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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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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河 流 (2)

书籍名:《杨柳风》    作者:肯尼斯·格雷厄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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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树林外头就是大世界了,”水老鼠说,“对这些我也没有别的可说了。我从来没有去过,也不会去。你若是有点头脑的话,也是不会去的,请你以后就别再提它了。现在你看,我们已经到了回水沱——我们吃饭的地方。”

  他们俩离开了主流,划到一个岛边。两边绿色的泥草河岸形成了一道斜坡,蛇一样的褐色树根在平静的水下闪光。再往前去便是银色的汊湾和拍打着河堰的泡沫。那河堰连着一个老在转动的湿淋淋的水车,水车边耸立着带灰色尖顶的磨房,把嗡嗡声卷进了空气,使空气变得沉闷窒息。清脆的细小的谈话声不时从磨房里快活地飘出。那声音太美妙,鼹鼠只能举起一对前爪喘着气叫着:“哦,天呀!哦,天呀!哦,天呀!”

  水老鼠把船横靠上岸,拴牢了,帮助笨拙的鼹鼠安全地上了岸,再把午餐篮提了上去。

  鼹鼠请求准许他单独来开包,水老鼠乐意让他快活,也乐意仰躺在草地上休息。这时那位激动的朋友抖出台布铺开了,分别取出了神秘的包裹,按内容排列好。每露出一个新东西他就喘着气直叫:“啊,天呀!啊,天呀!”

  一切准备好后水老鼠说话了:“现在,使劲儿吃吧,老家伙!”鼹鼠的确非常乐意服从,因为跟别人一样,他那天一早就开始了春季扫除,还没有停下来吃喝。从那个遥远的时刻起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那似乎已是好几天前的事了。

  “你在看什么呀?”饥饿略微缓解,鼹鼠的眼睛可以望望台布以外的地点了,这时水老鼠立即问他。

  “我在看,”鼹鼠说,“水面上流的那串泡泡。我觉得那玩意儿很有趣。”

  “泡泡吗?啊哈!”水老鼠说,带着邀请的口气快活地唧唧叫了一声。

  岸边的水面上露出了一个巨大的闪着光的鼻子,水獭从河里爬了出来,抖着毛皮上的水。

  “馋嘴的叫花子!”水獭边往食物摊边走来,边问,“请客为什么不请我,耗子?”

  “这是临时招待,”水老鼠解释,“顺带介绍一下——我的朋友鼹鼠先生。”

  “很荣幸见到你。”水獭说,两个动物从此成了朋友。

  “到处都这么闹哄哄的!”水獭接下去说,“今天全世界都好像到河上来了。我到这边回水沱来原是想找点安静的,可又碰上了你们俩!——至少——对不起——我并不真是那意思,你知道。”

  他们身后又有了簌簌的响动,是从一道树篱传来的,那里去年的落叶还堆得很厚。一个带条纹的脑袋,脑袋后面是高高的肩膀,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仨看。

  “来吧,老狗獾!”水老鼠叫道。

  狗獾向前跨出了一两步,吭了一声:“哦!有朋友啊!”说完转身便走掉,不见了。

  “他就是那么个德行!”水老鼠感到失望地说,“就是不喜欢交际!我们今天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好了,告诉我们今天是谁到河里去了?”

  “有一个是蛤蟆,”水獭回答,“划了他那崭新的赛艇,一身新服装,全套新行头!”两只动物彼此观望了一眼,笑了。

  “以前他只玩帆,”水老鼠说,“玩腻了又撑船,除了每天从早到晚地撑,什么都不感兴趣,撑得乱七八糟。去年又喜欢上了游艇,我们都得上游艇陪他,还得装出喜欢的样子。他还说要在船上住一辈子呢。不管玩儿什么他都这样。玩儿腻了又换新的。”

  “他其实是个不错的家伙,”水獭沉思着说,”只是有点喜新厌旧——尤其是在船这件事上!”

  从他们坐着的地方可以瞥见岛那边河道上的一小段主流——岛把他们和它分开了。

  此刻一艘赛艇闪进了视线。划船的是一个壮实的矮个子——划得水花四溅,船身直晃荡,仍然使尽全身力气划着。水老鼠站起来跟他打招呼,蛤蟆(他就是蛤蟆)只摇晃了一下脑袋,又使劲划了起来。

  “像他那样摇来摇去,马上就会翻到水里去的。”水老鼠说着重新坐下了。

  “他当然会掉到水里去,”水獭格格地笑,“我告诉过你蛤蟆划桨的故事吗?是这么回事,蛤蟆……”

  一只嬉戏的蜉蝣歪歪斜斜擦过主流,那是新生的蜉蝣初见世面时的激动姿态。水花一溅,噗,蜉蝣不见了。

  水獭也不见了。

  鼹鼠低头一看,水獭的话音还在耳里,可他躺过的泥草地上显然已经空了。一直望到远处的空地,都没有见到水獭的影子。

  但是河面上又出现了一串水泡。

  水老鼠哼着一首曲子,鼹鼠想起了动物的礼节:在任何时候对朋友的突然失踪发表评论都是不允许的,不管有什么理由,或是没有理由。

  “好了,好了,”水老鼠说,“我看我们得挪挪地方了。我在想我们俩由谁来收拾午餐篮子最好呢?”他那口气表示并不想干这事。

  “啊,请让我来收拾吧。”鼹鼠说。当然,水老鼠就让他收拾了。

  收拾午餐篮可不像打开午餐篮那么愉快——从来就不愉快。但是鼹鼠有个天性,无论干什么都能感到快活。只是当他收拾完篮子,正在拉紧带子时,却发现草地上还有一只盘子瞪着眼看他。等他再次收拾完毕,水老鼠又指出,还有一把叉子躺在谁都该看得见的地方。而到最后,你看!却还有一个芥末瓶子被他坐在屁股底下,而他还不知道——不过,事情终于办完了,他也并不因此懊恼。

  水老鼠划起双桨,迷迷糊糊往家赶。这时,午后的太阳逐渐下落,水老鼠喃喃地念起了诗什么的,没有怎么注意鼹鼠。鼹鼠吃得太饱,太满意,太得意,自以为对船已十分适应,有点儿坐不住了。他开口说道,“水老鼠!求你,我也想划划船,现在!”

