副主教还深入研究了圣克里斯朵夫巨像的秘密,这尊谜一般的巨像当时竖立在教堂广场的入口处,民众把它谑称为灰大人.但是,大家所能看到的,是克洛德常常坐在广场的栏杆上,一待就是好几个钟头,好像没有尽头,凝望着教堂门廊上的那许多雕像,忽而观察那些倒擎灯盏的疯癫****,忽而注视那些直举灯盏的圣洁****;有时候,又默默计算着左边门道上那只乌鸦的视角,这乌鸦老望着教堂某个神秘点,尼古拉.弗拉梅尔的炼金石若不在地窖里,那准藏在乌鸦所望的地方.顺便提一下,克洛德和卡齐莫多这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竟从不同的层次上那样热爱圣母院,这座教堂在当时的命运说起来够奇特的了.卡齐莫多,本能上是半人半兽,他爱圣母院来自它们雄浑整体的壮丽.宏伟与谐和;克洛德,想象力炽烈,学识奥博,爱其寓意.神秘传说.内涵.门面上分散在各种雕刻下面的象征,就如羊皮书中第一次书写的文字隐藏在第二次的文字下面;总而言之,克洛德爱圣母院向人类智慧所提出的那永恒的秘密.

末了,还有一件事也是千真万确的,那就是副主教在那座俯视着河滩广场的钟楼里,就在钟笼旁边,给自己安排了一小间密室,不许任何人进去,据说,没经过他的同意,甚至连主教也不许进.这间密室几乎就在钟楼顶端,满目乌鸦巢,最初是贝尚松的雨果主教设置的,他有时就在里面施魔法.这间密室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没一个人知道;可是,每天夜里,从河滩广场上时常可以见它在钟楼背面的一个小窗洞透出一道红光,忽隐忽现,时断时续,间隔短暂而均匀,十分古怪,仿佛是随着一个人呼吸时在喘气那样,而且,那红光与其说是一种灯光,倒不如说是一种火焰.在黑暗中,在那么高的地方,它让人感到非常奇怪,所以那些爱说长道短的女人就说开了:瞧啊,是副主教在呼吸啦,那上面是地狱的炼火在闪耀.

这一切不足于证明其中有巫术.不过,烟实在是很大,难怪人家猜测有火,因而副主教恶名声相当昭著.我们只能说,埃及人邪术.魔法招魂术.之类,即使其中最清白无邪的,在交由圣母院宗教裁判所那班老爷审判时,再也没有比副主教更凶狠的敌人.更无情的揭发者了.不管他是真心实意感到恐怖也罢,还是****贼喊捉贼的把戏也罢,在圣母院那些饱学的众教士心目中,副主教总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灵魂也进了地狱的门廊,迷失在犹太神秘教的魔窟中,在旁门左道的黑暗中摸索前进.民众对此是不会误会的,凡是有点洞察力的人都认为,卡齐莫多是魔鬼,克洛德.弗罗洛是巫师.十分清楚,这个敲钟人须为副主教效劳一段时间,等期限一到,副主教就会把他的灵魂作为报酬带走.所以,副主教虽然生活极其刻苦,却在善良人们心目中,名声是很臭的.一个笃奉宗教的人,即使一点经验也没有,也会嗅出他是一个巫师的.的确,随着年事增高,他的学识中出现了深渊,其实深渊也出现在他的心灵深处.只要观察一下他那张脸孔,透过密布的阴云看一看其闪烁在面容上的灵魂,人们至少是有道理这样认为的.他那宽阔的额头已经秃了,脑袋老是俯垂,胸膛总是因叹息而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