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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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无神论者的质疑
同W. 施努雷的对话
问:施努雷先生,您的作品《逆光摄影师》中有一节谈到一篇参加国家考试的录取论文,标题是:《W. 施努雷同宗教和教会的关系》。
您说,这篇论文的女作者把您描写得比您自己还要感到无家可归的样子.“宇宙的颅缝可能比这个无神论作家的工作室还要透风一点.”
您能解释一下,什么叫宇宙的颅缝?所谓的无神论又是什么意思?
答:宇宙的颅缝意指:世界是想像的,地球是上帝的一个物质化的想法.宇宙的颅缝还意味着孩提时代的信仰残渣,不过,从形而上学的观点来看,逻辑上还有些不周全. 我称它为“更高的东西”。
“上面”这个虚空使我感到苦恼. 尽管我作为无神论者不得不否定它,但我不能否定有这个困扰.为了能对付这一困境,我干脆让自己没有这“更高”
去生活.我满足于自己生命的一次性. 既然我喜欢活着,我也就感到这生命的实在. 我的家就在这生命之中,只有在垂死时才会变得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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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问到为什么说“所谓的无神论”。之所以说“所谓的”
,因为我对犹太教有某种偏爱. 我首先把犹太教理解为一个神学疑问. 我感到,戴上敌视宗教的眼罩是不正当的. 有朝一日人们可能会明白这一点. 我并不想隐瞒这种可能性.问:是否可以说您仍有一种宗教呢?能不能说您在某种形式的宗教中有一个家园呢?
答:不能,绝非如此. 我对神学的兴趣很大,恰因为对于信仰者来说,存在着一个“克服”易逝性的问题. 这种易逝性也是我的大敌,它是作家的大敌. 我用每一句、每一行同这种易逝性作斗争. 可以理解,克服它还有别的途径. 为什么非要信仰不可呢?
我对犹太教的研究并非出于对第二故乡的需求. 我有犹太朋友,我曾经在以色列呆过,我感到,作为一位德国作家,应当了解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 只是清理事实,掌握文献还不够. 必须进一步深化,去理解犹太人忍受苦难的能力. 这就是为什么我研究犹太人的信仰.有些正统犹太教徒在集中营里失去了自己的信仰. 这可以理解,我能够理解. 但在集中营里,有些不信教的犹太人却忽然之间信仰起来了.这是奇迹.这恰是我难以设想的,我必须去探索这个问题.我认为,至少应去弄清犹太教是何以到了如此灰暗的景地.3,00多年来,犹太教神学一直支撑着信徒的生命. 尽管他们遭到不断的迫害,遭到残酷的屠杀. 当人们认为犹太人作为个体没必要存在时,犹太人却作为信念存活下来. 这一信念不可动摇. 人们试图用“犹太人”来定义他们,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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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属于犹太信仰.尽管他们并不是这一定义的主要内涵.犹太人不想抛弃祖辈的信仰. 从原则上讲,犹太传统根本不允许有新方向.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持守这种信仰. 就连那些以为已经真正失去信仰的犹太人,也还受到犹太信仰的束缚.问:一方面要克服易逝性,有限性;另一方面,您又说,从某种程度上讲,人一死,什么都完了. 这不矛盾吗?
答:我不认为矛盾. 我是作家,我可以比较容易地就使我的死敌——易逝性落空. 我干脆写一本书,一本流传的时间比我的寿命更长的书. 我承认,“落空”这个概念还不足以勾画出这本书也许超过我寿命的那可怜的10年、20年时光.只是:为什么要更长久,为什么这使当代人感到苦恼?人死后,灵还多多少少留存在世,仅此就足够了. 持续性无关紧要.当然. 我对“克服”死亡、“克服”有限性的宗教仍然好奇. 不过,对歌德的“死与生成”我感到不解. 在我看来,这种无可争辩的命令式太没有哲理味. 我不能接受它,因为我的自我是经过一番痛苦之后获得的,我不打算随意放弃. 鼓励放弃自我是荒唐的,这种鼓励是什么意思?这种鼓励也没有征得我的同意. 再说,问题也并不是自己的死. 我希望自己能对付自己的死. 问题是我的邻人的死. 这才需要安慰.问:那么,依您看,宗教到底是什么?
答:宗教就是伦理学.问:掌握生命吗?