  水老鼠笑了笑,摇摇头,“还不到时候,我的年轻朋友,”他说,“等你学上两课再说吧!划船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

  鼹鼠沉默了一两分钟,可是他越来越妒忌水老鼠了。水老鼠划得那么有力,又那么轻松,鼹鼠开始悄悄对他自己说:你也能一招一式做得同样好。他跳了起来,突然去抓桨,水老鼠的眼睛正望着河水远处,嘴里还在念诗,遭到了突然袭击,便从座位上摔了下去,爪子翘到了空中,而胜利的鼹鼠却取代了他的位置,满怀信心地抓过了船桨。“住手,你这笨驴!”水老鼠在船底直叫,“你不会划的,会把船划翻的!”

  鼹鼠花哨地一挥双桨,往水里使劲插去,却没有碰到一滴水,而双腿已经晃到自己头顶。他发现自己摔在躺倒的水老鼠身上,大吃了一惊,忙往船舷边一抓,接着便是“啪啦”一声。船翻了,他发现自己在水里挣扎。

  天呀,这水多冷呀!哎呀,他身上好湿呀!他往下沉、沉、沉,水对他咕噜咕噜地唱着歌呀!他浮回水面呛咳着,喷着水时,太阳是多么明亮,多么受欢迎呀!可在他再次沉到水下时多么让人绝望!然后,他的脖子被一只强有力的爪子抓住了。是水老鼠,水老鼠显然在笑,通过爪子直笑到胳臂,鼹鼠分明感觉到——一直笑进了他鼹鼠的脖子。水老鼠抓住一把桨,插到鼹鼠胳臂下,又在另一边胳臂下再插了一把,然后从后面游着,推着那无可奈何的动物往岸边走,再把他拖出水,放到了岸上:软沓沓、肉唧唧、可怜巴巴的一堆。

  水老鼠给他按摩了一会儿,压出了一些水,然后说:“哎呀,现在,老朋友!使出全身力气在纤道上跑一跑吧,要跑暖和,跑干。我下水取午餐篮去了。”

  于是那外面湿透、内心羞愧的、悲哀的鼹鼠跑了起来,直跑到身上差不多干了才停步。  这时水老鼠已经下水找到了船,翻过来拴好,再把划船用品一一找上了岸,最后才捞到了午餐篮,费劲地把它拖了上来。

  一切弄好,又可以开始了。这时腿脚不灵、垂头丧气的鼹鼠才在船尾坐下。他们出发时鼹鼠用冲动得嘶哑的嗓子低声说,“水老鼠,我宽容大度的朋友,我为我这自以为是的愚蠢行为感到抱歉!我一想到那美丽的午餐篮可能叫我给弄丢了时,几乎连心脏都不会跳了。我确实是个地道的笨驴,我知道。你能够不计较我这一回,原谅我,还跟过去完全一样吗?”

  “这没什么,上帝保佑你!”水老鼠快活地回答,“这么点儿水我还怕吗?大部分时间我都泡在水里,比在岸上的时间还长呢!听着!我真想你来跟我住几天。这地方很平常,很简陋,你知道,一点儿也不像蛤蟆家——你还没见过他那地方。但是我能叫你过得舒服。我要教你划船,游泳,使你很快就能在水上得心应手,跟我们一样。”

  他说话时那诚恳的态度打动了鼹鼠,使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回答,只能用爪子背擦去了一两滴眼泪。但是水老鼠却体贴地望着别处。鼹鼠的情绪很快便恢复了,几只松鸡见他那水淋淋的样子彼此嘀咕了两句,他用所能想到的一切脏话努力还击。

  回家以后水老鼠在大厅里燃起了一堆温暖的火,让鼹鼠在火前的扶手椅上坐下,又给他拿来了睡衣和拖鞋。他给他讲河上的故事,直讲到吃晚饭。对鼹鼠这样的陆居动物,那都是多么精彩的故事:围堰呀、突如其来的洪水呀、蹦跳的梭子鱼呀,还有扔硬瓶子的汽船呀什么的(至少是有瓶子扔下来,而且是从汽船上扔的,因此可以设想汽船这东西会扔瓶子)。水老鼠还告诉他关于苍鹭的事,告诉他刚才跟他们谈过话的水獭和狗獾有多么特别。还说起在排水区的冒险,夜间跟水獭一起去捕鱼,跟狗獾一起深入陆地旅游。晚饭吃得非常愉快,但是随后不久鼹鼠就已经累得要命,非要他那殷勤的东道主扶着才能上台阶,走进水老鼠那最好的寝室。

  到了那儿,他马上把脑袋平静、满足地放到了枕头上。他知道他新发现的朋友河水正在拍打这里的窗棂。

  那一天不过是解放了的鼹鼠经历的许多类似日子的头一天。随着成熟的夏季的到来,日子一天比一天长了,也一天比一天有趣了。鼹鼠学会了游泳和划船,领会到了流水的乐趣。他用耳朵贴着芦苇秆时,还能偶尔听见风在芦苇间经常说的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