答:首先是如此,因此我才倾向于犹太教. 犹太教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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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调此世.它给信徒提供一种奇妙的生存强剂.这决非偶然,在犹太人看来,死后来生非常模糊:既可能,也不可能. 犹太教义指向的是今天和现在.正统犹太教徒总认为60条戒律都应遵守. 过去这类戒律超过300条. 如果必须为生命提供一个证据的话,过就是生命有价值的证据.我虽非犹太人,却非常赏识这一点.问:这是不是一种没有上帝的宗教?
答:这只是用理智来理解这一切. 不过仅靠理智人们无法信仰. 也许可以说,这是一种没有权威对象的、有纪律的尊重.问:因此,上帝问题也才一再成为您的文学课题. 把您1945年后的作品——如小说《葬礼》或诗《安慰》与您的《逆光摄影师》相比较,探问上帝的方式明显不同:1945年后,上帝的冷漠和无能为力,或上帝的可畏成为主题;后来,到七十年代末,更多的是哲学和神学问题.这种观察是否正确?
答:不信教的人也会思考您所说的“上帝问题”。
我以为,上帝是人想出来的. 当我寻上帝的踪迹时,我找到的是人的忧虑和恐惧. 作为一个作家,我只对此感兴趣:那些恐惧到底通往何处?
它们通向死亡.死亡,这是我的第一个题目.它包括了“上帝问题”。
我承认,这并非经常如此. 在6年半的战争中,我曾掩埋过一些基督徒的尸体碎片. 我那士兵皮带扣上的“上帝与我们同在”使我想到那些牺牲者,才使我开了小差. 您也许对此感兴趣吧. 在俄国夏季战场上空,云雀在啁啾歌唱,展翅飞翔. 这是上帝存在的证明吗?大概刚刚相反. 战后我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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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写的一些作品并不赞美那位所谓全能的上帝. 我想向他报一下仇,报他的冷漠之仇. 我在一篇小说中进行了一番彻底清理,把“上帝”送进了坟墓. 但这已经是1945年的事了.其时,我的思想曾有过复活. 上帝活着. 他就活在人们失去记忆力的希望之中.问:您在早期作品中不仅谈到上帝的无能为力,而且还谈到上帝的可畏.“这种生命不过是一个脑浆业已枯萎的蚁类脑瓜的梦幻.”或者说:“上帝把哈耳皮埃①变成朋友,女妖正磨利自己的双爪.”《安慰》——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标题(附后)——一诗中这样写道. 这都是些大话. 要是人们写过这些大话,能靠它们过日子吗?
答:当我不得不依靠对千万死者的回忆过活时,我也就能够凭速记下来的恶梦过活. 我不明白在什么地方应当说“大话”。依我看,集中营里的煤气炉证明了上帝的无能. 对此,那个脑浆业已枯萎的蚁类脑瓜就是一个恰如其分的比喻.另一个比喻是:上帝的逃遁.因为这比喻对他来说还不错,至少还能在文鸟那漂亮的鸟巢中找到庇难所.对犹太人而言,上帝有子民;对基督教徒而言,上帝有一个成为朋友的世界性团契. 对我而言,他只有一只(通过基因处理后孵出的)哈耳皮埃(Harpyie)
:一半是鸟,一半是女人,《新约》中天使的一幅讽刺画.尽管如此,我却不认为那首诗的标题是在嘲讽.《安慰》在这里表达的是无法安慰,以便弄清自己在何种程度上能控制自己的绝望. 诗表达的是有人丢失了一种幻影. 这人原指望能干点大事,却感到受了一种幻影的欺骗. 我想试着用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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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镜和望远镜确定坐标:蚁类脑瓜、文鸟巢、哈耳皮埃的眼睛;上帝肯定呆在某个地方;或者说——问:您有一段纲领性的话,您自称:“乔伊斯教导我何谓易逝性. 德布林教会我恐惧. 从D. 巴恩斯(D.Barnes)那儿,我懂得了什么叫失去.福克纳给我提供了一种恩典观念.自海明威以来我才知道,死亡(还)有一副泼妇面孔. 我感谢加缪指点我必须值仰某种东西.”
施努雷先生,这段话很紧凑. 我们不妨谈谈其中几点. 依您看,何谓“恩典”?“必须”信仰意味着什么?
答:允许我再说几句“纲领”的话. 作为文学家,我更多从书本上学习,而不是向人们学习. 书传达各种经验. 读书是把他人的经验据为己有的过程. 从这些过程中为什么就不能得出一个结论来呢?这涉及到一个纲领,也出现了一个基础,它帮助我建立一种世界观.“恩典”对我意味着什么呢?